第797章 騷亂
從通訊頻道里不斷傳來此起彼伏的槍炮和爆炸聲,當中還夾雜着若干領兵軍官的大呼小叫。
“這裏是第1329什,我們已將一隻目標生物圍在了空氣過濾機艙!增援的擲彈兵剛剛趕到……”
“第1185什報告,我們的火力擊中了一隻目標生物!那東西咬傷兩名步兵後向17號主貨艙方向逃走!紅外追蹤掃描儀無法鎖定它的運動軌跡!”
“緊急呼叫!第124佰第7什在尾艙中樞轉運場遭到不明生物襲擊,一死三傷!襲擊者體形瘦小,疑為某種半爬行生物,長尾,三角形頭部,雙顱側端有辮狀觸鬚!它的運動速度極快,發光的前爪能切開我們的防護服!”
“從休眠艙中逃走的那六隻不明生物攪亂了半個彗星號……”安秉臣看了一眼頭盔內屏上標註發生戰鬥的艙區,恨恨地一拳砸在合金艙壁上。
“……某種來源不明的病毒一直在攻擊飛船中樞系統,尾艙區照明和通訊模組受到嚴重干擾,需要至少五十分鐘才能徹底清除入侵病毒。”智庫的彙報讓安秉臣明白,除了那六隻逃走的休眠生物,還有人在暗中煽風澆油,竭力擴大這場混亂。
這一系列鬧劇背後的導演,用腳趾頭猜都知道肯定是那個該死的速烈人。
安秉臣此刻已無暇用咒罵和怒吼來發泄對玄的情感,他帶着護衛和擲彈兵們正沿着主通道走廊加速趕往尾艙關押危險生物的安全區。而何滿桂帶領的擲彈兵和卡魯混編小組,則會逐一解決滿船亂竄的環族生物。
玄做這一切的目的就是引發更大的混亂,以便掩護他救走車兀爾,或許更進一步逃離彗星號。
安秉臣不會讓他得逞,他要抓住親手抓住那個水晶騙子,把他的脖子生生捏斷。
老實說,速烈人的奸詐沒有讓他感到太多意外。
但是,休眠艙中的那六隻環族生物怎麼會是這個德性?
杜亞昂人頂禮膜拜,奉為歷代文明傳承的先祖聖櫃,怎麼放出來的是這樣一群大開殺戒的兇殘猛獸?已經掌握了核聚變反應堆技術的環族文明,有必要以這樣兇狠嗜血的野蠻嘴臉和外界交流嗎?
在安秉臣的預計中,從打開的休眠艙里出來的應該是一位慈眉善目,無所不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睿智老爺爺才對啊。
“軍團長,我們到底該拿這些怪物怎麼辦?”何滿桂在通訊頻道里沉聲問了一句。
這句話隱含的潛台詞是,是擊殺還是生擒?
安秉臣大步跨過螺旋階梯,不假思索地給出了回答:“在安全距離外發射繩捕網或黏稠彈,盡量抓活的。如果遭遇激烈抵抗,立刻集火射殺,不要擔心損壞船體艙室結構!”
這六隻殺手怪物實力不弱,居然僅憑前爪就能突破軍團士兵的戰術防護服!從剛才收到的戰場報告來分析,它們似乎也身懷異秉,閃光的爪子賦予了它們超乎尋常的透甲攻擊能力。
對於如此強悍的敵人,如果還抱着僥倖心理一味強求活捉,恐怕只會讓軍團士兵們死傷慘重。
武裝者軍團的武士們,可不是用來白白送死的。哪怕所有星艦打成一灘金屬廢渣,安秉臣也有辦法通過智庫修復原貌。但核心人員的傷亡,對軍團而言卻是難以接受的嚴重損失。因為,至少在當前,武裝者軍團還沒有補充兵源的可靠渠道。
“大家都聽清楚了?盡量活捉,不行就乾死它們!”何滿桂把這道命令用直截了當的白話傳下去,當即贏得茲克武士們雷霆般的陣陣戰吼。
閑得冒煙的猿人武士們,終於找到角斗場挑戰之外的又一新方式,能夠盡情發泄他們因為漫長旅行而淤積的陰戾情緒。
然而,總長度接近一萬兩千米的彗星號實在是太大了,共計十二層高的七十二處模塊化主艙區,以及艙區之間的走廊和通道把這艘巨型星艦變成了一座迷宮。儘管有獵犬一般的卡魯領頭掃描搜索,但要在四千多米長的尾艙區準確鎖定那些逃竄的殺手怪物,仍然不是一件短時間內就可以做到的事。
原本筆直的走廊此時因為照明系統故障,變成了一條條可能充滿致命危險的死亡通道。
安秉臣沒有理會何滿桂那邊的騷動和喧嘩,一直大步向著尾艙安全區前進。心急火燎的何昌發幾次想超到他前面去開路都被攔了回來,最後還是一群從分岔道趕來的卡魯湧上主通道,它們像潮水一樣蔓延擴散開來。而安秉臣等人,則變成了浪潮中緩慢移動的一尊尊礁石。
安秉臣的頭盔內屏亮了起來,杜昂亞人的首領蘇荷疑惑地望着屏幕。從身邊不斷來來往往的人影來看,這位難民艦隊的總指揮此刻應該很忙。
“聽說夏爾庫大人找我有事?”
“對!”安秉臣一邊繼續趕路,一邊道:“先祖聖櫃裏冒出六隻殺人不眨眼的怪獸,現在我的旗艦已經快要被它們弄得底朝天了。告訴我,蘇荷,杜昂亞人的遠古先輩們是如何應對這種危機的?那些怪獸,它們真的是你們祖先的朋友嗎?”
蘇荷的六角螺帽腦袋上看不出什麼表情變化,不過長時間的沉默卻充分表明了這位杜昂亞人的驚愕。
“先祖聖櫃是屬於杜昂亞人的神器,你們不能未經我們許可就擅自打開……”
“那不是我們乾的!我們的星艦上有貿易公會的姦細,那傢伙似乎知道這些聖櫃打開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在我親自抓住那個混蛋之前,我希望你們能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至少告訴我一下,現在到底該怎麼辦?”安秉臣停頓了一下,略微加重了語氣:“否則,如果我們遭殃的話,你們的艦隊也別想獨善其身,更別想回到遮莫星系了!”
安秉臣說這話時故意帶了一些誇大其詞的恐嚇意味,但為了獲悉先祖聖櫃的真正秘密,他也顧不得許多了。
根據諾瓦的回憶,在她離開聯盟之前,杜昂亞人好像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邊荒星區小部族,在整個陶圖格聯盟大家族中甚至連二三流的位置都排不上。可是現在,居然連辛克人都需要求助於他們進行星空採礦方面的合作。
這種技術水準的飛躍,只能是源於某種來自外部的力量干涉。
聯繫到杜昂亞人對先祖聖櫃的頂禮膜拜,答案也就不言自明了。
蘇荷的六角螺帽腦袋一動不動,頭部雙側的凸出眼球聚焦注視着屏幕上的安秉臣。這是杜昂亞人集中全部精神的習慣動作。
“開啟聖櫃之前,需要準備盛大的祭祀儀式。”蘇荷揮動着兩條肉滾滾的胖胳膊,將身邊的同伴們趕開。“我們通常用俘獲的敵人作為奉獻給神族的祭禮,在那之後,重獲新生的丘普神族將會滿足我們所有的要求。”
“活祭?丘普神族是休眠艙——不,先祖聖櫃——里的生物嗎?它們怎麼重獲新生?”
“對於祭祀儀式的詳情,我並不清楚。”蘇荷的回答乾脆而令人喪氣:“這樣的祭祀儀式在杜昂亞人的歷史上只出現過兩次。最近的一次祭祀舉行時,我的祖父都還沒有出生……”
“那麼,最後呢?最後這些來自聖櫃中的神族到哪裏去了?”安秉臣隱約聽懂了一個大概,但他還需要更多重要信息。
杜昂亞人利用敵族俘虜活祭聖櫃中的那種殺人怪獸,這種生物在心滿意足后似乎能給杜昂亞人帶來某種好處。但是,它們怎麼看都不像是淺嘗即止見好就收的溫良謙恭物種。按蘇荷的說法,經過兩次喚醒和獻祭后,這種兇殘嗜殺的生物居然沒有滅絕整個杜昂亞人一族,這又算是怎麼回事?
“離去。”
“離去?”安秉臣停住了腳步。
“離去。”蘇荷再次重複了這個詞。“別再問我更多細節,我也沒有親眼目睹過,但我聽到大統領佩松誦讀的聖典里就是這樣說的!”
臨近安全區大門,前面原本悄然無聲行進的卡魯們突然騷動起來,彷彿寧靜的湖水中被投入了一塊大石。
“上面,樓梯欄杆!”何昌發抬頭看到一條快速掠過的修長尾巴,立刻想都不想就舉槍開火。
站在他身邊的胡安也立即抬槍射擊,後面的擲彈兵們一擁而上,場面立時陷入一片混亂。
“情況有點不對勁!”何滿桂的聲音從通訊頻道里傳來,從背景中同樣雜亂的槍聲看來,那邊也爆發了戰鬥:“這種生物不但能屏蔽紅外偵測,似乎四元相位掃描也找不到它們了,它們就像是突然從空氣中冒出來的一樣!”
“剛開始的時候,四元相位掃描儀還能探測到它們的蹤跡,但是現在……”瓦奈博士帶來了一個更加令人不安的消息:“它們似乎在迅速地進化!”
“停!”安秉臣舉起右臂,大喝了一聲。
所有聽到這道命令的護衛和武士們全都停了下來,扭過頭來,疑惑地望着軍團長。
“停止追擊,不要去追那東西!”安秉臣指着安全區的大門:“我們繼續前進,快點!”
“為什麼?”何昌發收起電磁步槍,回到安秉臣身邊低聲問道。
“如果這些東西能夠在短時間內進化,也許我們從一開始就過於低估它們了……”安秉臣摘下掛在背後的破甲錐:“繼續走我們的路,到安全區監禁所去!我要見到車兀爾和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何昌發趕緊跟了上去。通過路口時,他又看到了一座被暴力搗毀的甲板通訊台。合金鑄造的底座被某種巨大力量砸得嚴重變形,整個全息基台幾乎從中間斷裂開來。
這不是速烈人能做到的事。如果一定要找個對此負責的傢伙,他認為那種能夠劃破防護服的殺手怪物更適合一些。
安秉臣大步邁入安全區的中央監禁所,雙手握緊的破甲錐卻放了下來。
貓人斷牙抬起一隻腳踩在台階上,手裏出鞘的機動騎兵佩劍斜斜伸出,抵在玄的胸口正中央。
速烈人無精打采地坐在台階上,晶瑩剔透的水晶腦袋低垂着,彷彿一位找不到母親的迷路幼童。
白毛小強倚靠在監禁所牆角,環臂抱胸懶洋洋地望着對面那間囚室。在那間合金囚室里,多哥族海盜頭子車兀爾用僅存的那條手臂握着手臂粗細的欄杆,滿腔恨意地凝視着走進來的這一大幫人。
胡安什麼都沒說,直接搶上前去,飛起一腳踢在速烈人的腦門上。
斷牙精準地抬手收劍,當玄被胡安踢飛出去,人在空中尚未落地時,貓人的佩劍卻已悄無聲息回到鞘中。
“這……不是我乾的……”被踢飛的玄在地上連滾帶爬翻了幾圈,走掉的哀嚎聲充滿了憋屈。他的二氧化碳呼吸面罩掉落在一邊,剛想伸手去抓卻被安秉臣一腳撥開。
胡安大笑起來,指着自己額頭上的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這個,難道是我自己乾的?”
他再次飛起一腳,將玄踹飛到牆上滑落下來。在身高和體形方面,除了薩雷斯人,地球人比艦上的大多數智慧物種都要高大得多,因此在這種近距離接觸的搏鬥中完全穩佔上風。
胡安又指着囚籠中的車兀爾:“你來這裏,難道不是想要救他出去?”
說著話,他第三次奮力一腳,狠狠踩跺在速烈人的胸口正中。那裏是速烈人的矽基心臟所在,如果受到猛烈擠壓完全可以導致窒息。但是,考慮到這傢伙的呼吸面罩都沒了,不用這麼做他也會漸漸窒息而死,好似一個地球人被摁頭壓到水中那樣。
“不,不,真不是我乾的……”玄一邊咳嗽着,一邊掙扎着想爬過去拿到自己的呼吸面罩,但是胡安用力踩住了他,讓速烈人根本無法動彈:“我腦袋裏有個聲音,那個聲音讓我做的這一切……”
安秉臣伸出破甲錐,帶鉤的那一端探到速烈人脖子下面,拽起了對方的頭部。
他注視着速烈人那張沒有五官的光滑面容:“聲音?什麼聲音?”
玄的咳嗽越來越劇烈,雙臂開始像個溺水者一樣胡亂揮舞起來。
安秉臣只做了個手勢,何昌發就把呼吸面罩踢到了速烈人面前。
玄一下子就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並在半秒鐘內把面罩扣到自己臉上,接連吸了幾口二氧化碳后,他的聲音終於勉強恢復了正常。
“……我嘗試着入侵了瓦奈博士的研究室電腦,想看看那六具休眠艙的四元相位掃描報告……但是,和數據同步傳送過來的還有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告訴我該做什麼,該怎麼做……我…我根本抗拒不了那個聲音,那聲音像是一種魔法,我的身體不再受我自己控制……我只能服從……”
玄又坐了起來,但依然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與平日裏趾高氣昂的造型判若兩人。
安秉臣蹲了下來,注視着速烈人:“你是說,是那個聲音,讓你打暈了胡安?也是那個聲音,讓你到這裏來?”
“我離開研究所之前,應該還做了點別的什麼,像是接入智庫查詢數據之類的……但我現在想不起來了,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玄抱緊了自己的水晶腦袋,用力搖晃着,似乎想將裏面的某些東西抖落出來。
安秉臣站起身,環視一圈周圍的護衛和擲彈兵們,最終將目光落在人群後排的一名尼澤蘭族女性護衛身上。
那個尼澤蘭女孩名叫亞伊,現任流星號星艦艦長亞伯的妹妹。雖然年齡不大,但亞伊同樣是一位合格的尼澤蘭心語者,她在精神防禦方面的修為甚至超過了其兄長亞伯。
“亞伊,你過來。”安秉臣輕輕揮動手臂:“來幫我看看玄老爺的毛病。”
尼澤蘭心語者能夠在最短時間內滲透其他智慧生物的神經系統,窺探對方的思維,以及淺層次的記憶。
因為這個原因,大多數聯盟種族都不怎麼喜歡尼澤蘭人。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利欲熏心的弗萊岡奴隸販子們一手導演了尼澤蘭人母星卡蘭丹的毀滅。
“遵命,夏爾庫大人!”年輕而削瘦的亞伊動作敏捷,兩步就跨到安秉臣跟前,準確無誤地捏住了玄的水晶手掌。作為接替兄長跟隨安秉臣的護衛,她的主要任務是在緊急時刻釋放精神防禦盾,確保軍團長的安全。但是,如果臨時客串一把尼澤蘭心語者的本職角色,對亞伊來說也沒有什麼問題。
中央監禁所中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閉目靜立的女心語者身上。
安秉臣悠然自得地踱到囚籠前,打量着合金欄杆后虎視眈眈的車兀爾。
這個亡命徒的背後,必定是居心叵測的貿易公會。從這個角度來推測,玄說的有很大可能是謊話。
釋放休眠艙中的嗜殺怪物製造混亂,然後趁亂救走關押在囚禁所的車兀爾,找個機會劫持一艘飛艇逃離彗星號,這看起來才應該是玄所有行動的合理路線。
但是,玄很清楚尼澤蘭心語者的神通,他也應該知道武裝者軍團中的三百多名尼澤蘭人意味着什麼。而這個一向狡詐多謀的速烈人,會蠢到用這些立刻就可以戳穿的低劣謊言來做借口嗎?為這個原因,大多數聯盟種族都不怎麼喜歡尼澤蘭人。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利欲熏心的弗萊岡奴隸販子們一手導演了尼澤蘭人母星卡蘭丹的毀滅。
“遵命,夏爾庫大人!”年輕而削瘦的亞伊動作敏捷,兩步就跨到安秉臣跟前,準確無誤地捏住了玄的水晶手掌。作為接替兄長跟隨安秉臣的護衛,她的主要任務是在緊急時刻釋放精神防禦盾,確保軍團長的安全。但是,如果臨時客串一把尼澤蘭心語者的本職角色,對亞伊來說也沒有什麼問題。
中央監禁所中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閉目靜立的女心語者身上。
安秉臣悠然自得地踱到囚籠前,打量着合金欄杆后虎視眈眈的車兀爾。
這個亡命徒的背後,必定是居心叵測的貿易公會。從這個角度來推測,玄說的有很大可能是謊話。
釋放休眠艙中的嗜殺怪物製造混亂,然後趁亂救走關押在囚禁所的車兀爾,找個機會劫持一艘飛艇逃離彗星號,這看起來才應該是玄所有行動的合理路線。
但是,玄很清楚尼澤蘭心語者的神通,他也應該知道武裝者軍團中的三百多名尼澤蘭人意味着什麼。而這個一向狡詐多謀的速烈人,會蠢到用這些立刻就可以戳穿的低劣謊言來做借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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