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花舞蝶指着一疊紅皮本子,“這些全是內帳,裏面都是商業機密,正常來說,老闆都會親自處理,不假他人之手。”
“我信任你。”他溫和一笑。
一句話就消去花舞蝶大半的氣,讓她啼笑皆非,他怎能如此全然的相信她,說得一副理所當然樣,配着臉上單純得近乎蠢的笑容,簡直就像不設防的孩子,叫她真懷疑他是如何當家的。
一些民間的流言浮現在她腦海里。
慕尉羽是投對胎才成為慕府當家,他根本不懂商。
他啊,像文人,不似商人。
慕府是靠一群屬下在做事,慕尉羽不行的。
慕府的確有群有能力又忠心的屬下,就算真是主子無能,他們也可以讓慕府順利營運下去,但她不喜歡慕尉羽被說得像沒用的廢物般,他不是,只是她又如何解釋當他發現她懂商時,那興奮的神情,然後就迫不及待將所有他該做的事全丟給她,所以這些天他努力的不務正業,她則努力的幫他處理家務。
難道這就是他十分禮遇她,甚至可以說是寵溺着她的原因?
花舞蝶稍嫌用力的丟下筆,站起身。
“耶,別動。”
“這些事你自己做,我不做了。”
“那也先別動,就快畫好了。”他手沒停,認真作畫。
花舞蝶為之氣結,“你不覺得應該先做正事嗎?”
“這是正事啊。”
“我指的是正當的工作。”
“你不是在做了。”
“你。我為什麼要幫你做?”如果他敢再拿“助手”一說當藉口,她會將帳冊往他頭上丟。
“你做不來嗎?”
“這和我的能力無關。”
“那是你不喜歡羅?”
“我沒有不喜歡。”甚至她還樂在其中,愛上這份動腦筋的工作。
“這樣不是很好嗎?你有才能又有興趣,也做得很好,就盡量讓你發揮,別扼殺了你的才智。”
“那你呢?就放任別人說你是無所事事的富家公子,說你沒半點能力也無妨嗎?”
“原來你是在為我打抱不平。”慕尉羽恍然大悟,開心的笑了。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花舞蝶重新坐下,小手忙碌的整理着桌面掩飾不自在,粉頰上卻浮起紅霞。
“是嗎?”慕尉羽的笑容更加得意。
花舞蝶被笑得有些惱羞成怒,“你。”
“你的商業知識是向誰學的?”他識趣的趕緊轉開話題。
她看他一眼,“夫子教的。”
“你父親如此開明,肯讓女子習商?”
這話讓花舞蝶好笑,“夫子主要是請來教導我兩位哥哥的,我只是順道旁聽,學了些皮毛。”她爹重男輕女,奉女子無才便是德為真理,她能讀書習字完全是因她有心肯學,還懂得幫着哥哥們應付夫子,討夫子歡心,讓夫子在爹面前誇讚哥哥的好,爹開心,夫子滿意,哥哥們得意,她才有書可念。
“真謙虛,可惜你的兩位哥哥沒有用心學習,要不花家也不會落到如此的地步。”
“花家男人專精敗家,破敗是意料中事。”不值得同情。
慕尉羽臉色一沉,眉頭蹙緊,“而你早有先見之明,所以一直努力充實自己,就預想萬一有事,也能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他幹嘛一副生氣模樣?“老實說,我並沒想到這條退路。”
慕尉羽思緒一轉,就明白了。
他瞭然的神情讓花舞蝶心一緊,嬌容轉為冷凝,“你也知道那件事了對不對?你和我娘到底談了多少事?”
“唯有天下間最愚蠢的男人才會放棄你,所以該覺得羞恥的人不是你,他以後一定緩筢悔的。”身為一縣的父母官,卻為了趨炎附勢而隨意退婚,絲毫不顧及女子的名聲,真是狗官一個,該好好教訓一頓。
花舞蝶第一次在慕尉羽臉上看到殺氣,讓她嚇了一跳,但也在她的心裏注入了股暖流。
“其實我沒怪過秉翰哥,退婚也不是他的決定,我們都是被擺弄的犧牲者。花家風評素來不良,謝家卻是官宦之家,我本打算自己若有理家的能力,可以幫忙做事,至少不會讓夫家嫌棄我,因此除了女紅、烹飪等手藝外,我才會努力習商,沒想到還是這樣的結果,或許這就叫天不從人願吧。”她苦澀一笑,眸里流露出受傷神情,雖然她在人前裝得不在乎,但是面對這麼大的打擊,她怎可能真不在意呢。
“你不會喜歡那個沒用的男人吧?”他大手握成拳。
“我怎會喜歡他,我們不過才……我為什麼要對你說明?這根本不關你的事,畫你的圖,少多嘴。”花舞蝶很有氣勢的斥喝,卻忘了慕尉羽才是主子。
緊握的拳頭鬆了開來,慕尉羽又笑了,沒對她的沒大沒小生氣,“是你叫我畫圖的,那你只好繼續為我看帳本了。”
“哼,萬一哪天我橫心起,將慕府據為己有,你就別後悔當初太信任我。”
“哈哈,想拿就拿去吧。”
這男人真是一點危機感都沒有,花舞蝶想罵醒他,不過看到他溫文好脾氣的笑臉,她反倒忍不住笑了起來。
算了,只要她在慕府的一天,就保證不會發生這種事,若她不在了,眼不見為凈,她也沒立場再管。
花舞蝶想得很開,卻沒發覺她這個助手和主子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密切了。
“衛大哥。”
清脆的叫喚聲讓衛宗陽轉回頭,一張帶笑的芙蓉臉孔出現在眼前。
“花姑娘。”他對她輕點點頭。
花舞蝶輕蹙眉,“衛大哥,別叫我花姑娘,好見外,你還是喊我小舞吧。”
“這……”衛宗陽有些為難。
“怎麼,你覺得小舞這名字不好聽嗎?”
“沒,小舞是好名字,好吧,小舞,怎不見少爺呢?”少爺和小舞就像人和影子般,見到一位就一定會看到另一個,少爺對她的佔有欲,讓旁人都很識相的不敢和小舞走得太近,以免被少爺視為眼中釘。
“他在接待客人,所以我才有機會出來透透氣。”
“小舞,你還是快回少爺身邊,你不見少爺會不高興的。”
“我只是出來一會兒,他不會這麼小氣的……咦,衛大哥,你的手怎麼了?”花舞蝶輕叫道,看到了衛宗陽血跡斑斑的手背。
“沒什麼。”他將手放到身後。
花舞蝶眼尖的看到旁邊的樹榦上也有血跡,頓時明白了。
“你的手還在流血呢,藏在身後若弄髒衣服會嚇到人的,我身上有傷葯,我幫你上藥止血。”
衛宗陽默然的將手伸出,她從懷裏拿出一隻白玉瓶,倒出些粉末到傷口上,立刻就止住血。
“這葯還真有效。”她有些訝然的自言自語。
“桃花散是宮裏療傷止血的聖葯,很珍貴的,是少爺給你的吧。”
“他要我帶在身上以防萬一,沒想到還真派上用場了。”她拿出手巾替他包紮傷口。
“這麼好的葯不該用在我身上,浪費了。”
“能救人的葯才是好葯,不過若你再拿樹出氣,我的桃花散就真白費了。”
“對不起。”衛宗陽微垂下眼。
“你不該向我道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應該對衛總管說對不起,要不也是你的妻子,他們是你最親密的人,最會為你的行為心疼。”
衛宗陽在聽到“妻子”兩字時,神情一變,“不是所有的親人都會關心我的。”
“衛大哥,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嗎?”她關心地看着他。
衛宗陽是個篤實厚道的男人,她第一眼看到他就很有好感,即便知道他已經娶妻,也沒減去對他的好印象。
衛宗陽嘆了口氣,“芝菱……就是我妻子,她說她想回娘家住一段時間。”
“為什麼?你們吵架了嗎?”
“她說我不關心她,不陪她,整天都不見我人影,甚至說我是為了婚約才不得不娶她。”
“你是嗎?”
“當然不是了,我們指腹為婚,我一直當她是我的妻子,這世上除了芝菱外,我不會娶任何人為妻的。”
“你也不會納妾?”
衛宗陽苦笑,“小舞,你知道我是個笨拙的人,光芝菱我就應付不了,怎還有心力納妾。”
“你不笨,是太老實了,或許真該討房巧慧的小妾,幫你處理這些生活瑣事。”
“小舞,你別開我玩笑了。”
我是說真的,才不是開玩笑呢。花舞蝶心裏嘟囔,但看衛宗陽的難過樣,也很不忍心,便提出建議,“衛大哥,大嫂應該是受到冷落才有不滿,你就抽空多陪陪她,休假時就帶她出門走走,別讓她整天悶在家裏,大嫂就不會再鬧脾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