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燒痕審判（四）
“轟隆！”
砸下的法錘發出雷霆之音，棠妮婆婆向所有人宣佈：“第一項指控的訊問到此結束，幽視者阿信認為：他攻擊紀洋一夥是正確的行為。各位前來參議的同僚，下面請給出你們對於阿信的判定！”
醫生抱着肩膀，像準備上場廝殺的鬥雞一樣，用冒光的眼睛盯着龕室里的參議者們。他雖然什麼也沒說，但是那個樣子卻已經很明顯地表達出了：“哼哼~你們自己多多少少都干過的事情，我倒想看看誰敢說有罪！”
參議者們低聲議論了幾句，然後一致得出：阿信的行為雖然不至於定罪，但仍有過錯，所以需要小懲的結果。
醫生蓄勢待發的舌頭和肌肉都舒緩下來，他合上眼睛有些奇怪地對王子說：“話說…攻擊普通人這種事情，平時都是警告處分一下就過去了。啟動燒痕審判這麼熱情火辣的陣勢，不會只是為了這麼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王子沉默地點點頭，他空洞的眸子望向龕室里的那些參議者，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麼。
棠妮婆婆左右看了看，然後高聲說：“有人對這個判決結果有異議嗎？”她連問三次，確認沒有任何人有異議后，對阿信問道：“幽視者阿信，關於你以斷罪聯盟的名義，攻擊普通人的這項指控。經過參議者們的集體討論之後，燒痕審判的全體裁決成員，對你施行取消這次晉級靈行者資格的懲罰。如果你想再次提出晉級靈行者的申請，那就需要在以後的任務中，取得比以往更加優秀的成績。對於這個判決結果，你有任何異議嗎？”
阿信聽到這次的晉級資格被取消，心情非常低落，他臉色昏沉地回答：“我沒有任何異議。”
醫生在一旁安慰阿信：“別灰心嘛阿信，不過是被取消了這一次的資格而已，就當考試睡過頭了哈！還有下次呢！下次一定熱情火辣地全部搞定給他們看！”
阿信重重嘆了口氣：“哦，也只能等下次了……”他抬起頭問道：“燒痕審判結束了嗎？我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棠妮婆婆對阿信說：“不，剛才的問答和辯論，只是在對你的第一項指控進行判定而已。你必須對參議者提出的所有質疑作出解釋，在那之前燒痕審判會一直繼續下去。這個過程可能是幾個小時，也可能會是幾十天！所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阿信被雪蓋住般的雙眼變得更加模糊了，他站在這裏接受燒痕審判，說明他的人品正在受到質疑，這對他來說已經是一種恥辱了。而且他還要面對那些在全息結界之外，根本看不見的參議者們將要不斷提出的各種疑問。
燒痕審判的兇險和嚴厲，被剝奪晉級資格的失望，斷罪聖炎的呼嘯聲，還有那柄銳氣森然透入頸骨的懸空寶劍……
阿信現在所感到的壓力，甚至比當初知道黑手可能是始祖鬼道、或是直接面對首席暴君骨霧的時候還要沉重！
棠妮婆婆這時向所有人問道：“第一項指控的辯論和裁決已結束，各位同僚，還有其它想對阿信提出的問題和指控嗎？”
“主持人，我有幾個想問的問題！”一個參議者從龕室里站起來。
棠妮婆婆敲了一下法錘：“好，請提問！”
那個參議者身體前傾，向阿信問：“阿信，按照魔神殲滅之戰的記錄來看：你的養父一直在暗中勾結暴君俱樂部，並且為了復蘇畢弗隆斯，他將幾個同族的全家殺害，並偷偷運回宰相村，但你身為冥律處刑人竟然毫無知覺，直到最後他所有的計劃展開才發現其真面目。我想知道，對於你養父柳軒、也就是周氏一族的周軒。他的所作所為和真實意圖，你是真的一點也沒察覺到，還是顧念養育之恩，所以一直在故意幫他掩蓋？”
阿信聽到這樣的質疑，他感到很羞愧：“我沒有故意幫老爹…不，幫周軒掩蓋罪行…我一直以為他是一個非常正直，令我無比敬佩的英雄！我是在那場討伐戰之後…才意識到了他從前的一些可疑細節。”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所以我從來沒對他有過一丁點的懷疑，我根本沒想到他會去勾結暴君俱樂部，也真的不知道他在暗中做了那麼多壞事……”
參議者們聽了阿信的回答后，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盯着站在斷罪聖炎中的阿信，似乎是在等待着什麼事情的發生。
一時之間，寂靜的空氣中，只有斷罪聖炎的熊熊燃燒聲在撩撥着人們的聽覺。
醫生見參議者們盯着阿信，他突然臉色一變，暴跳如雷地指着那些參議者大叫：“嗨！你們想他媽什麼呢？！等着斷罪聖炎把阿信燒死嗎？！睜大狗眼看清楚，阿信現在可是安然無恙呢！所以他說的都是熱情火辣的真話！”
提問的參議者對醫生說：“降頭醫生，我和你一樣希望阿信是清白的。但如此龐大兇惡的計劃，就悄悄在自己身邊進行，而阿信本人卻一點跡象都沒察覺到。這在我看來是匪夷所思的！所以我對阿信還是有些懷疑。”
醫生全身都在可怕的震動着：“你還懷疑個大頭鬼啊！斷罪聖炎沒燒死阿信就是最好的證明！難道你對斷罪聖炎絕對公正的判定也敢懷疑嗎？還有，那可是把他拉扯大的養父啊！阿信當然不會對他起疑心了！難道你自己成天沒事就懷疑你爹媽有問題嗎？啊？還有你們這些等着看阿信被燒死的混蛋！你們從今天開始，就回去把你全家都熱情火辣地懷疑個遍！”
一個參議者揮着拳頭怒道：“簡直胡鬧！我的家人怎麼可能是作惡之人？”
“你們吵死了！”
一直沉默的王子，忽然盯着那個參議者問：“你的家人不可能是惡人…既然你自己都會這麼想，又憑什麼去指責阿信沒去懷疑他的養父？周軒隱藏的很深，連醫生都沒看出來，情報部也沒分析出異常，案發之前整個聯盟都毫無知覺！如果要追失察之責，所有人都應該被追究！所以，你們不該只去懷疑和指責阿信！”
比起吵個不停的醫生，冰冷寡言的王子所說的話，在所有參議者的心裏反而更加有份量。
“嗯…的確是這樣，如果認真反思，我們其實都有失察之過！”向阿信提出問題的那個參議者，向王子點頭表示贊同，對棠妮婆婆說：“主持人，我的問題問完了。”他自嘲地笑了一聲：“這真是一個很愚蠢的問題。阿信，請你原諒！”
阿信微一搖頭：“愚蠢的是我，我的確有錯……”
棠妮婆婆輕嘆一聲：“斷罪聖炎判定的結果已經很明顯了：阿信並沒有替周軒隱瞞罪行！而且也不應該被加上失察的罪名！因為阿信對有養育之恩的周軒，懷着深厚的父子之情。而這種感情，蒙蔽了他作為冥律處刑人應有的敏銳，這是人之常情而不是什麼罪惡。如果一定要去譴責誰，那麼我們所有沒察覺到周軒動機的人，都應該集體反思自己的過失！”她重重敲下法錘：“各位同僚，相信大家都會尊重斷罪聖炎的判定，所以在此略過集體表決的步驟！我宣佈，第二項對阿信的指控不成立！還有其他要對阿信提出的指控和問題嗎？”
“我來問一個問題，但只不過是我個人的疑問而已：阿信，魔神殲滅之戰時，當王子和醫生分別遇敵、並陷入險境的時候，你為什麼會丟下醫生臨陣脫逃？難道是你當時心生膽怯，所以棄同伴於不顧嗎？”
醫生歪着腦袋嚷道“喂喂！報告不是寫得清清楚楚，我下了降頭在阿信身上，想讓他先行一步去調查宰相村，那根本不是臨陣脫逃好嗎？”
那個參議者說：“報告上是這樣寫沒錯，但你是阿信的導師，難免對自己的弟子有庇護的嫌疑。畢竟，從燒痕審判開始到現在，你表現出了對阿信異常強烈的保護欲，這是在座的大家都有目共睹的。”這句話得到了幾乎所有參議者的支持。
醫生滿不在乎地一挺腰：“你直接說我護犢子不就得了？你還真就說對了！我就是護犢子，熱情火辣地護犢子！怎麼地吧？！”
“呯！”
來勢迅猛的一拳，凝聚着令人眩暈的強大魔力，猛然砸在醫生的後腦上，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因為出手的竟是王子！
王子對被他打倒在地的醫生說：“你吵死了！”他伸手將醫生拎起來，附在他的耳邊低聲說：“你在幹什麼？越是胡攪蠻纏，他們就越懷疑阿信！疑心越重，問題就越多，如果這麼拖下去的話…嗯？”
但是出乎王子的意料，醫生嬉皮笑臉地抬起頭說：“你真是讓我等好久啊，平時的話早就招呼過來了，這次怎麼忍到現在才來打我？”
王子有些不明所以：“你……哦！”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醫生賊兮兮地笑了，他悄聲說：“嘿嘿…這才是我的兄弟嘛~~你猜對了！一切都是熱情火辣的演戲，一切…也都是熱情火辣的算計！”
說完之後，醫生裝出很痛苦的樣子舉起雙手大叫道：“哎呦！別打、別打了，痛死我了！我認錯還不行嗎？我發誓、我發誓再也不搗亂了！哎呦…幹嘛出手這麼熱情火辣嘛……”他捂着頭搖搖晃晃地走到圓柱旁坐下來，一副慘痛檢討錯誤的可憐模樣。
看到王子出手狠狠教訓了醫生，龕室里坐着的參議者們，都紛紛暢快地吐出一口惡氣。
“幾次三番打斷問詢，早就想提議把他趕出去了！”
“算了吧，我也想來着，可是你看他那慘樣，挨了波斯王子一下子，那可不是鬧着玩的！我都有點開始可憐他了。就讓他留在這裏吧，畢竟阿信是他的弟子，他這樣鬧也是情有可原。”
“是啊，不過，他也真夠抗打的了……”
棠妮婆婆望着醫生和王子，眼角的魚尾紋悄悄爬上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在快要激起公憤，馬上就要被趕出去的時候，演了一出苦肉計好留下來嗎？這兩個小子，真當我是老眼昏花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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