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章 人約黃昏后

072章 人約黃昏后

次日午後,輕顰來至山野間,見狼野早已等候在了那裏。

待她稍稍走近些,狼野便迫不急待的迎了過來,對着她遙遙喊道:“你來了?”他喜不自勝,滿心歡喜。

輕顰又走近了一些,與他隔了一段距離,便站定。正色道:“我來,並非是在意那塊帕子,只是不想你還似昨日一樣。”

狼野聞言,負手笑問道:“若我昨日不冒雨前去,你今日還肯來這裏嗎?”

輕顰並未回應,也不願過多的去揣測他的心意。只伸出手,淡淡道:“給我吧。”

“給你什麼?”狼野一時未緩過神。略作思索,便又笑道:“不急。”說著,他從背後拿出了一隻五彩斑斕的紙鳶。

“啊!”輕顰欣喜過了頭,驚嘆着,展顏笑道。

“這是紙鳶。”狼野笑着問道:“你可曾放過紙鳶?”

見輕顰並不答話,他便走至她跟前,指着那紙鳶道:“它的做法很簡單,只需找幾根細木棒,用細繩將它綁牢了。再找張紙,隨意剪個你喜歡的樣子,染上色便成了。趁着風勢,它能飛上天。”

他說著,便把那根線繩放到輕顰手裏,道:“你只需攥緊這根線繩,即便它飛的再高,只要你不鬆手,它也飛不出你的掌心。”

未及輕顰應聲,狼野已拉起她的手腕,跑了起來。

狼野笑道:“走,找個平廣的地方,我放給你看。”

輕顰忽然意識到,自遭了難,她便早已將往日那些稀奇古怪的玩藝兒,都忘的一乾二淨了。想及此,她不由感傷起來。

正出神間,便已被狼野拽走,身不由己的隨着他,在山野間跑了起來。

初春的山野,雖還不是奼紫嫣紅。那天氣,卻也早已是春光和煦、明媚清麗了。

狼野在山頂處尋着了一塊平整的地方,便將紙鳶高高放了起來。

輕顰仰起頭,望着那高高飛在天上的紙鳶,彷彿自己的心,也隨着它飛了起來。

輕顰極目四望,只見那漫山遍野、初露頭臉的小草,早已在春雨的滋潤中伸展了腰肢。遠遠望過去,是一片又一片茫茫的綠色。宛如有誰,在一夜之間,悄悄為蜿蜒的群山,蒙上了一層淺綠色的大毯。

再看那半坡絢爛盛開的迎春花,在料峭的春風裏,早已綻出了一地的金黃。

“這樣好的春光,豈可辜負?”輕顰心裏這樣想着,不由長舒了一口氣,追着紙鳶跑了起來。

在那青山碧水間,在那如畫山野里,狼野與輕顰,一時間宛如兩個任性自由的孩子一般,褪卻了重重羈絆,肆意奔跑了起來。他們歡笑着,追逐着,將那肆無忌憚的笑聲,灑在了水月山巔。

暮色西垂,狼野帶着輕顰去了郝大娘家裏。

郝大娘見了輕顰,自是打心眼兒里高興。大娘仔細端詳着輕顰,見她言語隨性、坦然,到底是個心靈純凈的姑娘。再看狼野,眼角眉稍,都是滿滿的笑意。

大娘暗暗思量:“這麼些年,狼野從未曾主動帶哪個姑娘來過這裏。即便凌雪常來,卻也多是與高玉他們一道過來的。想來狼野的心思,是放在這個姑娘身上了。”大娘一面這樣想着,一面擺好了杯盤,預備下了吃食。

吃過晚飯,輕顰便藉著燭光為狼野換起葯來。她叮囑道:“傷口已結了痂,看樣子,再過幾日便可大好了。”她又叮囑他不要沾水、別拿重物。

狼野坐在木凳上,並不仔細聽,只美美的看着她。問道:“我見你那條絲帕上綉了兩條魚,卻未綉蓮葉,可是你還未綉完?還是不會綉了?”

狼野一提,輕顰才記起了絲帕的事,便一面垂首換藥,一面嗔怪道:“你若不提,我倒忘了。那帕子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還勞你三番五次的來還。我今日既來取,你卻又不給。你這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

狼野只笑不語,又追問道:“你還未告訴我緣由。”

“什麼緣由?”輕顰抬起眼,不解的望着他。

狼野道:“你那條絲帕啊。你只綉了兩條魚,想是還未綉完便不會綉了吧?”

輕顰聞言,依舊垂下頭,一面替他包紮,一面淡淡笑道:“你可曾聽過‘相濡以沫’的故事?”

“什麼?”狼野雖也跟着郭神醫學過幾個字,卻從未用過心。他不解道:“你說的那個,跟魚有關嗎?”

輕顰淡淡道:“《莊子》中記載,泉水乾涸的時候,有兩條小魚受困於陸地的小窪里,它們不想看着對方死在自己眼前,便極力掙扎着。既沒有了泉水,它們便用唾沫互相潤濕對方,以求至死相守。

”輕顰替他包紮好,背過身感嘆道:“先時,我在家中,便常與伊秋玩笑,說有朝一日,若能找到一個稱心之人,便與他至死相守,不離不棄。”

輕顰轉回身,看着狼野。又道:“這些,雖只是我的小女子心思,不該宣之於口。可如今想來,當初的想法,亦不過是奢求了。”

狼野聞言,便從懷裏又拿出了一方絹帕,那絲帕上綉着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他將那帕子遞過去,柔聲道:“你那塊帕子已沾了血跡,洗不幹凈了,這個送你。”

說著,他便將那塊隨身帶了二十年的帕子,硬塞到了輕顰手裏。

輕顰糊裏糊塗的接過那方絹帕,將其輕輕展開。只見那塊素色的絹帕上赫然綉着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絹帕雖舊,卻潔凈如新,絲毫無損。

輕顰凝視着那方帕子,彷彿似曾相識,卻又記不得曾在哪裏見過。

“你可喜歡?”見輕顰端詳的仔細,狼野欣喜問道。

輕顰打量着那帕子,若有所思。喃喃道:“彷彿在哪兒見過。”

狼野聞言,哈哈大笑道:“怕是你記錯了吧。我這塊帕子,沒幾個人見過。”他見輕顰出神,又叮囑道:“你要收好了,千萬別弄丟了。”

輕顰點頭道:“這帕子,是誰給你的?”

狼野聞言,眼中掠過了一絲憂傷。他端正了神色,道:“這個,說來話長……”

他頓了頓,站起身走到輕顰身旁,看着她道:“你若真心想知道,明日午後,我還在老地方等你。”

輕顰未及答話,便轉頭瞥見了郝大娘。只見大娘正挎着一個籃子,站在燭影里,含笑端詳着他們。

“大娘。”輕顰輕輕道。

郝大娘走了過來,笑道:“看你們這樣和和氣氣的,大娘心裏高興。”

狼野聞言,對輕顰羞愧道:“先時,我對你多有誤解……”

輕顰打斷他,淡淡道:“過去的事,無須再提。我在這裏舉目無親,本也無意與你為敵。自今日起,我願與你冰釋前嫌,兩不相欠。”

大娘見二人皆有尷尬之色,便趕忙打圓場道:“凡事說開就好。日後,你們常到大娘家來,大娘願意看着你們在一塊兒。”

她說著,已笑得合不攏嘴。又對輕顰道:“這籃子野菜,是我在山間採的,都已擇好、洗凈了。勞煩你帶回去,給高玉他們師徒倆。”

輕顰接過菜籃,側臉望向門外,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正說著,狼野便搶過那菜籃子,對大娘道:“她如今已不住在後山了,還是我去送吧。”

輕顰也未多言,只與郝大娘作別,與狼野一道回了山寨。

臨出門時,郝大娘又送至門前,叮囑道:“大娘有句話,想告訴你們兩個。”

二人洗耳靜聽。

只聽大娘道:“自古有云:‘好事多磨’。大娘相信,即便前頭有刀山火海等着,你們也一定能夠闖過去。有朝一日,大娘定能看見你們開花結果,和和美美的在一起。”

輕顰聽得一頭霧水,不知所云。不由哭笑不得道:“大娘您誤會了,我跟他……”

郝大娘擺手道:“無需跟大娘解釋,大娘看得真切。”既如此,輕顰也不好再多言,只以為大娘亂點鴛鴦譜有趣兒,便辭謝了大娘的款待,回去了。

輕顰回到寨子裏時,天已黑透了。她推門進了屋,只見凌雪正端坐在桌前,在晃動的燭影里臨帖。

見輕顰回來,凌雪並未抬頭,只不經意般問道:“你去哪兒了?怎麼這樣晚才回來?”

輕顰漫不經心的坐到桌前,拿起茶壺倒了一盅茶,一面喝,一面不假思索道:“這樣晚了還練字?不怕眼睛疼嗎?我在郝大娘家,吃過飯才回來的。”

凌雪聞言,不禁心下一驚。停下筆,抬頭問道:“你去郝大娘家了?”她略做思索,又問道:“是狼野帶你去的?”

“嗯。”輕顰一面漫不經心的喝着茶,一面應了一聲。

凌雪聞言,登時便緊張起來。她清楚狼野的脾氣,這麼多年,她從未見過狼野對誰這樣熱情。一種不祥之感,湧上了她的心頭。雖心裏不悅,她卻不肯形之於色,只裝做若無其事一般,接着垂首臨帖。又強顏歡笑道:“帕子可還你了?”

輕顰聞言,便放下茶杯,道:“你一提帕子,我倒想起一件事來。”說著,她從袖口裏取出了那塊絲帕。展開在凌雪眼前,問道:“這塊帕子,可是你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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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鎖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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