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第334章 老將出馬
就在大食人貼出佈告的第二天,康居城的百姓發現了一件怪事,每張佈告旁邊又貼了一張佈告,都是用大唐文字寫的,並且在佈告的最下面還蓋了大唐欽差張寶兒的大印。
圍觀的百姓中,有懂得大唐文字的,從他們的口口相傳中,圍觀的百姓明白了佈告上的大意:張寶兒派人共劫持了一百七十名大食商人,他限令蘇伽在兩日內必須放了之前抓的十七名大唐商人,若每晚一天,他就砍下十顆大食商人的腦袋,直到砍完為止。
大唐腹地距離康居城萬里之遙,比起大食國與康居城的距離自然要遠的多,加之大唐向來是重農抑商,因而來往昭武九國的大食商人的數量要比大唐商人多出許多。
蘇伽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在康居城內抓了十七名大唐商人,可張寶兒卻很輕鬆便在大食前住康國的商道上劫持了好幾個大食商隊,到手的大食商人是蘇伽的十倍。
蘇伽就算再不情願,也不會做如此賠本的生意。再加上康居城內住有不少大食商人,他們紛紛去找蘇伽,要求蘇伽放人避免出現斷絕商道之事。
張寶兒這一招完全出乎了蘇伽的意料之外,左右權衡之下,蘇伽只得無奈放了那十七名大唐商人。
一場由蘇伽首先挑起沸沸揚揚的鬧劇,最終以蘇伽屈辱地答應了張寶兒的要求而草草收場,蘇伽等於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若說第一次張寶兒大鬧康居城,讓蘇伽很丟面子的話,那麼這一次蘇伽算是徹底顏面掃地了。
蘇伽恨不得將張寶兒碎屍萬段,他對張寶兒的憤怒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為此甚至不惜屈尊前往屈底波的總督府去求教。他已經完全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只要能幹掉張寶兒,現在讓他做什麼他都會願意。
……
屈底波雖然還是名義上的總督,但實際上他已經沒有了兵權。蘇里曼繼任哈里發之後,屈底波已經意識到自己不會有什麼好結果,蘇伽奪了自己的兵權,屈底波並沒有覺得意外,也沒有過多的想法,只是在總督府內靜靜地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自從蘇伽成為了新的大食軍隊主帥之後,屈底波就再沒有能邁出總督府的大門半步,更別說是見到蘇伽本人了。所以說,蘇伽今日的拜訪,多少還是讓屈底波覺得有些意外。
聽蘇伽說完來意,屈底波心中暗自嘆了口氣。張寶兒雖然年紀輕輕,但屈底波閱人無數,他早就看出來,張寶兒不是個簡單的對手,就算自己和張寶兒交鋒,也不見得能穩佔上風,更何況是蘇伽呢?
蘇伽見屈底波並不言語,以為屈底波還在為兵權被奪一事耿耿於懷。他對屈底波非常了解,知道屈底波吃軟不吃硬,來的時候便早已想好了對策。
蘇伽換了一副謙恭的模樣,懊悔地對屈底波道:“總督大人,奪取您的兵權是尊敬的哈里發下的旨意,我也無能為力,不掌兵不知道,現在我才明白,您在昭武九國取得的戰績是多麼來之不易。現在我遇到麻煩了,請總督大人您一定要幫我這個忙,剿滅這些該死的大唐人!”
見屈底波低頭沉吟不語,蘇伽急了,他大聲道:“就算我蘇伽對不住你,難道大食帝國也對不住你嗎?總督大人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帝國利益受到損害而無動於衷呢?”
屈底波渾身一顫,他猛地抬起頭來,嘴唇囁囁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良久,屈底波嘆了口氣對蘇伽道:“好吧,我答應你!不過,我有個條件!”
“你說吧,什麼條件!”蘇伽不假思索道:“只要能消滅那些大唐人,我什麼條件都答應你!”
“軍隊交給我來指揮,你不能插手!”屈底波緩緩道。
“什麼?”蘇伽臉色一變,上下打量着屈底波。
屈底波哼了一聲道:“我是怕你瞎指揮,壞了我的計劃!你可別想多了,這事完了你還是軍隊的主帥!”
聽了屈底波這毫不留情面的話,蘇伽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努力剋制住自己心頭的怒火,陰沉着臉點點頭:“我答應了,總督大人抓緊時間吧!”
說罷,蘇伽轉身離去。
屈底波並沒有發現,就在蘇伽轉身的一瞬間,臉上掛着一絲陰險的獰笑。
……
聽了燕谷的彙報,張寶兒問道:“谷兒,你的消息確切嗎?”
燕谷點點頭道:“千真萬確,整整五十輛大車,一百多個車夫,三百多個大食兵,我的人一直在遠遠跟着他們,絕對不會錯!”
“車上都裝着什麼?”張寶兒又問道。
“不知道!”燕谷搖搖頭:“車上都矇著油布,跟着他們的人不敢靠近,看不清裝的什麼!”
張寶兒聽罷眉頭一挑,半晌無語。
黑蠍子見狀不由急了,催促道:“定國公,這麼好的機會,你還猶豫什麼?”
張寶兒搖搖頭道:“大食人吃夠了我們的苦頭,他們怎麼會不長記性,給我們這麼好的機會?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估計這是個陰謀!”
說到這裏,張寶兒看向侯懷安:“侯兄,你怎麼看?”
侯懷安點點頭道:“我也覺得這裏面可能有問題!”
張寶兒又向燕谷問道:“你的人在跟蹤的過程中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嗎?有沒有大食軍隊暗中護送?”
“沒有!”燕谷肯定地搖搖頭道:“我派人查看過了,方圓三十里內都沒有發現大食軍隊的蹤影!”
“定國公,干吧,這麼好的機會我們可不能放過呀!”黑蠍子一臉期望地看着張寶兒。
“不行!”張寶兒沉吟道:“這一次我們不做,只是喪失了一次機會而已,若是貿然行動,或許會給我們帶來災難性的後果!”
既然張寶兒已經決定了,黑蠍子雖然無奈,也只得聽從,但臉上的不甘卻顯露無疑。
張寶兒正要再勸勸黑蠍子,卻見一個壯漢大步流星向他走來。
“定國公,好消息!”壯漢見了張寶兒興高采烈道。
“霍頭領,什麼好消息?”張寶兒問道,
大食人採取強制手段強迫粟特人信仰大食教,讓許多粟特人不得不虛以委蛇以求自保,但也有一些粟特人不甘於此,投奔了黑蠍子四處襲擊大食人。
張寶兒、侯懷安除了的手下之外,他們身邊還有一支粟特人的隊伍。這支隊伍中的人員可謂是五花八門,他們當中有平民、僧侶,有商人、士兵,甚至還有許多遊俠和沙匪,霍鏘便是這支隊伍的首領。
霍鏘是地地道道的粟特人,他的祖上一直都是做生意的,偏偏他卻做了遊俠,沒有別的原因,只因為他喜歡。別人投奔黑蠍子或許是因為對大食人的憎恨,霍鏘卻並非如此,他有自己的心思。
一直以來,霍鏘都在暗戀着黑蠍子,以前黑蠍子是獨行遊俠,加之黑蠍子武功高強,他沒有機會接近黑蠍子,只能將這份心思深深的隱藏起來。可現在,黑蠍子對大食人恨之入骨,凡是殺大食兵的人,黑蠍子不僅不排斥,而且還加以收留,霍鏘怎麼會錯過這麼好的機會,毫不猶豫便投奔了黑蠍子。
霍鏘壓低了聲音道:“我的手下探聽到,有一個大食人的輜重隊進入康國,大概明日午時到達康居城,我們可以干一次大的,將他們全部吃掉!”
張寶兒眉頭蹙的更緊了,本該十分隱秘的消息,如今卻傳的沸沸揚揚,這裏面若是沒有鬼,打死他也不信。
黑蠍子瞥了一眼霍鏘,沒好氣道:“我當什麼好消息呢,定國公早就知道了,而且已經決定這一次不出手了!”
“為什麼?”霍鏘瞪大了眼睛。
“定國公怕這是大食人的圈套!”黑蠍子怏怏道。
黑蠍子說話語氣雖然不善,但在霍鏘聽來卻猶如天籟之音,儘管他不知道張寶兒為何不同意此次出手,但他卻能聽得出來,黑蠍子對張寶兒決定的不滿。
為了博得美人的青睞,霍鏘挺直了胸膛道:“定國公,你時常說,狹路相逢勇者勝,沒有必死敢戰的決心,是無法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如今,這麼好的機會擺在眼前,怎麼又縮頭縮尾了呢?”
張寶兒淡淡道:“我是說過狹路相逢勇者勝的話,可這並不代表着我們可以白白去送死。打仗不但要有勇氣,更要學會動腦子。目前,我們只有這麼多力量,若因計劃不周而全部葬送掉,那就太不值了。”
霍鏘凜然道:“我可不管大食人有沒有陰謀,這仗我打定了,就算大食人真的有什麼陰謀,大不了搭上這條性命我也認了。”說到這裏,霍鏘瞅了一眼黑蠍子,又對張寶兒接着道:“既然定國公有你的顧慮,這場仗就讓霍某帶着自己的弟兄唱主角吧!”
“霍頭領,我和你一起去!”黑蠍子向前走了幾步,堅定不移地站在了霍鏘的身旁。
見黑蠍子如此決絕,狼天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拉住黑蠍子,可手伸了一半,卻又縮了回來。
“告辭了!”霍鏘朝張寶兒抱了抱拳,便轉身離開。
黑蠍子朝着張寶兒微微點頭,也轉身跟在了霍鏘的身後。
“你們等等!”
張寶兒的聲音讓霍鏘與黑蠍子停住了腳步,二人轉過身來,霍鏘奇怪看着張寶兒:“定國公還有什麼吩咐嗎?”
張寶兒面上看不出任何錶情,波瀾不驚道:“你們先去做準備,兩個時辰后出發!”
“啊?”二人沒聽明白張寶兒的意思,頓時愣在了當場。
侯懷安微笑着接口道:“你們還沒聽出來嗎?定國公同意打這仗了,兩個時辰準備完之後,所有人馬一起開拔。”
“真的?太好了!”黑蠍子像個孩子般雀躍起來。
原來黑蠍子笑起來是那麼美,霍鏘在一旁看的呆住了。
送走霍鏘與黑蠍子后,張寶兒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沉思起來。
侯懷安看着張寶兒,意味深長道:“定國公,你是怕他們中了計全軍覆沒,所以才答應一起行動的吧?”
張寶兒嘆了口氣道:“在這裏,康國百姓才是真正的主人,若沒有了他們的支持,不管是大唐、吐蕃還是大食,都不可能立足。所以,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羊入虎口而不聞不問!”
侯懷安點頭贊同,張寶兒說的是實情,大食人雖然目前強勢,可是百姓憎惡他們,他們這樣的勢頭肯定長不了。
“還有你的女兒!”張寶兒接着又道:“若不是因為她這麼積極主動的要求去,我也不會這麼快便下定決心!”
侯懷安聽了心中覺得熱乎乎的,他感激道:“侯某多謝定國公!”
“既然你相信我,將她託付給我,我自然要履行諾言了,否則將來如何再有臉見侯兄你呢?”
侯懷安正要說什麼,卻被張寶兒擺手止住:“除了剛才我所說的原因之外,還有一點,我想看看蘇伽到底有什麼能耐!”
侯懷安心中一緊,他不知張寶兒要做什麼。
“大食國有屈底波這樣的名將卻偏偏不用,非要用蘇伽那個蠢才!”張寶兒胸有成竹道:“對上屈底波我不敢說,若只是蘇伽,就算他有萬般詭計,我都絲毫不懼,這也就是我敢於以身犯險的底氣所在!”
侯懷安脫口問道:“萬一這一次是屈底波出手呢?”
“不會!”張寶兒自信地搖搖頭:“蘇伽好不容易才從屈底波手中奪去軍權,怎麼會再還給屈底波呢?”
“我只是說萬一!”侯懷安執着地問道。
“萬一!”張寶兒神情一滯,沉默了好一會,才喃喃道:“那我們只能聽天由命了!”
……
張寶兒同意這次行動,也不算是魯莽之舉。一方面是他手上有足夠殲滅這支輜重隊的兵力,另一方面他很清楚,押運輜重的都是大食騎兵,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有一處非常適合打伏擊的地段,這裏都是層巒疊嶂的石海,騎兵沒法向步兵那樣翻山越嶺。
張寶兒選擇的伏擊地點名字叫石盤窪,里是兩山夾一溝的一段南北向山溝,溝內巨石嶙峋尤其是遍佈山洞,道路崎嶇不利於馬匹奔跑,極為有利於伏擊騎兵。
既然明知大食人可能會有什麼陰謀,張寶兒當然不能不預防了,他在石盤窪的外圍安排了霍鏘的手下,讓他們四處巡查,一旦發現大食軍隊的蹤跡立刻報警。除此之外,張寶兒還派出了潞州團練最精銳的斥候隊,只要大食軍隊在接近石盤窪五里之外接到訊號,張寶兒就有把握全身而退。
正因為有了這些安排,張寶兒才有底氣打這場伏擊戰。
按張寶兒與侯懷安一起快速商定的伏擊計劃,潞州團練設伏於石盤窪正北的山頭,侯懷安的手下設伏於石盤窪西南面的山坡,霍鏘的手下設伏於石盤窪東面的山坡。
根據三面設伏的兵力安排,等大食輜重隊全部進入伏擊圈后,由潞州團練首先發起攻擊,以從背後突然發起進攻的方式力爭儘可能多地殺傷對方,之後改進攻為阻擊堵住對方的退路。霍鏘分出一部分兵力堵住山溝南面的出口,形成合圍后東西山坡設伏的部隊發起兩面夾攻,給對方以足夠殺傷後向殘餘大食兵發起衝鋒,力求一個不漏的全殲。
張寶兒雖然做了萬全的準備,卻判斷錯了押運輜重大食騎兵的身份。雖然大食騎兵在昭武九國戰功顯赫,但張寶兒對大食騎兵的作戰能力還是心裏有數的,論起勇猛和個人技能,正規的大食騎兵與潞州團練差不多,可論起整體戰鬥力,那就比潞州團練要差一些了。
按理說,押運輜重的應該不會是正規軍隊,就算是正規軍隊,憑張寶兒手中的力量,也有把握將他們全部吃掉。張寶兒當然不知道,這次誘使他來伏擊的是屈底波,作為名將的屈底波,出手當然不凡,實際上這次押運來的是大食軍中最強悍的雄鷹營,他們的戰鬥力比一般的大食騎兵高出不止一籌。
雄鷹營的騎兵都是征戰多年的老兵,下級軍官乃至士兵大部分都是大食貴族。經過多年征戰也從沒有招募騎兵新兵補充,保留下來都是沉澱后的精華。雄鷹營參戰百餘場從未打過敗仗,被大食軍視為英雄營,也自稱“常勝軍”。
雄鷹營全部都是久經沙場極為油滑的大食騎兵,知道去康居城只能經過石盤窪,但他們也發現到這一地段極利於設伏,因此在進入石盤窪前先派出一名騎兵進溝偵察。
進入的大食騎兵經驗頗為豐富,沒有經過正規訓練的霍鏘手下首先被其發現,騎在馬背上搶先射出兩箭,兩名粟特人應聲中箭。
從這名大食騎兵的高超的箭法上,張寶兒感覺到了一絲異樣:這次伏擊的對手可不簡單。
本來是要打一場伏擊戰,沒想到大食人還沒進入伏擊圈,他們的企圖便被對方發現了。
打還是撤,張寶兒陷入了兩難境地。
還沒等張寶兒做出決定,大食卻先有了動作。
大食騎兵發現石盤窪東面山坡上有埋伏,作戰經驗豐富的大食軍官意識到,東面的山坡和北面的山頭上很可能也有埋伏,不過自視手下的騎兵是百戰百勝的“常勝軍”,帶隊軍官快速觀察完地形后沒有撤走,而是避開正北面的山頭,突然率騎兵衝進了山溝里,直接向山溝西側的山坡發起的猛攻。
張寶兒沒想到,大食人明知有埋伏還要向山上發動進攻,既是如此,到嘴的肥肉怎能再吐出去?
於是,一場伏擊戰演變為一場遭遇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