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甫成聖拜師紫霄

且說那陳年拿了混沌鍾，施下禁制便離開太陽星，打算覓一寶地修行。盤古曾言自己欲證混元大道尚需三千年之功，照他的道行神通，應該不會看錯，依他的性情，更不會口出誑語。

盤古身殞之後自己得的那些寶貝對證道一途並無助益，尤其天地玄黃玲瓏塔和混沌鍾還要成聖之後才好煉化。先前千年忙於尋寶，修行未免耽擱不少，折算下來只怕不過五百年之功。若要儘快奏功，必先好好找一處仙山福地。

只是陳年降臨以來絕大多數時光都在混沌中修行，那裏元氣豐富純厚，洪荒大地遜之甚多，就如同習慣豪宅名車、極品美女的富家公子，被逼在平民老百姓的家裏過日子，又豈能滿足？在洪荒眾生眼中一般已算福地的修行場所，陳年如同以前待那些不入流寶物一樣，不屑一顧，更遑論安巢作府了。所以說，由儉如奢易，由奢入儉難，此理用在修行之道上亦然，古人——後人？——誠不欺我。好在憑着已經煉化了的乾坤鼎探氣尋源，找起來倒也不算麻煩，否則偌大一個洪荒，找一座中意的山頭或是洞府，耗時實在太久。

托着一個小鼎不停覓尋，陳年不知怎的忽然聯想到前世的地質學家，覺得有些傻裏傻氣，不過在路上倒是遇到一樁趣事，收了一個妙徒。

那天經過一個長有許多果林的山谷，瞧見一隻通體雪白的猴子踱來踱去，貌似通靈，極具人樣，發現了自己也不慌張，腳下迅速擺了數塊石頭，依稀便是八卦之形，轉身又開始踱步，幾節猴指掐來掐去，竟像在算卦！陳年看得有趣，過去問道：“猴頭所算為何啊？”

那猴子也不怕生，皺眉答道：“無他，算道長來意而已。只是不知為何，今日這術數卦理毫無頭緒，真奇哉怪也。”言罷尾巴亂動，兩道白眉依舊緊鎖，顯然還在沉思。

這副模樣逗得陳年大樂，暗自一算，已明了來龍去脈。原來自從盤古開天闢地洪荒顯現，周天之內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蟲，乃蠃鱗毛羽昆。這廝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鱗非毛非羽非昆。又有四猴混世，不入十類之種。第一是靈明石猴，通變化，識天時，知地利，移星換斗。第二是赤尻馬猴，曉陰陽，會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第三是通臂猿猴，拿日月，縮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第四是六耳獼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後，萬物皆明。此四猴者，不入十類之種，不達兩間之名。”眼前這猴子正是赤尻馬猴，生性聰慧謹慎，生來即會人言，與其它三猴不同，不喜鬥狠拼搏，只好術數算卦一途，一有險卦隨即遠遁千里，是以四猴之中以它因果最少，缺災少難，最是長壽。此番這猴子想以它那點先天能耐推算自己當然是無功而返了。陳年許久不見這般開心了，心裏也有些喜歡這猴子，便道：“可願隨我修道？吾可傳你心念推天算地之法。”

赤尻馬猴聞言福至心靈，立時拜在地上直呼“師傅”。

陳年又道：“觀你性情喜好，可賜名為長生。”見赤尻馬猴欣喜應了，心裏不禁覺得這名字有些惡搞，不過想來有趣，也的確配它。此後也不多言，領着長生就繼續上路了。

這一日陳年師徒行至一座山下便不走了，只見這山自成一脈，峰巒迭起，綿延數十萬里，主峰巍峨聳立，肉眼能見的雲彩只在半山腰上，好似蒼天給它做了條圍裙一般，難見其頂，難測其高，神秘雄壯，是為不周山也。

陳年選中不周山，當然不單看上它的雄奇壯闊，更因這裏乃盤古遺體中脊椎骨所化之地，地氣豐厚異常，方圓數千萬里的地氣凝結匯聚，豈比等閑？峰頂接天，引得周天星斗之氣直射山上，也不知匯聚了多少星辰元力。此地修行，比起混沌之中也差得不多了。

“共工怒觸不周山”，這個典故陳年還是知道的，他也曾用過心念推天算地之法計算此山前景，但卻朦朧晦澀，推算不出什麼。不過現在急需一個修行寶地，洪荒雖大，能與此山相比的地方也屈指可數，再者他自問今後成聖了哪怕十二祖巫齊至，也有本事護住這座山頭，於是不再多想，就在其中開了一個洞府，入定修行起來。

山中無日月，世間已千年。兩千六百年轉瞬而過，想想在混沌中度過的歲月都是以元會計數的，也就不以為意了。

陳年沒有想到的是，得了那三道鴻蒙紫氣里四成混沌大道之助，不但以力證道沒了先前預計的那般難為，這混元正果僅耗費了一千七百年時光，成聖之後更多了不少神通，就比如煉丹制器，想那太上老君精善此道，八景宮中金剛啄後天所煉，卻能落諸多先天寶物，孫悟空肉身也算強悍，卻吃不住一下，老君這本事多半就是從他那道鴻蒙紫氣里悟得的，而今陳年倒是佔了個大便宜，他現在有了比較，也明白了每道鴻蒙紫氣，蘊含的混沌大道都有一定偏重，是以三清同源而生，**教義偏差卻頗大，尤其闡截二教。

算來前後入定共計七次，第五次出來已是聖人之身，也不見有何天降異象，大劫考驗，當時只是覺得火候到了，功到渠成，法力翻了許多倍，心頭真靈明鑒清晰，天道運轉亦可瞧了個大概。

後面兩次卻是為了煉化天地玄黃玲瓏寶塔與混沌鍾兩樣至寶，每件都花去了自己四百多年苦功，不過一想起兩樣至寶的神通妙用，陳年無有怨言，暗忖就是多花十倍時間也是值得。

雖在閉關之中，洪荒裏頭的大事，依舊有所耳聞，至少比起成聖來，有人就比自己快了八百多年，此人當然不是等閑，正是得了那造化玉碟殘片的鴻鈞道人，洪荒早已將其盛傳，作詩讚曰：

高卧九重雲

蒲團了道真

天地玄黃外

吾當掌教尊

盤古生太極

兩儀四象循

一道傳三友

二教闡截分

玄門都領袖

一氣化鴻鈞

鴻鈞道人成就混元大道之後，法力通天，自號鴻鈞老祖，開始立紫霄宮，在洪荒中講道授法，有無數生靈前來聽講，悟道各有深淺。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道法興盛，大道通傳，可以說至今方才開始。

陳年將混沌鍾煉化入體，祭煉如意，已經想下山去紫霄宮拜師了。倒不是他求道之心那麼迫切，而是為了問上幾個心頭疑難，以及九百年前成聖之時就已明了的一段因果。

此因果不為其它，正是在這不周山上。你道這不周山又有何名？原來按照天勢，日後共工撞斷不周山，玉清元始天尊將其斷掉的山峰祭煉成翻天印，此山峰體依舊完好，於是占之以作道場，又嫌不周二字不祥，故改名為昆崙山，成了闡教一門門戶所在，發源之地。如今可好，已被陳年不知不覺地登先作了洞府，他倒並非膽小怕事，論神通法寶都穩勝原始天尊一籌，只是這樣結下這種大因果覺得有些不值，所以盼着鴻鈞老祖能有解決之法。

陳年喚了長生過來，囑咐他好生修鍊，看好洞府便離去了，他知道這猴子謹慎持重，斷不會出去招惹是非，所以很是放心。

自列入門下以來，陳年也沒虧待了這長生猴子，先是乾坤鼎里助他伐毛洗髓，脫胎換骨，想那赤尻馬猴本就是先天靈物，經此一遭更成就了金筋鐵骨，尤甚那八卦爐里煉出的孫悟空，還額外長了靈性悟性。不過長生不喜那舞槍弄棍之術，得了心念推天算地**的傳授后，一心苦修，欲求長生之法，倒也執着。陳年給他采了九天祥雲在乾坤鼎中以混沌元氣祭煉成了一朵駕雲，又賜了中央戌己長生杏黃旗（玉虛杏黃旗？此名自然要改上一改）以護身，稱得上恩澤深厚。

來到紫霄宮外，正值鴻鈞老祖講道之時，此地早已是人滿為患，想來裏面位置早已坐滿，好在鴻鈞講道之聲依然傳出，一眾修士精怪或心有所悟面露喜色，或凝神思索道義精髓，眾生百態，各有不同。陳年也不做譖越之舉，老老實實地立於宮外，直到三個時辰講道結束人群漸散之時，方才與看門小童說了求見通報。

等了半個時辰有餘，小童這才出來道聲“道祖有請”，陳年不顯一絲不耐之色，這種遭遇前世做生意時見的多了，而今雖已成聖人，卻沒有做聖人的覺悟，為人處世還是照着商人那樣計較利害得失為主，換了他人易地而論，怕是早已覺得丟了麵皮，當場發作了。

進得紫霄宮中，小童將之領到正廳，朝中心蒲團上一道人作完一揖就垂手立於廳側。陳年知道此人就是鴻鈞老祖，果然瞧不出他的修為，上前一揖到地，拜道：“青蓮見過老祖。”此時廳中空無一人，聽道弟子皆已離去，顯得極是空闊。

鴻鈞言道：“汝既已成混元，不必多禮，此番前來有何要事？”

陳年忙道：“心慕老師大道，只為拜師而來。”元始天尊之事可以稍作押后，等拜得鴻鈞為師，自然會有機會找他詢問解決之道。

鴻鈞沉吟半晌，竟然直接就答應了：“汝卻是異數，明日且來聽講。”

陳年又驚又喜，大呼“多謝老師慈悲”，原本還在醞釀些“達者為師”、“大道無盡”這類的說辭，卻不料他這般爽快，真是始料不及。

正是：

而今證得混元位，

成聖方知因果深；

人道聖人好顏面，

借問麵皮值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