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府只缺當家主母
黑夜如漆,“莎莎”的樹葉婆娑聲在昏暗的夜裏格外刺耳,搖曳的樹影映在窗戶上,透出陣陣難以察覺的危險感。
綉床上原本雙眼緊閉的少女忽地睜開眼,嘴角邊揚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彷彿等待着什麼有趣的事情。
一眨眼的光景,並不寬敞的房間裏多了一絲陌生的氣息,少女加深了嘴角的弧度,再次閉上眼,陷入了昏睡。
“就是你嗎?”清冷的男聲在安靜的房間裏響起,一襲黑色夜行衣似乎要與黑夜融為一體,朦朧的月光下,一張銀色面具反射出神秘的光芒。
黑衣男子俯下身,輕點了幾個穴道,才將女子抱起,雙手傳來的柔軟觸感使得面具下的眉頭微微皺起:“得罪了。”斂去心中的異樣感,男子抄起昏睡的女子迅速穿梭於房頂。
夜風習習,凍的人瑟瑟發抖,果然大半夜出門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你想帶我去哪兒?”耐不住寒冷的女子終於睜開眼,望着黑衣男子尖瘦的下巴。
“你醒着?”黒眸微微皺起,男子多了份警覺。
“不用擔心,我不會武功,只是會解穴而已。”女子莞爾一笑,一雙明亮的眸子裏看不見任何畏懼。
“既然如此……”黑衣男子揚起手,欲要打昏女子……可惜還沒來得急,“你!”
“會解穴當然也會點穴了。”女子站起身,攏了攏衣領,一雙秀眉很是不滿地蹙起,“大半夜的把我擄來也不知道多添件衣服,凍死我了。”
黑衣男子被點了穴道,只能保持着方才的動作,他憤憤地望着自言自語的女子——他太大意了!從沒有人能從他手下逃走,也沒有人能成功偷襲他,而她這個沒有內力沒有武功的弱女子卻做到了!
“那個……我們打個商量吧,你的衣服借我穿穿?”女子雙手托腮,打量着姿勢怪異的黑衣男子,“你不回答,我就當你默認了,謝謝啦!”
被點了啞穴的黑衣男子抽了抽嘴角,第一次感到了挫敗。
“非常感謝你的半夜遊,我先回去了,再見!”女子緊緊裹着黑衣,輕巧地移動着腳步,直到身後完全看不見黑衣男子的人影,才鬆開緊攥的手心,一塊半透明的血紅色玉佩安靜地躺着,在月光的照耀下越發迷人,女子小心地將玉佩掛於脖頸,加快了腳步。
不知何時,雲層散開,月亮柔和的光芒灑向每個角落,美麗動人。
————————————————分割線————————————————。
落羽樓二層雅間,一名年輕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舉手投足間滿是優雅,身着一襲月牙白衣袍,袖攏處簡單地點綴着朵朵墨梅,一頭長發僅以玉簪固定,眉宇間散發著一股不容忽視的氣度。
只是,男子時不時地掩嘴咳嗽,蒼白的臉頰招示了他體虛的事實,真是可惜了那張俊臉。
“二哥,你別咳了,你咳的我心都煩了。”男子身側坐着一名眉清目秀的姑娘,她雙手托腮,視線望向一樓櫃枱處。
“你這心煩與我何干?”男子又咳了咳,蒼白的臉上騰起片片病態的緋紅。
“還不是二哥你……”姑娘嘟了嘟嘴,似乎在抱怨什麼。
“萱兒……”男子抬起頭,一雙漆黑的眸子微微斂起。
君梓萱乾笑一聲,擺了擺手,又望向一樓。
順着視線望去,一名身穿粉衣的女子雙手合十,似乎在向掌柜的哀求什麼。
“小二。”
“哎!來了!這位公子有什麼吩咐?”
落羽樓是君璃城第一大茶樓,說是茶樓,卻不盡然。
此樓分為東南西北四區,東區為品茶區,專供文人詩客吟詩做對;南區為品樂區,專供喜樂之人享絲竹之趣;西區為品艷區,顧名思義,為男女享樂之處;北區為品味區,也是落羽樓最熱鬧的一區,畢竟民以食為天,不論到了哪兒美食都是必需品。君羽堯與君梓萱所在的雅間便屬北區,緊挨着北區的是客房。
“小二,發生什麼事了?”
“回公子,顏二小姐已經賒賬三天了,今日若是再付不出房錢,怕是……”君璃城顏家是出了名的富商,可惜膝下無男丁,家業全交由顏大小姐管理,即使顏二小姐無實權,也不至於落得個交不出房錢的境地啊。
君羽堯微微揚起嘴角,掏出一錠銀元,指了指粉衣女道:“交給掌柜的,就說是那位姑娘的房錢。”落羽樓允許賒賬,但不得超過三天。
“是,公子。”小二哈了哈腰,迅速跑開了。
雅間又只剩下君羽堯與君梓萱兄妹二人,君梓萱挑了挑眉,親昵地摟過君羽堯的手臂道:“二哥,你這麼做是何用意?”
“還不是為了你。”君羽堯鬆開君梓萱的手,笑道,“我能做的就到這兒,接下來就看你自己了。”
“謝謝二哥!”
“好了,吃飯。”君羽堯端起茶杯,細細品着,嘴角邊的弧度依然不減,視線有意無意地掃過一樓。
小二將銀子交給了掌柜的,順手又指了指君羽堯所在的方向,那粉衣女子轉過身,一臉疑惑地打量着二樓雅間。
隔着帘布,君羽堯看不出粉衣女子的表情,他悄然收回視線,放下茶杯,靜靜地等待着。
北區二層雅間是整座落羽樓風光最盛之處,顏朝歌曾不止一次想要包下,卻都無緣欣賞,今日,她倒要看看是何許人也能有這麼大的本事,將雅座佔為已有。
“噔,噔,噔。”腳步聲越來越近,君羽堯下意識地掩嘴,重重地咳了幾聲。
腳步聲在簾外停下,依稀映出女子纖細的身型:“公子,我能進來嗎?”
“咳咳,請進。”
得到允許,女子撩開帘布,一雙精緻的粉色繡花鞋率先映入眼帘。
“小女子顏朝歌,多謝公子慷慨解囊。”
粉衣女子欠了欠身,白皙的臉龐在粉衣的搭配下越發嬌嫩,一頭青絲被編成幾股小辮固定在腦後,俏皮卻不失莊重,果然是大戶人家的千金。
“舉手之勞,姑娘不必掛心。”君羽堯起身,揚起一抹官方的笑容。
“公子這般相助,不知可有朝歌……”視線與君羽堯對上,顏朝歌不禁驚呼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男子,可惜……紅顏薄命……咳咳,似乎用在男子身上不太合適。
“姑娘多慮了,若今日不是姑娘你,在下依然會相助。”
話雖這樣說,可顏朝歌不信天下會掉下餡餅,更何況她這個出自顏家的二小姐:“君子不食嗟來之食,我雖是女子卻也懂得。”
顏朝歌抬起頭,打量着嚮往已久的雅間。雅間之所以為雅間,皆因滿室的蘭花,淡淡的芬芳隨着風迎面撲來,沁人心脾,簡單大方的傢具整齊地倚靠着牆壁,頗有幾分隱士的味道。視線劃過窗外,一大片牡丹田迎風作態,與室內風光形成對比,卻更添了幾分趣味。
“還請姑娘寬心。”君羽堯替顏朝歌斟了茶,黑眸依舊平靜如水。
“多謝。”顏朝歌端起茶杯,一抹笑意在嘴邊蕩漾,既然如此……
“公子衣着華貴,想來必是有錢人家公子,不如行個方便……收我做個跟班,以此答謝公子?”
“跟班?”正顧着吃飯的君梓萱聽到跟班二字,忍不住笑出了聲,而正主君羽堯倒是笑而不答,黑眸里閃過一絲明亮。
敢情這顏二小姐是要榜上他這棵發財樹了,而堂堂顏家最不缺的就是錢了,這是連三歲孩童都知道的。
“這位是……”
“這是舍妹,還望姑娘原諒她剛才的無禮。”君羽堯故作生氣地瞪了眼君梓萱,君梓萱吐了吐舌頭,低頭繼續和美食較勁。
“公子言重了,不知我剛才的提議……”
“恕在下直言,姑娘有難處回顏家便是,為何……”
“我既離開顏家,又怎能向他們妥協?”顏朝歌挑了挑眉,心念想:說什麼都不能就這樣輕易回去,況且她很想知道,眼前這位“貌美”的公子唱的又是哪出?
顏朝歌打量君羽堯的同時,君羽堯也在猜測顏朝歌的心思:“姑娘這是……離家出走?”
“讓公子笑話了。”顏朝歌微微掩嘴,算是默認。
“可是……我府上並不缺人手。”君羽堯似乎面有難色。
“不知公子府邸何處?”
“城東君府。”
城東君府?難道此人就是君璃王朝二王爺君羽堯?那個天生體弱多病的二王爺?
顏朝歌一驚,忙起身下跪。
“姑娘不必多禮,出門在外,我並不想引人注目。”
顏朝歌行禮的姿勢一頓,片刻后才道:“多謝王爺、公主海涵。”不想引人注目又何必自報家門,這是請君入甕嗎?顏朝歌不禁在心裏嘀咕道。
“姑娘,我府上不缺手下,但非要說缺什麼……咳咳……”話沒說完,君羽堯卻突然一陣急咳。
“二哥,喝水。”一旁的君梓萱見狀,忙遞過茶杯。
君羽堯接過,一杯下肚,這才漸漸止住了咳嗽。
“王爺?”見君羽堯臉色稍有緩和,顏朝歌又道,“不知王爺所指……”
“唉……不提也罷,姑娘權當我沒說吧。”君羽堯搖了搖頭,臉上微微顯出幾分倦色,“姑娘也知我身體欠佳,今日怕是無法繼續陪姑娘品茶了,還望姑娘見諒。”
“王爺言重了。”
“既然如此,我們就此告別吧。”君羽堯順了順氣,在君梓萱的攙扶下站起了身,又喊來小二吩咐了幾句,這才向顏朝歌作了作揖,轉身離開。
顏朝歌福着身,直到完全看不見君羽堯的身影才挺直了腰桿嘀咕道:“想不到堂堂王爺也會玩欲擒故縱的把戲,難道我顏朝歌身上有什麼他想要的東西嗎?”顏朝歌收起笑容漫步至窗邊,正巧望見君羽堯與君梓萱的背影,“王爺既然都這麼邀請我了,我哪有不去的道理……更何況……本小姐正缺錢!”
————————————————分割線————————————————。
是夜,一抹嬌小的身影迅速掠過房頂,朝着城東方向而去,城東唯一的府邸君府也早已熄燈歇息,顏朝歌蹲坐在某座院落的磚瓦之上,細細打量着安靜的君府。
“這王爺到底住在哪座院子呢?”顏朝歌正疑惑着偌大的王爺府怎會沒有人把手,“不過這樣也好,找個沒人的房間住一晚,明天再做打算吧,也不知道王爺府的床睡起來是不是更舒服。”
想着,顏朝歌小心地落地,隨手推開一間房。
淡淡的熏香瀰漫在空氣中,茶几上擺放着的茶具明顯有用過的痕迹,顏朝歌微微蹙眉,知道自己錯走進了一間有人住的房間。
剛想離開,身後的燭火驀地亮起,一個略帶鼻音的男聲緩緩響起:“顏姑娘,深夜到訪,不知有何貴幹?”
這聲音是……
“朝歌見過王爺。”隔着屏風,顏朝歌微微低頭福身行禮,非禮勿視她還是知道的。
一陣窸窣后,君羽堯披着外衣走了出來,沒有了華衣的裝飾,尖瘦的臉頰顯得越發蒼白:“咳咳,顏姑娘這是?”視線掃過顏朝歌手裏的包袱,一雙黑眸下意識斂起。
“今日王爺慷慨解囊就該知道朝歌身無分文,暫無落腳之處,不知王爺可否讓朝歌小住時日?”顏朝歌頓了頓,嘴角稍稍揚起,接着道,“朝歌不會白吃白住,我可以在府上幫忙。”
“咳咳,顏姑娘這是認定了我會答應?”君羽堯掩嘴又咳了幾聲,黑眸比先前更明亮了幾分。
“不是王爺親自下的邀請嗎?”顏朝歌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裙擺,裝作不經意道,“難道昨晚邀我出去賞月的不是王爺的手下嗎?”
昨晚莫名其妙被綁,今日又無緣無故受惠,若說這兩件事毫無關聯,真可謂此地無銀三百兩!
“既然顏姑娘都開口了,我也沒理由再拒絕了。”君羽堯顧左右而言他,自動忽略了顏朝歌的問話,“不知顏姑娘為何離家出走?”
“王爺既有不可告密的理由,我自然也有。”對於君羽堯的掩飾,顏朝歌並不是很在意。
“顏姑娘似乎是有備而來。”君羽堯淡淡一笑,並未因顏朝歌的無理而生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我也想知道王爺多番請我來君府做客的原因是什麼。”
傳言雖道,君璃城二王爺君羽堯體弱多病,不理朝政,但從他的眼神里,顏朝歌彷彿能捕捉到些什麼。
“顏姑娘多慮了,罷了,我帶你去客房。”君羽堯輕輕嘆了口氣,似乎面有無奈地搖了搖頭。
夜風拂面,帶起陣陣樹葉搖擺,兩人一前一後走着,氣氛出奇的安靜。
一路上,顏朝歌用心留意着王府的佈置,卻不見一人,說這王府沒鬼,誰信!
“顏姑娘,這裏便是客房,今晚就請將就一下,若是缺什麼,明日我命人添置。”君羽堯停下腳步,做了個請的姿勢。
“多謝王爺。”顏朝歌福了福身,微微頷首,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王爺,朝歌定不會白吃白住……不知王爺可否告知朝歌……王府還缺什麼?”
迎着風,君羽堯的話沒有說的很清晰,但是,顏朝歌聽見了:“咳咳……王府不缺手下,但缺……當家主母。”
“夜深了,王爺早些睡吧。”言罷,顏朝歌走進客房,只留得一抹粉色倩影。
君羽堯直起身,斂去眼中的笑意,久久沒有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