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民國十九年元月,北平。
一輛掛着軍車牌照的福特汽車穩穩地停在一棟門匾上用金色顏墨寫着“宇文府邸”的純白歐式別墅門口。此前在門口站立的一名身着戎裝的聽差見狀忙小跑着上前,伸手打開車後門。隨即,一位身材頎長的男子從車後座鑽了出來。
聽差恭敬的打着招呼:“二公子好!”
男子點點頭,側身從聽差身邊走過,朝着大門走去。
大門早就豁然大開了,一位已有些年紀的管家模樣的老者從門裏小跑着跑了過來,步子匆忙而又焦急!
看到男子慢慢地走來,終於在自己面前站定,老者眼裏逐漸的淚光閃爍,哆嗦着嘴唇,喚道:“二公子!”
宇文驍看着面前矮了自己一個頭的管家,也是心情澎湃,上前垮了一大步,伸手摟住了他,喚道:“陶叔,好久不見!”
陶叔伸出那雙長滿了老繭的手,輕輕地拍着宇文驍的後背,就像小時候那樣:“是,二公子,是好久了,都六年了!不過,現在可算是把你盼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片刻之後,陶叔才鬆開宇文驍,抬起袖子擦着眼角的淚痕,一迭連聲的道:“二公子,快,快進來!太太知道你今天會到家,一大早就起來張羅了,高興的跟什麼似的!這不,在大廳已經等了好長的時辰了!”
說著,指了一邊的一位丫鬟,道:“小翠,快,帶二公子去見督軍和太太!”
一邊又指着另一幫夥計道:“你們大家趕快去把二公子的東西搬進去。”
宇文驍看着陶叔在那裏忙活,也就轉身隨着丫鬟進了內室
大廳里,督軍宇文淮坐在沙發的主位,大太太陶佩琳坐在他的的左手邊,幾位妾室圍坐一旁。
陶珮琳激動地坐立難安,手絹捏在手裏都是哆哆嗦嗦的,心情居然緊張的難以附加!
見到那個這麼多年來日思夜想的、器宇軒昂的男子從大門處闊步走來,忽然覺得眼眶裏有熱熱的液體滑了下來,她忙抬手擦去,上前邁了一步,就再也邁不開腳步,只是激動地喚道:“驍兒······”卻是一陣哽咽,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眼底滾燙的淚珠也是越來越多地順着眼角滑落。
宇文驍伸手摟住母親小小的身子,也是熱淚盈眶,須臾,才扶正母親的身子,掏出隨身攜帶的手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眼角的淚滴,唇間扯起一抹笑,哽咽着道:“娘,我回來了!”
陶佩琳一把扯過兒子手裏的手帕,自己擦拭着眼角,嗚咽出聲:“死小子!你還知道回來啊?你還知道有我這個娘啊?別人家的孩子也是留洋的,卻是隔個一二年就能回來一次,你倒好,這都幾年了?六年啊!一次都不回來!”
宇文驍自知理虧,忙安撫着:“對不起,娘!我知道錯了。這幾年在國外,驍兒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娘啊!”說著,不忘朝娘眨了眨眼睛,“而且,娘,我向你保證,我這次回來,以後再也不走了,而後定當侍奉娘左右!”
陶佩琳抬眼望着這個已然比自己高出一個頭還多的兒子,心裏感慨萬千。想起六年前剛送他去法國那會,還是一個與自己差不多高、一臉稚氣未脫的模樣。
這六年間,自己每每夢見他,在夢裏,卻都還是六年前的那副模樣。每當午夜夢回,總是會整夜整夜的失眠,想像著兒子如今的模樣到天亮,可是再怎麼想像,與現實還是有差距的。
眼前的兒子已然是一個成熟穩重、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了。
宇文驍放開母親,看向一直站在母親身側的婦人:“陶嬸!”
陶嬸是母親的陪嫁丫頭,也是宇文驍的奶娘,宇文驍從小由陶叔和陶嬸帶大,對他們的感情,雖是名為主僕,實則當她們是長輩。
陶嬸也是眼睛濕潤,“哎”了一聲,喚了聲“二公子”,便轉過身去,悄悄的抬起袖子擦拭着眼睛。
宇文驍轉身走向沙發上坐着的一身戎裝的宇文淮,喚道:“爹!”又看向另一張沙發上坐着的兩位女子:“二娘,三娘!”
宇文淮的三姨太殷婉素慢條斯理的塗著手上的丹寇,輕輕的抬了下眼皮,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道:“二公子,歡迎回來!”又繼續手上的動作,偶爾抬一下手,在眼前不停地擺姿勢,時而用嘴對着那塗著鮮紅色澤的指甲吹着,連同那紅紅的嘴唇,猶如一個血盤大口。
倒是二姨太唐絲影到底比三姨太年長些,站起身來,道:“二公子,早在去年下半年就聽督軍說起你要回國了。這一路風塵僕僕的,卻是走了半年之久,實在是辛苦了。我們大傢伙着實擔心不已呢!現下到了府里了,咱們的一顆心也算是有了着落了。你先坐着休息會,也跟督軍好好聊聊。你們兩父子也是有六年不見了,應該是有很多話要說。我去廚房看看可以開飯了沒!”
話剛說完,人已朝着偏廳的廚房而去。
宇文驍看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眼此刻正坐在父親身旁的三姨太,眉頭深深地糾結起來。
宇文淮站起身來,來到宇文驍面前,目光定定地的看着他,繼而淡淡地,點點頭,道:“回來了?”
宇文驍迎上父親的目光,想着多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宇文淮此刻竟也老去了許多,兩鬢已經有許多斑白了。
“是的,爹,多謝您的挂念!”
宇文淮點點頭,不再說什麼,只是轉而吩咐陶嬸:“先去給驍兒弄點點心,一會晚膳再叫我!”
用過點心之後,宇文驍信步來到母親的房裏。陶佩琳支走了身邊的丫鬟,獨留陶嬸在旁。
仔細的端詳着面前的兒子,陶佩琳只覺得像是怎麼都看不夠,嘆道:“驍兒,這六年在法國可有好好照顧自己?怎地娘看着好像都沒有長胖啊?是不是學業很辛苦?”
宇文驍覆上母親放在桌子上的手,輕輕地摩挲着:“沒有,娘,我在法國很好。你知道的,我向來怕苦,怎地會對自己不好?你看,我吃的這麼白白胖胖的,哪裏還瘦?”
一邊的陶嬸忍不住笑出了聲:“二公子,就你這樣還白白胖胖?”
陶佩琳也笑道:“就是,都瘦的像只小雞仔了,還白白胖胖呢!這段時間哪都不要去,就在家裏,讓陶嬸給你加餐,補補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