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報仇
穆芷苓微微一笑,輕輕搖頭,道:“沒事的,只是昨夜被蚊蟲叮咬,整晚都沒有睡好,倒是讓萱姐姐擔心了。”
穆芷萱拉着她的手,道:“聽說將艾葉磨成粉,放入香爐之中,所燒的香可以驅蚊,妹妹不妨一試。希望明日見着妹妹是不會像現在這般憔悴。”
穆芷苓聲音輕輕地,眸色暗淡,眼底也有淡淡的烏青。
昨夜她雖一整夜都沒有睜開眼,卻是一直昏昏沉沉的,一直沉浸在噩夢之中。
夢到哥哥死去的那個夜晚。
那樣的場景好真實,彷彿她又回到前世十七歲那年。前世她沒有看見哥哥死的時候的模樣,在夢裏她卻看的清清楚楚。
她曾經在腦海中無數次幻想過哥哥的死,卻也只是想想。
夢裏她那般清晰地看見哥哥掛在城牆上,她朝他跑過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可是到最後竟然看到的是黎哥哥的臉,她嚇得心驚肉跳,彷彿心肝脾費都糾在了一起。
萬分恐慌地大喊,可下一刻卻什麼也看不清了。
自己躺在一個頹圮的屋子裏,而身旁站着一個男子,她雖然看不清那個人的模樣,卻是能清楚的辨別男女。
那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她總是看不清他的臉,卻能感覺到他渾身散發的悲傷。
穆芷萱推了推穆芷苓的肩,關切地詢問道:“五妹妹,你這到底是怎麼了?怎麼突然間又失魂落魄的?”
穆芷苓連忙搖頭。道:“萱姐姐,我沒事的,我只是感覺昨夜沒有睡好。這會兒想快些回去休息。”
穆芷萱皺着眉頭看着穆芷苓離開,可下一瞬目光卻沉了下來。
一瞬不瞬地盯着穆芷苓離去的身影,匆匆回到湘雲館。
秋桔見穆芷萱回房,急忙走上前去,道:“小姐,那五小姐自導實情了?”
穆芷萱的臉上揚起一抹媚笑,她一個勁兒地笑着。到最後竟是笑出淚來,一滴晶瑩順着她的眼角滑下。
“秋桔,你知道嗎?我現在好高興。真的好高興!”
秋桔被穆芷萱這一陣狂笑嚇得不行,擔憂地看着穆芷萱,道:“小姐,您沒事吧。”
總覺得小姐的笑里有一股莫名的悲傷。可是那悲傷頃刻之間又化為一陣快意。讓她有些捉摸不透。最近小姐的情緒似乎特別容易失控,高興的時候便是大笑,偶爾還淚流滿面,秋桔的心也隱隱擔心起來。
“小姐,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奴婢扶您回去歇息吧。這天熱,只是在外面待一會兒就熱的不行了,仔細着可不要熱出病來。”秋桔拉着穆芷萱的手。可下一瞬卻被穆芷萱輕輕推開。
“我一點都不累。想到讓她們痛苦,我的心裏就異常的爽快。”穆芷萱嘴角輕輕一勾。笑得沒有之前瘮人,只是那笑卻深不及眼底。
前世痛的人永遠只有她一個人,她愛的那個男人不愛她,她渴望羨慕的生活從來都不屬於她。甚至她還總是被自家姐妹算計欺負。
呵,自家姐妹。
如今想起這些當真是可笑。
如今想起那個男人死了,她真的是好痛快。
忽然她又神情痛苦起來,喃喃自語道:“可是那個男人死了也並沒有讓那個賤女人死!她竟然退婚了,老天為什麼要這麼不公平!”
一想到穆芷姝今後會找另外一個男的嫁了,有可能會再一次過上安穩的生活,穆芷萱心頭就極其不舒服。
前世穆芷姝那般對她,本以為今生能報了當年的仇,可沒想到鄭黎卻死了。
穆芷萱頹然地坐在地上,神情突地哀苦起來。
她抬頭仰望着天,碧天白雲,還有那刺眼的陽光,都讓她的眼睛生疼。
一滴又一滴地晶瑩劃過臉龐,滴落在手上。
落在手心,好燙。
那眼淚似乎通過手心灼燒着她的心,火焰在她的胸腔里肆意燃燒,心兀的一疼。
為什麼他會死。
為什麼要她再一次承受他死去這一事實。
為什麼這一生她依然會在意她的生死,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在乎他的。
一連三個為什麼,將她的思緒拉回前世,六年前的那個雪夜。
她剛生下孩子的那個晚上,突然聽到一個噩耗,鄭王府的黎世子死了。
那樣一個晴天霹靂的事實,將她的心擊碎,最後研磨成齏粉,隨着風吹而消散,到最後丁點都不剩了。
她喜歡的那個男子,便是鄭黎。
從十二歲再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她就喜歡上了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那個穿着月白長錦的男子,那個眸光深沉卻不失溫暖的男子。
可他的眼中永遠都沒有她,即便是與她有着短暫的對視,看上去眼底也只是暗沉如墨。
然而她依然這樣卑微地喜歡着,這一喜歡就是七年。
她那樣的身世,終究配不上他。她不奢求,她只求有一天他能看到她,哪怕是一眼,也足夠。
可是他的眼裏,卻只有另外一個人。
她曾經認命,是她配不上他,她不敢妄想,只希望他幸福。
可他卻愛上了一個自己不該愛的女人,那個女人害了他一生。
得知他最後被宋瓔昭殺死那一刻,她強忍着剛生下孩子的虛弱的身子,撕心裂肺地哭着。
可是下一瞬,一個更為可悲的事實將她的心徹底擊碎,她的孩子被人生生掐沒了氣。
那是她的夫君,也就是那個年過花甲的老侯爺剛死去,寧安侯世子世襲了他的爵位,成了新一任的侯爺。
而他的妻子。溫思若是京都有名的商賈之女。
其父早年雖是高家的一個傭人,隨後因為機敏,又極富有商業頭腦。便成了高家的大掌柜。
這高家的產業若是分為十份,則溫家便有一份。
寧安侯陳舉便是因為溫家的財力,所以娶了溫思若。
而溫思若也當真幫了侯府一個大忙,拯救了原本落魄的寧安侯。她也因為這個原因,肆無忌憚起來。
對她做出的種種過分的事,那陳舉也壓根視而不見。
心如死灰的她,最後終是只能選擇一死。
可穆芷姝卻走到了她的跟前。跟她笑着說,穆家滅亡的事。
還說她的娘親,便是被穆老夫人害死的。
說她的父親。為了要娶她娘親那樣一個貧賤的女人,竟是要以喝毒藥來威脅穆老夫人,最後那毒酒在混亂之中,硬是被他吞進去了一些。
即便是張太醫醫術高明。命是撿回來了。可也只是半條命。父親和娘親成親了,好日子只是過了半年。
穆老夫人因為此事對安氏痛恨不已,想要下毒殺了安氏,然而安氏反倒因為中毒而查出懷有身孕。
可終究是服毒傷了身子,妹妹穆芷雪一生下來便沒了聲息,她身子羸弱,全是靠藥材勉強撿回了半條命。
她揚起頭,震驚地看着穆芷姝的笑臉。連連問她,為何要告訴她這些。
穆芷姝卻突然勾起她的下巴。道:“我只是不想讓每一個穆家的人好過而已。”
那時的她並不懂穆芷姝到底何意,可細細想來,穆家滅了,卻只有長房黯然無恙,讓人不多想都不可能。
長房定然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從她知道穆老夫人曾經對她娘親做出那樣的事的那一刻,她的心萬念俱灰。
重活一世,她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替曾經的自己報仇。
讓那些不讓自己好受的人,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全都死去。
如今鄭黎突然間沒了,她的計劃全盤打亂,一切便得重新部署。
……
蕭玉寧一上午便瞧見穆芷苓臉色不大好,從玉蘭齋回來后,便匆匆去了海棠苑,瞧見穆芷苓正神情木訥地坐在大理石凳上,而貝殼則用腦袋輕輕蹭着她的手,時不時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指。
蕭玉寧快步朝這邊走來,微微凝眉,道:“苓兒,這陽光這麼毒辣,你怎麼在外面曬着,快些進去,若是中暑了可不好。”
蕭玉寧搖頭輕嘆,這是古代又不是現代,若是中暑了可真的是麻煩。就像家書也得延緩半個月才能收到一樣。
穆芷苓獃獃地抬起頭,看着蕭玉寧的眼,道:“娘親,您收到爹爹寫來的家書了嗎?”
蕭玉寧神情一僵,並沒有料到穆芷苓會突然這般問自己。
她微微點頭,神色詫異地看向穆芷苓,道:“苓兒怎麼突然這麼問?”
穆芷苓微微搖頭,道:“我只是想知道這會兒爹爹過得好不好,邊疆的戰事順利與否。”
穆芷苓目光落在蕭玉寧有些不自然的臉上,輕輕吸一口氣,道:“娘親,邊疆當真一切都好嗎?”
蕭玉寧輕輕點頭。
“那就好。”穆芷苓低下頭兀的苦笑一聲,娘親為什麼怕她知道?
是以為她如今還是一個小孩子,承受不了這樣的痛苦,還是她覺得這件事與她無關,不如不說?
穆芷苓秀氣的眉頭微微一蹙,道:“娘親,黎世子呢,爹爹有沒有提到他?”
蕭玉寧有些驚詫地看着穆芷苓,隨即輕笑,道:“你爹爹寫家書與我,干那黎世子何事了,怎麼可能提到他。苓兒,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差,還是快些進去歇息吧。娘親給你做些你愛吃的東西來。”
蕭玉寧正欲站起身,穆芷苓就拉住她的一角,道:“娘親,不必了。我剛用過早膳呢。”
蕭玉寧待了一會兒便離去。
穆芷苓看着她的背影,神情越發哀痛。
娘親分明就是知道這個事實的,卻是不願告訴她。
算了,如今就假裝自己不知道。
穆芷苓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虛弱,只是一個月,身子已經弱不禁風了。
蕭玉寧親自做了各種滋補的食物送到穆芷苓的閨房,穆芷苓也吃了一些,可是這身子壓根不見好轉。
反倒是到了最後,已經瘦骨嶙峋了。
這事兒也不知怎的,傳遍了整個京都。
謠言越穿越甚,甚至有人說穆家五小姐快要死了。
寧和公主聞言,坐不住了。
便偷偷隨穆鈺出了宮,悄悄進了穆家的門,隨後走到穆芷苓的院子裏。
她來時,穆芷苓正坐在院子裏瞧着貝殼和小七嬉鬧。
小七漸漸地接受了她,偶爾會走到她的跟前,淡淡一嗅,忽地又甩頭走開。
貝殼則是咬着小七的耳朵,有一次雪白的毛髮上浸出一點血跡來,小七也只是安靜地逼着眼,沒有理會貝殼。
穆芷苓看着看着,就不知覺流出了眼淚。
恰巧這一幕被寧和公主瞧見了。
她急忙跑到穆芷苓跟前,道:“小五你這是怎麼了,在呢么瘦的這麼厲害?你可是沒有好好吃飯?”
穆芷苓僵硬地扭過頭,看向寧和公主,緩緩站起身,愣愣地行禮,道:“臣女參見公主。”
寧和公主急忙將她扶起,神色焦急地看向穆芷苓,擔心地問道:“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穆芷苓微微一笑,一旁的翠柳聽了,顫着嗓音,道:“公主有所不知,小姐從一個月以前到現在便一直是這樣。這吃飯也照常吃,甚至夫人經常會做一些大補的吃的過來,可是小姐的身子就是不見好。反倒是像現在這樣,越發消瘦了。”
寧和公主握着她的手,突然想到姜貴妃曾經也是這般,即便是吃了再多的東西,這身子就是一天比一天差,急忙盯着穆芷苓的眼睛,問道:“小五,你可是有什麼心事,且不放告訴我。”
穆芷苓突地抱住她的脖頸,竟然就那樣哭了。
站在不遠處的穆鈺瞧見這一幕,瞳孔猛地一縮,有些不敢相信素來沉穩堅強的妹妹,竟然趴在寧和公主的肩頭,任眼淚在臉頰上肆流。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妹妹是那般堅強懂事,堅強到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
如今看着她那樣哀傷的神情,竟是略微有些自責。
這些天,他倒是一丁點都沒有關心到她。
也不知為何,穆芷苓看到寧和公主的那一瞬,眼淚就忍不住決堤而出,甚至她想將這一個多月發生的所有事,都告訴寧和公主。
她這樣想着,也這樣說了。
“公主,他死了,他就這樣沒了。”
一旁的穆鈺聽到這話,身子猛地一震。
妹妹她,已經知道了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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