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三章 心病

第一百二三章 心病

穆芷苓看着眼前不卑不吭回答着自己的男子。

雖長相平平,一雙眼卻是炯炯有神。

他站得筆直,淡漠地沒有一絲表情。

穆芷苓微微側眸,隨着視線側頭,看向身後的男子,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愣住,隨即道:“十三。”

“十三?”

這怎麼聽都不像是一個正經的名字。

他淡淡地看向穆芷苓,卻是從容不迫地說道:“我無名無姓,在我們這一群殺手中排十三,而他排十五。穆五小姐若是沒有任何吩咐,那告辭。”

他剛轉過身,穆芷苓便叫住他,道:“我想着你們這樣終日不休息終歸是對身子不好,便想着應國公府附近替你們尋了一處住處,你們明日便住過去吧。”

十三面無表情,道:“是。”

看着他離開的身影,穆芷苓微微愣神。

聽娘親說她那位故人是一個專門訓練殺手之人,可無論前世今生,她壓根沒有聽說過此人。

雖說今世她終日在深閨之中,可是前世她那紈絝的性子,又怎甘於寂寞,受困於這深宅之中呢。

為何前世她依然沒有聽說過此人呢。

娘親又如何與他相識?

正當她發愣間,傳來消息,說鄭王府的小郡主病了,病得很嚴重。

鄭皇後派了宮中所有的御醫都不見效,聽聞張太醫醫書卓絕。如今雖上了年紀。卻寶刀未老,因而鄭王府派了人前來,請張太醫前去探望小郡主的病情。

穆芷苓聽后。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上一世的鄭若兮是個出了名的病秧子,到了七歲瘦如乾柴,甚至還沒有尋常孩子一半的重量。

明明名貴的中藥養着,可身子卻一日比一日消瘦。

到了十歲,竟是連走路都不能。走上幾步也需要人攙扶着才能走得完全。

五年親穆芷苓便擔心過這些,本以為這一世沈王妃的身子若是調養好了,小若兮的身子便能漸漸好起來。卻不料……

沈王妃的身子和若兮小郡主的身子皆是每況日下,而且上一次見小若兮分明就和尋常的孩子不太一樣……

可是到底哪兒不一樣,她又說不上。

張太醫回來后。穆芷苓吩咐月眉去張太醫處打聽情況,不一會兒月眉回了海棠苑。

月眉微微嘆息,道:“小姐,張太醫說了。小郡主的病是從娘胎裏帶來的。若是要徹底根治,只怕很難,也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

月眉頓了頓,指了指自己的腦門,道:“張太醫還說,小郡主這裏有問題,即便是身子醫好了,也……”

穆芷苓的心隨着月眉這句話。猛地沉了下來。

若兮到底怎麼了。

她必須去親眼瞧瞧鄭若兮的情況。

卻在這時,院門外響起穆曦的聲音:“五姐。五姐!”

糯糯軟軟的聲音令穆芷苓瞬間回過神來。

穆芷苓正欲起身時,又聽見蕭玉寧說話,道:“曦哥兒你小心些,地面滑。”

穆曦抬頭,眨着晶亮的雙眼,小嘴唇砸吧着道:“曦哥兒長大了,不怕滑。”

蕭玉寧將他從地上抱起,穆曦看清蕭玉寧的臉后,掙扎着從蕭玉寧懷中下來,瞪着蕭玉寧,道:“你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蕭玉寧臉上的笑容一僵,道:“三娘怕曦哥兒滑到,來,等我們進了你五姐的院子裏,三娘再放你下來好不好?”

蕭玉寧輕聲哄道。

穆曦有一瞬間的猶豫,突地別過頭去,冷哼一聲道:“才不要,三娘是壞人,三娘好壞,曦哥兒不要和三娘在一起。”

蕭玉寧身子一頓,不急不緩地問道:“誰說三娘是壞人的?”

曦哥兒年紀這麼小,根本沒有判別是非好壞的能力,如此看來,必定是有人給他灌輸這樣的思想。

不用想也知道那人到底是誰。

穆曦小手推着蕭玉寧的肩,嘟着嘴道:“娘親這樣說的,姐姐也是這樣說的,姐姐還說五姐姐也是壞人,但是五姐姐不是,三娘是!”

蕭玉寧臉瞬間垮下來,依舊將穆曦放在地上,正欲說什麼時,穆芷苓走了出來。

穆曦見穆芷苓前來,朝穆芷苓撲過去,走了一步就差些摔在地上,穆芷苓急忙蹲下身,將穆曦抱在懷中。

“五姐姐!”穆曦伸出肉呼呼的雙手,環住穆芷苓的脖子,道:“許久都不曾見五姐姐了,小曦好想五姐姐……貝殼呢?”

穆曦搖晃着頭,左顧右盼。

穆芷苓輕柔地笑了一聲,這小傢伙,原來是想貝殼了。

她蹲下身,摸着穆曦粉嫩的臉頰,問道:“小曦想見貝殼?”

穆曦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穆芷苓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蕭玉寧,握住穆曦的小手,道:“那告訴五姐,你真的討厭三娘嗎?”

穆曦看着蕭玉寧,想了想,小腦袋左右搖晃着,可下一瞬卻又道:“可是娘親和姐姐討厭三娘!所以曦兒也不喜歡!”

“那小曦討厭五姐嗎?”

穆曦搖頭。

“但是小曦的娘親和姐姐很討厭三姐姐,對嗎?”

穆曦突然低下頭去,糯糯道:“可是我喜歡五姐姐。”

穆芷苓將他抱起,道:“所以小曦也會喜歡三娘的對嗎?”

穆曦猶豫了一下,穆芷苓卻繼續道:“小曦喜歡誰,難不成還要經過你娘親的同意?”

穆曦偷偷看了一眼蕭玉寧,見她一臉笑意……

好吧,這個三娘看起來也挺好的,應該不像娘親說得那般。是個壞女人。

蕭玉寧蹲下身去,朝穆曦伸手,穆曦看了看穆芷苓。忽地朝前走了一小步。

蕭玉寧將穆曦抱在懷中,和穆芷苓一道朝着院內走去。

穆曦看到院中的貝殼時,掙脫蕭玉寧的懷抱,便朝着貝殼跑去。穆芷苓拉着他的手,道:“外面冷,五姐讓貝殼去屋子裏陪你可好?”

穆曦視線落在貝殼身上,壓根沒有聽穆芷苓所說。

穆芷苓命翠柳將貝殼帶進房中。蕭玉寧將穆曦放下。

穆曦踏着小碎步朝貝殼跑過去,貝殼懶洋洋地躺在地上,對他愛搭不理。

穆芷苓看着穆曦對着貝殼活蹦亂跳的模樣。輕嘆一聲。

若是若兮也能像穆曦這般,活蹦亂跳就好了。

這樣想着,也徑直說了出來。

蕭玉寧倒是有些驚訝,道:“想不到苓兒如此關心鄭王府的小公主。”

月眉在一旁替兩人沏茶。穆芷苓輕抿了一口茶。道:“苓兒只是覺得有些詫異,那若兮小郡主小小年,怎麼會得這種怪病,聽張太醫說怕是治不好了。”

蕭玉寧眼中閃過一抹光亮,道:“也不是不可能,這種病只要方法得當,若想治癒也不算難。”

穆芷苓迅速抬頭,不可置信地看着蕭玉寧。

蕭玉寧卻一臉從容地說:“娘親曾經接觸過這樣孩子。這種孩子也被稱為自閉症兒童,因為終日將自己封閉在一個狹小的圈子裏。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心裏扭曲……自閉症往往都是因為經歷過什麼大事件而受到精神創傷,也可能是從小的一種環境造就的。那日在皇宮之中,我聽沈王妃說,那孩子來京都之前都好好的,可一到京都后就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所以我敢肯定,那孩子一定是到了京都瞧見了什麼讓她震驚的場面。”

穆芷苓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上一次我也瞧見了她的反常之處。”

“所謂心病還須心藥醫,所以若是想要徹底治好若兮那丫頭,必須找出讓她突然變成這般的原因。”

可是讓一個年僅五歲的小孩子性情大變的原因到底是為何?

母女兩人望着窗外,皆是皺着眉。

……

而鄭王府這邊,此刻已經忙作一團。

沈王妃懷抱着大哭不止的鄭若兮,雖是焦急萬分無奈。

“兮兒,兮兒……”沈王妃攏了攏抱着鄭若兮的雙手,心痛不已。

“母親……”

鄭黎從院門外匆匆趕來,瞧着沈王妃懷中鄭若兮,驚愕道:“娘親,這是怎麼回事?”

沈王妃只顧着搖頭嘆氣,良久才說道:“我也不知到底怎麼回事,今兒一早天還未亮,我就聽養娘說兮兒鬧騰。本以為沒什麼,可當我趕到這裏的時候,她便一直哭鬧不止,她以前從不是這樣的。已經來了許多太醫,都那她沒有辦法。不過都開了一些寧神靜心的方子,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沈王妃一邊說著,一邊哭了起來。

這些年她心底的苦,壓根沒有地方說起。

積攢了太多,如今一說起來,只覺得心底越發委屈。

鄭黎瞧了瞧窩在沈王妃懷中的鄭若兮。

鄭若兮哭得太厲害,壓根沒有注意到他的靠近。

他也察覺到了若兮的反常,在西南時,她雖然身子弱了些,卻終日黏着他,而且小小年紀整天叨個不停。

可是這一次回京后,他明顯察覺到她的疏離。

沈王妃抬起手,寬大的衣袖往下,露出白皙的手,只是手腕上方一大塊淤青。

“母親……您這是?”

沈王妃目光閃躲着,急忙用衣袖蓋住那一大片青紫,顫抖着嗓音,道:“沒什麼,只是不小心撞在牀沿,不礙事的。黎兒你今兒個趕了一整天的路,早點去歇息吧。我讓丫鬟替你燒好洗沐的水……”

沈王妃正準備站起身,鄭黎卻開口說道:“母親,這是父親……”

沈王妃猛地搖頭,道:“不是!你快些去歇息,別吵着兮兒!”

鄭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懷中的鄭若兮,心裏說不出的苦澀。

他一直猶豫很久的事情,到底應不應該做……

如果他那樣做了,是否就可以保護娘親和妹妹不受傷害。

鄭黎抬步向外走去,抬頭便迎上一張冷峻陰沉的臉。

父子兩人相顧無言,擦肩而過。

沈王妃瞧見鄭諾,嚇得身子往後一縮。

鄭諾面無表情地向母女兩人靠近,不由分說地就伸手打算從沈王妃懷中接過鄭若兮。

本是哭到抽噎的鄭若兮回過頭看到鄭諾那一瞬——

“啊——”

尖叫聲震耳欲聾,劃破寧靜的暗空,回蕩在鄭王府的上空。

沈王妃將鄭若兮抱緊了些,手焦急地拍着她的後背,怯怯地偷看着鄭諾。

鄭諾的臉色愈發平靜。

可他越是這樣,沈王妃便越是害怕。

她知道,鄭諾生氣時,定是面無表情的時刻,若是他笑起來,那便是他真的動怒的時候。

她抱着女兒往後退了幾步。

鄭諾卻轉身,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

沈王妃盯着他遠去的背影出了神。

這樣一個冷情無情甚至絕情的男人,她當年到底為何會喜歡上。

若是當年他沒有跌落懸崖,若是當年她沒有發現他滿身血跡躺在草地里,她若是不救他,一切都不會錯了。

是她錯了,一切都是她的錯。

她以為時間會讓他忘了一切,她以為她的付出,可以撫平他心中的傷口。

可是夫妻十數年,他給過她的,不過僅僅是一個安身之所,僅此而已。

她知道,他的心中一直住着另外一個人,一個讓他又愛又恨的人。

待鄭諾走遠后,懷中的鄭若兮漸漸止住了哭聲,小腦袋深深埋在他的懷中,小小的身板狠狠地抽搐。

帶動着她的心也跟着狠狠顫抖。

當丫鬟將熬好的葯送來后,沈王妃鬆開抱住鄭若兮的手,見她放至牀上,鄭若兮卻猛地抓住她的手,喃喃道:“娘親,兮兒怕,兮兒怕……”

“兮兒不怕,娘親在這裏,兮兒乖乖聽話,喝了這葯就不會怕了。”

沈王妃一邊輕哄着,一邊將鄭若兮摟在懷中。

察覺鄭若兮終是沒了動靜,沈王妃將她半樓在懷中,瞧見鄭若兮緊閉着雙眼,皺着眉竟然睡過去了。

一旁的丫鬟輕聲問道:“王妃,這葯還需要嗎?”

沈王妃擺擺手,道:“你放在桌上便出去吧,這葯本就是起靜心安神的作用,既然現在郡主睡著了,不用也無妨。”

那丫鬟將葯放好了離開,沈王妃抱着鄭若兮,過分纖細的手指,來回摩挲着她尖瘦的下巴,而後又到緊閉着的雙眸,神情凄苦而哀傷。

她保持着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坐了整整一下午。

深冬的白晝本就極短,彷彿一眨眼便過去。

日暮時分,沈王妃終是將鄭若兮輕輕放在床上準備離開。

卻在這時有丫鬟進來,遞給沈王妃一張信紙。

沈王妃看了那信,雙手交疊在胸前,一旁的丫鬟茫然地瞧着沈王妃複雜的神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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