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報答平生未展眉
食不言寢不語。
正式進食的時候,雖則不可多語,但端酒舉杯的動作自是該有的。
因則一頓飯下來,總歸是要叫些人面上都露出些酒意漫上的紅潤之色。
便是那華清顏也並不例外。
可秦思罔和夙沙亭仍舊是看不出來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然儘管如此,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配合著華清顏,裝出了一副和他一般不勝酒力的模樣。
身為這處宴席上唯二的女子,伶舟皎和伶舟瓊自是沒有飲多少酒的,就是偶爾小抿一下,也不過是果子酒,並不多麼醉人。
酒酣飯飽。
菜也就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這下,倒不用華清顏先吩咐出聲,自有識趣的下人們上前,將先前呈上的菜碟子,一一又端了下去。
待得飯菜撤下。
又有人專門端了處理好了的時令水果來,片片擺放得甚是齊整。
這會子,自就沒了那食不言的規矩。
各處宴席的人,要是不慣久坐,也是可以起身活動一二,畢竟這是以賞花為名的宴席,觀花走動亦是自然情狀。
但偏偏在這樣的時候。
有人卻不去賞那種着的花,就要朝着那彷彿比花更嬌的人走來。
“喲,瞧瞧這是誰?姑娘那日一別,竟無半點迴轉之意,可叫我好生思念啊!”許明業款步直接就到了伶舟皎所在宴席處的近前,言語間甚是張狂而不存半點忌諱。
一如既往的狂妄。且不知收斂。
在自己的地盤這般也倒還罷了,偏生這還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他的膽子。倒真是不可謂不大。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能坐到這處的人,定然不會是多麼普通的人,偏他這一來就出言不遜。
一時間,倒叫得眾人對着他都有些發愣。
別處的人也不由有些面面相覷,不知何故。
許綺蓮是拉不住他的,畢竟是眾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對他做得太過。卻哪裏曉得,她就是這般稍稍顧全下許明業的面子,他就能張狂到這樣的地步。
她抿緊了唇瓣。不由也站起了身來。
伶舟皎連個眼神都沒有朝着那許明業所在的方位偏轉,一副視如不見的姿態。
偏生這樣冷淡的她,倒叫那對她心有不一樣的念頭的許明業,越發不甘且起勁。他直接一個伸手。就要去拉伶舟皎。
而旁側本可以攔阻他的伶舟瓊,卻是在看見許明業伸出手的時候,轉了眸,裝作並未留意到。
夙沙亭倒是反應極快。
在那許明業手伸出來還沒有來得及真的靠近伶舟皎的時候,就已經站起了身來,往外走出一步,身子微傾,動作乾脆而利落地擋住了許明業伸出的那隻手。
旋即。他冷冷對着許明業道:“你既是許家的公子,還是該要講些禮儀。這般無禮之舉,不是該在這般大庭廣眾之下表露出來的,難道,你是想要眾人都議論你許家,對於後代教養不到位么?!”
許明業抬了抬下巴,便是夙沙亭將他的手扣得死緊,他也不過是咧了咧嘴,仍舊是輕狂地道:“早就看你不順眼,不成想在這還要遇上,我與這姑娘間的事兒,那是倆人之間的事情,由得着你來置喙什麼?便是這姑娘與你有什麼關係,你也不能攔着我歡喜於她不是!”
他一副“我覺得我說得極有道理就算是沒有道理你也該認為有道理”的姿態。
簡直生生能將人氣笑了。
那將將猶豫了一瞬,還是跟在許明業後面朝着伶舟皎這處宴席所在走了過來的許綺蓮,不由暗地裏咬上了自己的后槽牙,偏生面上還要端出笑容,三步並兩步地上前,就對着伶舟皎等人道:“不好意思,驚擾了各位,我這弟弟性子是衝動了些,還請各位能夠見諒。”
她輕描淡寫就想要將許明業這般近似於騷擾的舉動,一言而帶過。
本來她還想一把就將許明業先拉到自己的身後擋住,但在這樣的場合之下,依着許明業那個性子,保不準會直接就將她的手甩開。
於是她也就只能生生地按捺了下來。
夙沙亭一把甩開了許明業的手,慣來都是一派沉穩的面上,眸中露出明明白白的不屑與輕蔑,他聲音仍是沉冷:“既是衝動也是要分清場合,分清對象的,他如果真就這般管不住自己的言行,類似的場合,也就不該再叫他出席了!”
世家的顏面,哪能容得了自己的子弟一丟再丟?
夙沙亭既出現在這裏,與華清顏等人坐在了一處,許綺蓮就是不用猜也能知道,他必定是與夙沙家、或是秦家傅余家有關聯的人,這等身份,自不是現在一個許家能夠正面抵抗的,因而,便是他說著這樣的話,她面上笑容再僵硬,也只能生生受了下來。
還不得不附和着他的話,說:“公子說得極是,回去我自會告知與父母,好生管教於家弟。”
夙沙亭冷哼一聲。
許明業不由又暴躁起來:“我怎麼樣,還輪不到你來說些什麼!”他這話,像是在對着夙沙亭說,也像是在對着許綺蓮說。
伶舟皎仍端坐在自個兒的位置上,卻又稍稍轉了些方向,眸光朝着夙沙亭和許明業、許綺蓮所在處,看着。
眼中是一派描繪不清的沉暗。
就在這時,一直坐着看着的華清顏,聽着那靠近了他的侍從說了幾句什麼,他卻也沒有站起身,只是淡淡道:“夙沙家主,看來,現下你夙沙家轄管之處,也並不太平啊?這許家不該是在你夙沙家的轄管之下么?”
怎的還能在這掌權者的面前恁地張狂?
許明業眉梢稍微蹙了起來,但略頓了一瞬。他就像是對這也並不在意一樣,只不痛不癢地說了句:“哦?原來是夙沙家主啊,那可真是失敬失敬。我想就您自身的經歷來說,也輪不到你來教訓我為人子弟該如何如何吧?”
夙沙家裏突然的權利更迭。
夙沙亭行事之間,雖然沒有落下實打實能被人拿捏的證據,加之他又極快地將那些權勢都掌控在自己手裏,但整件事情看來,誰還能不明白裏面都有些什麼貓膩?
就是許明業這般慣常不怎麼聽聞這般消息的人,都不經意地就多少都聽了那麼一耳朵。
這下子。可不是就派上了用場?
夙沙亭是何等慣常沉穩的人,便是聽得許明業這樣明目張胆的帶着叫囂之意的話,面上沉冷卻也沒了先前看見許明業要伸手去碰伶舟皎時。那樣稍顯浮躁了的樣子。
他只是道:“我有沒有資格不是你來評說的,這樣大庭廣眾之下,因着許家,我也是要給你幾分情面。但你也莫要得寸進尺!”
趁早識趣的自己退開。才是正理!
這下子,華清顏、傅余信、伶舟瓊和秦思罔等人,對面前這樣的狀況,都作壁上觀,一派不多問,更不插手干擾的淡定姿態。
許綺蓮將夙沙亭話中的警告之意聽得清楚分明,心底是恨不得即刻將許明業就這麼拉開,但到底只能忍了又忍。才堪堪將伸手的動作變得輕柔,且就只扯了扯許明業的袖子。顧全了他的面子,只湊到他耳邊,壓低着聲音,道:“別再胡鬧,若你想將許家的承繼權拱手讓與你那二哥,你且就鬧下去,我便也就不管你,但你得想清楚了,沒了許家,你可什麼都不是!”
“可有了許家,難道你還能缺那麼一個兩個美人么?怎麼做值當,你自己想想清楚吧!”許綺蓮在許明業耳邊說著話的時候,不僅僅是聲音壓得極低,更是講得又快又急。
可一字一句還是清清楚楚地進了許明業的耳朵里。
其實說實話。
許明業一直以來做着的那些事,都好像是在故意想要引起別人的注意一般,要讓別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要說他真的做了十分出格且無法挽回的事情,那倒也還真的沒有。
所以許綺蓮這樣一番勸說,對於他來說,還是有用的。
他看了一眼仍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睜着一雙其間彷彿瀲灧無雙的栗色的眸子,靜靜地看着他們的伶舟皎,心底仍是存了一分的遲疑,不過遲疑過後,他還是就道:“行了行了,不招惹就不招惹,這樣好了吧?夙沙家主看來也不是那般小氣的人,總不能為了這麼幾句話,就真的斤斤計較、睚眥必報吧?我信夙沙家主定不是這樣的人!”
夙沙亭面上的沉冷並未消散完全,只道:“那可未必!”
他這樣的說著話的時候隱隱都透着輕視的態度。
許明業生生地忍了忍,沒忍下來,還是在打定主意要轉身走開之前,朝着伶舟皎留下了一句:“來日方長。”
便麻溜地走掉了。
而許綺蓮卻留下來打着哈哈般地,說著:“年少輕狂而已,還請夙沙家主能稍微體諒一下,先前那般遇見的時候,並不知夙沙家主的身份,若有什麼冒犯了的地方,也都請夙沙家主海涵,畢竟‘不知者無罪’,以後,如夙沙家主來,必以上賓之禮相待。”
上賓之禮?
許家看來真不是完全地對夙沙家‘死心塌地’啊!
夙沙亭看着許綺蓮,微微眯起了雙眸。
而傅余信等人,聽着這般對話,不由得也在心底暗自琢磨了起來。
伶舟皎卻沒有表現出什麼不一樣,只在許綺蓮也轉身離開了之後,方才對夙沙亭道:“前事不躬,何謀後效?”
就目前的許家而言,還不足為懼,許綺蓮縱是再有甚麼想法,她現在也還只是個掌不了大權的未嫁之女。
夙沙亭斂眸看她,她瑰麗精巧的容顏,總在不經意間透着灼灼的光華,而她自己又好像對這些都並不在意。
只是這樣的不在意,卻彷彿更能觸動了人的心魂。
他眸光微閃,對着她露出了抹一轉即逝的淺淡笑容,也沒接着她的話說些什麼,就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這下子,先前便聚集過來的傅余信等人的目光,不由得便因着那麼短短几個字的話,就轉到了伶舟皎的身上。
那些目光中,有着重新的打量與審視。
而伶舟皎半垂了眸子,姿態間的閑適,卻恍若對這些目光都渾不在意。
今日的宴席到此處,很快也就散了去。
只是對於百花宴來說,重頭戲其實從來不是在這樣的宴席之上,而在於這百花宴舉行的日期並非一日兩日。
如是算上開始與結束。
剛剛好應是五日的光景。
在這其間,世家之間總能得到‘好好的’交流,這麼一場宴會之後,或許整個局勢都能有些不一樣,也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稀奇的事情。
值得一提的是。
在宴席散場的時候,一直好像表現得並沒有多麼留意伶舟皎的伶舟瓊,卻是在伶舟皎要轉身走開時候,幾步踱到了她的身側,用着彷彿帶着不知名淺淡笑意的聲音,好像不經意地提到:“說起來,阿皎姑娘的名,倒與我識得的一個舊人略有相似...”
伶舟瓊就丟下這麼句模稜兩可、意味不明的話,便逕自從伶舟皎的身邊走開,腳下亦不停留。
夙沙亭本站起身來往過走,就先了伶舟皎幾步,但當他回眸要等着伶舟皎的時候,見着那伶舟瓊靠近前去。
雖則很快那伶舟瓊又走開了。
他還是不由得往回走了幾步,到了伶舟皎的身側,低聲問她:“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對的么?”難不成,那伶舟瓊已經看出了什麼?
伶舟皎的唇邊浮出一抹深藏着幽暗,看來有着幾分詭譎神秘的笑意,不過瞬時又湮滅了去,她聽見了夙沙亭的問話,但只是說:“無礙。”
伶舟瓊並不能確定,但與此同時,她又是個十分多疑的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人,她都會存着些許懷疑。
說起來,其實伶舟瓊在某一些方面,與秦思罔應該是一類的人。
可是,這並無妨礙。
伶舟皎扯了扯嘴角——她要的就是伶舟瓊那不能確定而又不能釋懷的猜疑。
便讓她自猜去吧!(未完待續。。)
ps:【昨天章節木有標題,只是因為我這個重度拖延症患者在要發佈章節的時候,剛好碰上了斷網,折騰了好一會兒,眼瞅着再發不上去就是個斷更的節奏,所以愣是連章節標題都沒來得及標出來就發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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