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鄰村的來人
第四章鄰村的來人
彭德柱跟在兩個兵後邊，出了村來到離村裏有五百米左右的一個小樹林旁。他看到村裏的幾十十多歲到四十多歲的勞力，都在樹林旁挖着溝，當兵的讓他們一共挖了三條長溝，都是自西向東，每條溝直接間隔了有三十米左右。
帶着彭德柱過來的一個兵，給了他一把鐵鍬，把他安排到了最北邊的這條溝處。彭德柱到了溝前就發現自己本家五服內的堂哥彭德海，他故意沒有聽從當兵的安排的位置，走到彭德海不遠處開始挖起溝來。
挖了大概一個多時辰，彭德柱挖的溝終於跟彭德海挖的溝快要連到了一起。彭德柱抬起頭四處望了望，看到當兵的沒有監視他們，就壓低聲音，用大概只能彭德海聽得聲音喊道：“德海哥！你咋也來了？”
彭德柱被帶過來的時候，彭德海就看到了，他與彭德柱一樣，也在找機會與對方說上話。聽到彭德柱的問話，抬頭看了他一眼，低下頭邊表現的努力挖溝，邊說：“我在村口就被截下來了，我不是看見你跑到村裡了嗎？咋又被抓回來了？”
彭德柱也學着彭德海，邊干邊嘆了口氣，把自己跑回家后出來找媳婦、兒子，又怎麼碰到了當兵，被拉過來的經過告訴了彭德海，並把那個軍官說的那番話說給了他聽。彭德海想了想說：“德柱，俺看這些老總，不是太壞！”
彭德柱奇怪的問道：“咋？你咋就知道，不是太壞啊？”彭德海說：“你想啊！他們八百多人，從天津到咱這死了多少，快死完了！要不是沒辦法，他們應該不會這樣的。剛才俺聽一個小老總說，鬼子凶着哪！見糧食就搶！見房就燒！見女人就按倒！見男人就殺！他們跟鬼子打了好長時間了，要不什麼命令，他們團長不會帶着他們到咱這來。走到半路，他們都不想走了，就想跟哪鬼子干一仗，他們團長才同意，在咱這干一仗。”
彭德柱聽到鬼子這麼兇殘，感覺渾身發冷，問道：“哪鬼子，是不是就是這些年一直說的日本人啊？”彭德海搖搖頭說：“這俺就不知道了。”
“對！就是日本人，但他們不配叫人！他娘的，他們連畜生都不如！”彭德柱剛想問彭德海有沒有聽那個老總說過，鬼子到那了，他得讓自己媳婦、兒子躲起來。如果鬼子來了，哪還不壞了。話還沒出口，一個爆炸性的聲音傳來，他後頭一看，差點沒嚇的尿褲子。
在村裡把他拉來的那個軍官，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而且聽到了他跟彭德海的談話。彭德柱與彭德海第一反應就是，噗通一聲跪下求老總饒恕。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這個軍官不但沒像他們想的那樣，讓人把他們拉出去打一頓，反而讓人把他們扶起來。
然後回頭對另外一個軍官說：“參謀長，鬼子估計還得兩天才能夠過來，我們還有時間，讓這些人歇會吧。”另外一個軍官點頭應是后，就安排人讓挖溝的村民休息。
拉彭德柱過來的軍官，看着參謀長安排好后，扭頭對彭德柱和彭德海說：“你們也上來歇歇吧。”彭德柱和彭德海可沒敢馬上上去，他們怕這個老總是給他們下套，上去之後就被拉去揍一頓。
當看到軍官與跟隨着他過來兵，都隨即轉身走了。兩人才磨磨蹭蹭的爬上來，一屁股做在溝沿上，誰都不敢說話了，就怕有人能聽見。剛坐下一會，就看到過來一個扛着槍的兵，嚇的他們趕緊站起來。扛槍的兵走過來說：“跟我走，我們團長要給你們訓話！”
兩人戰戰兢兢的跟在這個兵身後，來到第二條溝後邊，也是樹林的入口處。這裏聚集了村裡被拉的所有人，彭德柱看到好多本家的叔伯兄弟都被拉了過來，此時有二十來個人。所有的人都席地而坐，彭德柱熟悉的那個軍官與幾個人站在他們東邊，彭徳柱發現以他們做的地方為中心，四周都有大兵把手着。
等所有挖溝的人都被叫過來以後，彭德柱熟悉的那個軍官，威嚴的掃視了一下所有人。突然，雙腳“啪！”一聲併攏立正，舉起右手向坐下的村民敬了個軍禮。把所有人嚇的，亂鬨哄的站起來就想跑，不過四周都是兵，想跑也跑不了。
等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那個軍官說道：“老子一輩子沒給人低過頭，但今天不能夠給爺們兒們鞠個躬。”說完又是一個九十度大弓鞠了下去。村民們被軍官的舉動弄的找不着頭腦，左右看看身邊的人，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軍官又接著說：“我知道，你們家的人都在擔心你們。可老子不把你們拉來修工事，老子的兵就沒辦法再跟鬼子打仗了。我和弟兄們連着跑了好多天了，沒辦法！有一點辦法，老子不願意拉這個惡名。”
這段話說完，彭德柱與村裏的人都放心了不少，就聽軍官繼續說道：“老子是二十九軍三十八師獨立二十六旅四團團長段厚重，開始的時候，老子有千把號弟兄。可是從跟小鬼子干到現在，老子就剩下這百十號人了……”
說著這個看上去十分強硬的漢子，突然梗塞起來說：“這麼多……弟兄跟着我，一路……打打……走走，就沒了……”他突然轉身，兩手叉腰，仰首望天，好長時間才回身來，繼續給彭德柱他們講述，他們是如何在天津與鬼子打的，如何接到上峰的命令撤退的。走到邯鄲的時候，弟兄們再也走不下了，都要跟鬼子幹下去，哪怕是死，也能下去見戰死的弟兄了。
團長段厚重，只能用強硬的命令來維持隊伍繼續向南走。走到這裏，他心中那股火再也壓不住了，每天弟兄們在耳邊嚷嚷着要跟鬼子干，上峰卻命令要撤，他左右為難着。更讓他窩火的是，他家是保定的一帶的，家裏早就淪陷了，也不知道家裏的人什麼樣了。他一直想着帶兵打回去，哪怕能夠在見老父母一面也可以啊。
一切他都只能想想，上峰的命令都不能違抗。但這樣一直往南撤，要撤到什麼時候？難道要把整個中國都給小鬼子。他真的想不通，上峰都是怎麼想的，難道這樣一直撤小鬼子就不來了嗎？丟下這麼多地方，這麼多父老以後怎麼跟他們交待啊！
想這裏的時候段厚重心裏總感覺有一股熊熊燃燒的烈火，似乎隨時都要爆發出來。走進河南，來到這裏。包括參謀長，所有的弟兄都要求打一仗。段厚重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火，所以在走了一天後，看到彭家村的地形有利於打阻擊，就決定在這裏打上一仗。
可是，弟兄們都連續跑了好多天了，現在是還有一口氣，可就算挖好工事還能剩口氣跟鬼子干，可那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段厚重與參謀長等軍官商量過後，就決定招村裏的勞力來修工事。可沒想到，他剛開口把老百姓都給嚇着了。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段厚重狠了狠心才決定強行拉壯丁。這才有了後來彭德海及彭德柱村裏的輕壯被拉來修工事的事情，但段厚重帶的兵，沒有一個破門入戶去拉人的。
聽了段厚重一席話后，彭德柱與村裏的人都放心下來。雖然，他們還在猜疑着鬼子是不是真的如段厚重說的那樣兇殘，但起碼這些當兵的應該不會傷害他們。在接下來的半天內，他們都努力挖着段厚重說的工事。因為，他們想早點挖完，早點回去。
到了晚飯的時候，彭德柱的媳婦與村裡幾個膽子大的女人及老人，提着吃喝給自家的人送來。本來還擔心會被搶，沒想到不但沒被搶，反而沒有人攔截他們，這下整個彭家村的人都放心了下來，還自發的組織了些人給這些兵送了些吃喝。
這些兵雖然一個個面無表情，但對村裏的人都還算客氣，村裡那些躲起來的勞力也不怕了，有的還自覺的走了出來幫着挖工事，這天晚上前半夜彭家村村旁樹林異常的熱鬧。段厚重多次被感動，一直對參謀長等人說：“中原百姓民風淳樸！”。
當黎明到來的時候，工事已經基本完成了。村裡送東西的人，及一部分修工事的勞力都已經回去了。彭德柱與彭德海及三四個人還沒走，他們在幫着這些兵在收拾工事的最後一點事情。
突然，就聽工事前邊有人大喊道：“站住！”所有的人都被嚇了一跳。第一道工事正在熟睡的士兵，猶如上了同樣發條的機器一般，嘩啦啦全都爬在工事前沿，一副隨時戰鬥的姿態。
彭德柱等人，嚇的傻愣愣的站在戰壕內，被人一個個用腳踹趴下后罵道：“找死啊！”“趴下！”“不他娘想活了。”
這時，再次聽到工事前的人喊道：“站住！再往前走，老子就開槍了！”隨後，又傳來對面人的回答聲，但因為較遠他們聽得不太清楚。此時，段厚重已經到了第一道戰壕，他與參謀長趴在工事上看着黑漆漆前方。過了大概有十幾分鐘，就見一個士兵帶着三個狼狽不堪的人過來。
當他們走到工事前，士兵向段厚重與參謀長敬了個禮說：“團座，參座！這幾個人說是北邊小李庄的，他們村讓鬼子給屠了。”段厚重回了個禮，正要問話，就聽見彭德柱在身後驚訝的喊：“三孩兒，你這是咋了！咋這半夜的跑俺們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