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藏經閣
眨眼間,顧涼已經在秀峰居住了一個月有餘。
這期間,日日堅持讀書寫字的她很好興緻地給小院題上了三個秀逸的小篆安樂居。秀峰的管事顧明言見到,雖未出口稱讚,卻送了幾本當代名家的字帖給顧涼,說話間的語氣也軟和很多。
秀峰風景秀麗多姿,並不僅僅顧涼在此居住,還有其他的幾位雙靈根的顧家天之驕子。除了與顧涼來自一個地方的小胖子顧星峰,還有一對脾氣火爆的金火靈根雙胞胎、一個時刻都低着頭的水木靈根小姑娘和一個笑起來特別陰險的土木靈根少年。
“小涼,過來見過蘭姑姑。”剛翻看完一本遊記出來,紀珊就笑吟吟地招呼顧涼過去。
紀珊身邊坐了一個年輕的女子,她雖沒有紀珊般艷絕的姿容,笑起來卻特別好看,她長相溫婉柔順,端莊大氣,十分和善。也就是雙十年華的樣子,但她身上自有一種特殊的氣質,超越了她的面善,透出別樣的慈祥。
“蘭姑姑好,我叫顧涼。”顧涼彎腰行禮,心裏猜測着這個年輕女子的身份,最後將她定位為那未曾見過面父親的妹妹。
顧蘭溫和微笑,顧涼只覺得一股溫和的力量輕柔地將自己扶起來,然後將自己拉往那蘭姑姑的懷裏。
“哥哥的女兒果真生得十分玉雪可愛,十年之後定是一個不比你差的絕代佳人。”顧蘭端詳着顧涼的臉,捏了捏她鼻子,從髮鬢上取下一支珠花插在她的發上,“這是姑姑給你的見面禮,可以抵擋築基期修士的全力一擊,當做護身符一樣用吧。”
“謝謝姑姑!”得了好東西,顧涼再怎麼不習慣被人抱着也習慣了,她得到母親首肯后甜甜地回答道。
話說裝嫩這種技能一個熟女使用真的沒有問題嗎?
顧蘭最見不得小孩子撒嬌,她在顧涼臉上用力親了一下,問:“聽說門口那個牌匾是你寫的?”
顧涼點頭,她低下頭細聲道:“只是寫來玩罷了!”
顧蘭顯得很高興,她讚許的目光略過紀珊身上,心裏倒是對這個利用美色勾住大哥心思的女人多了一丁點好感。接着,她又考了顧涼幾個關於理解能力的問題,顧涼均應答如流。
顧蘭滿意地笑笑,把顧涼從膝蓋上抱下來,對她道:“你且出去玩吧,我有話與你母親談談。”
“你倒是挺會教女兒。”顧涼一走,顧蘭臉上的溫柔和善瞬間就隱去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紀珊,金丹期的靈力威壓隱隱釋放開來,“不過,顧涼乃是我顧家的女兒,你最好老實點,乖乖地做她的母親。待到日後,她築基、結丹,甚至元嬰,你就是我顧家身份尊貴的夫人。”
紀珊不過練氣大圓滿,又如何頂得住來自金丹的威壓,她一下子從椅子上癱軟倒地,渾身冷汗潸潸,她誠惶誠恐:“宜蘭真人,小涼是我的女兒,我都巴不得她好,又怎麼會生出異心,做出對她不好的事情來?”
宜蘭真人是顧蘭的道號,紀珊這話一說,顯然是認清了自己的地位。顧蘭頷首,她抬了抬手,神情倨傲地道:“若是讓我發現你對顧家的女兒有絲毫的不軌,那後果諒你也清楚。”
送走顧蘭,紀珊臉色沉了下來,她站起來,臉上的謹小慎微彷彿從未出現過,整理好凌亂衣裙和鬢髮,她吩咐道:“叫如意過來,我要沐浴。”
次日,紀珊溫婉笑着,把顧涼送上了靈舟:“小涼,到了學堂可要好好聽夫子教導。”
顧涼點頭,她想起了前世的母親,啪地一聲在紀珊臉上印下一個濕漉漉的親吻,抱着她的腿道:“娘,你儘管放心。”
紀珊暈紅了臉,沒好氣地輕拍一下她的頭頂,道:“快去上學!為娘晚上給你做`愛吃的菜!”
顧涼嘻嘻一笑:“謝謝娘!”
乾坤門派內門分為十二派系,暗合天地十二干支,每個派系屬下有三十座主峰,另有五座主峰遊離於十二派系之外,這三百六十五座主峰共同組成日月星辰諸天大陣,以日月星辰之精維持着整個大陣的運轉。
除了這三百六十五座主峰,乾坤派還有無數依附主峰存在的次峰,至此,乾坤派所佔有的山峰足足上千座。顧家身為乾坤派里的“皇親國戚”之一,將幾座主峰挪為己用也屬常事,顧家族學所在毓秀主峰也是其中之一。
毓秀峰位於群山深處,位置不算偏僻,也算不上熱鬧,周圍的幾座山峰都建有靈氣濃度不低的洞府,故而在這附近隱居的多數是元嬰期,甚至連乾坤派僅有的三位化神祖師之一顧惜雅也曾在附近閉關。
毓秀峰的外圍被人以大手段布下大聚靈陣,所以這裏的靈氣濃度不低,甚至能達到六品。修仙界的修士慣於以一到九品區分靈氣濃度,一品即人間界稀薄的靈氣,越往上靈氣越濃郁。
就算身體還是一個凡人,顧涼走在毓秀峰小道上也覺得神清氣爽,渾身說不出的舒適。帶路的少女腳步輕靈,姿態優雅,她帶着顧涼很快來到山後面的一片瓊樓玉宇中。
“涼小姐,夫子已恭候多時,請進。”少女在一個房間外面站住,笑吟吟地道。
顧涼走上前,在門扉上輕敲了三下:“學生顧涼,請見夫子。”
竹門無風自開,顧涼穩穩心神,走了進去,竹門在身後輕輕關上。房間裏的佈置十分簡單,幾乎空無一物,地上只有兩個打坐用的蒲團。牆上則掛了一張山水畫,畫的是乾坤派巍峨高聳的正門,氣勢磅礴,莊嚴浩大,遠遠觀之,一股攝人心魄的力量迎面而來,大力沖刷之下,顧涼全身一輕,彷彿身心都被那幅畫剝奪,竟是連小手指都動彈不得,連自己是誰也忘卻在腦後,心頭空白,眼睛裏只剩下那幅畫!
顧涼身子微顫,她收斂心神,全心全意應對那股在她精神海中肆虐的龐大力量,彷彿被拋送到雷電海浪肆虐的海面,她就是那一頁輕舟,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
也許是一瞬,也許是半天,隨着耳邊輕輕的水泡破裂聲,顧涼重新獲得了對身體的掌控。
“神識很強,氣感不錯,身體太弱,還行吧。”沉穩的聲音來自一身墨綠色道袍的青年,他負手站在顧涼麵前,居高臨下的看着這個身高僅僅到他膝蓋上一點的女孩。
顧涼後退了幾步,仰頭看他,這個墨綠道袍的青年長相平凡,屬於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出來的那種。他臉上有一條很深的疤痕,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劃出來的,從左邊高高的眉骨穿過鼻子,一直延伸到右邊嘴角,生生把他的臉分成兩部分,讓他看起來異常兇悍。修真者可以利用靈氣再上斷去的肢體,也有無數的靈藥祛疤不留痕,為何這個青年還要在臉上留下這麼恐怖的傷口呢?
“這是一位毒修留給我的禮物。”青年莞爾一笑,身上那股冷厲的氣息隨着這笑冰雪般消融,他面容平凡,笑起來卻是極好看,彷彿春風拂面,“修者無以計數,修行的方式也數之不盡,毒修只是其中一種。”
“來,坐下。”
“夫道法三千,道不盡其數,每個人的道都不一樣,但最終都為長生。我等修習法訣,御法器以擋敵,乃靈修。五洲大陸修者無數,唯靈修最多,其中又以我們乾坤派和兩儀宗為靈修之首,統御天下正道,屹立神荒大陸千萬年。”
“我兩派之外,兼修習體術之體修,修習劍道之劍修,修習本心之幻修,修毒之毒修,修儒術之儒修……更有佛門子弟,魔宗門徒,妖修百態,俱為了一個目的仙道長生。”
“修仙,修本心,也修長生。若是連性命也丟了去,何求本心,何求長生?”青年長嘆了一聲,目光柔和地看着顧涼,殷殷切切的希冀在他眼底沉澱,“要做修者,首先想的就是保有自己性命!所以,你得記着,若是日後遇到大誘惑,或者舉棋不定,盡可多想想。不過,修者從來不畏懼,一旦畏懼,就會被心魔趁虛而入,輕者一生修為無法寸進,重者性命也不保。”
“而大機緣,通常伴隨大危險,二者相之,慎之又慎!”
青年悄悄觀察着顧涼,總結道:“修行艱難,誘惑無數,堅守本心,勇於開拓,仙途才會長遠。”
顧涼點頭,認真地道:“我會銘記於心。”
青年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口述了一篇百字要訣,道:“這是我顧家傳承已久的功法總要,你且背一遍。”
顧涼的記憶能力極佳,她不假思索地背出那段百字要訣,問:“可以給我解釋它的意思嗎?”
青年聳肩一笑,攤手道:“這是功法總要,需要的時候自然就能理解,一切都是緣。且它只能意會無法言傳,我就是想和你解釋也無能為力。”
他拉着顧涼站起來,一手蒙住她的雙眼:“閉眼,可能有一點不舒服,不過很快就好。”
顧涼乖乖聽從,只覺得閉眼一瞬,身上驀地一沉,下一秒又輕飄飄彷彿翱翔於天際,接踵而至的是從胸腹間升騰起的噁心作嘔,還有腦海的陣陣轟鳴。
“可以了。”青年放下捂着顧涼眼睛的大手,“滴一滴血在玉盤裏面,你就可以拿到合適你的功法,去吧。”
顧涼睜開眼睛,卻發現周圍的環境大變,這裏哪是毓秀峰空蕩蕩的房間,分明就是一片星光燦爛的蒼穹!一個個或明亮或暗淡的光點在藍紫色背景下沉沉浮浮,宛若群星,偶爾幾個光點流星般劃過,帶出旖旎流暢的軌跡,玄妙無可言!她和青年憑空懸浮着,一伸手彷彿就能把那些浩瀚星光攬入懷裏。但細細一看,那些遊離的星星哪裏是星星?分明就是一枚枚滴溜溜旋轉的玉瞳簡!
“這裏……是門派的藏經閣?”顧涼望向青年,語氣顫抖壓抑不住心中的震撼。
這就是修仙世界,完全區別於科技文明,卻更加令人驚嘆震撼!
青年微笑着點頭:“但凡是雙靈根弟子,均有一次機會進入這裏挑選功法。世間功法,均有靈性,但凡能選進這裏,都是已經補全沒有缺陷的功法。就看你的機緣能到哪裏,能得到什麼功法青睞。”
顧涼沉思片刻,定了定神,咬破指尖,擠出一滴血滴在那圓溜溜的玉盤上,滿心期待地看着漫天星光。
她心知自己的資質雖不算逆天,卻也不差。天地玄黃四種功法,她不敢奢望頂尖的天極,雖然也有幾分僥倖的期待,但是她更明白自己拿到的可能是地級,或者運氣更糟糕一點,拿到玄級。
殷紅的血點漸漸滲透進白色玉盤,在短暫幾秒鐘內奇異地將玉盤整個染紅,在星光下散發著妖艷的紅,如怒放紅花,如燃燒火焰,又帶着一種奇妙的淡紫光輝,美麗絢爛。漫天星光忽然被驚動了,如流螢飛舞,漸漸匯成數條柔軟光帶,橫縱在藍紫色背景下,流動、漂浮,條條圍繞在顧涼身邊,舞出優美玄妙的痕迹,彷彿在等待着她的挑選。
顧涼被這樣的美景擄掠,她失神地伸手去觸摸這些流動的光帶,光帶調皮地在她手指上纏繞,指間沙般眨眼流過,絲毫不給人抓住的機會。玉盤在顧涼的頭頂旋轉,它忽然爆發出燦爛的青紅之光,一下子就把所有的光點都驚動,它們彷彿遇到了天敵,再也不復原本調皮流動,甚至打亂了光帶的排列,驚慌失措地四處流動,卻被局限在青紅之光的範圍中!
顧涼整個都被光點籠罩起來,青年含笑看着,面上不動如泰山,心裏卻掀起驚天駭浪!
他是有着深厚修為的元嬰長老,且專心修鍊過神識,神識遠超同階段修士,如何看不出顧涼身上那若隱若現的紫色火焰!
似乎覺察到他的窺伺,紫火忽然大盛,那股令人神魂動蕩的氣息迎面而來,即便強如他,神魂也受到震蕩,竟然一下子就受了不輕的傷!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