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為魚肉
顧涼看向淡金色如鏡面般平靜的小湖,湖裏倒映出她的樣子又狼狽又難看,哪裏還有之前萌萌小蘿莉的半分模樣,分明就是一個又臟又亂小乞丐!
她沒有把手伸進湖面,而是一晃身進了空間。再出來時,已經收拾乾淨整齊,全身都透着一股舒爽和清新。修士有避塵決和清潔咒,但法術再怎麼好,都抵不過清清爽爽地洗一個澡讓人舒服。
衛澈睜開眼睛:“只差臨門一腳沒有突破,甘心嗎?”
顧涼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她想了想,回答道:“我走完這段路,從鍊氣九層進階到鍊氣大圓滿,已經覺得很好了。”
屬於她的就是她的,不屬於她的,去爭去搶去怨恨都徒勞。
顧涼等了好一陣子都沒有等到衛澈的話,她側頭去看他,衛澈的目光已淡淡掃過她,若無其事地落在湖面上。
“這裏是什麼地方?”顧涼蹲下身子,把手伸進淡金色湖水中。
這湖水不含一丁點靈氣,看起來和其它地方的水一樣,只除了顏色不一樣。但這裏是修仙世界,許多地方根本就不能用科學和物理來解釋,湖水淡金色必然有它的奇異之處,只是顧涼的見識不多,她不知道。
“遮天湖。”衛澈淡淡地道,他手一伸,顧涼就被抓小雞仔一樣抓到他身邊。
“為何帶我來這裏?”顧涼沒有氣惱,而是柔順的坐在鬆軟的草上。她一個小修士在衛澈跟前不過是只螻蟻,螻蟻沒有資格表示憤怒和抗拒,除非她能站到和衛澈一樣高的地方。
“這裏能遮蔽天機。”衛澈道,“知道天機門嗎?”
顧涼下意識點頭。
衛澈卻沒有理會她,自顧自道:“天機門是神荒大陸自古以來就存在的一個門派,號稱算無遺策、窺破天機。天機門每一任掌門都壽數極短,不得好死,就是因為他們透露的天機太多,遭天譴。”
“但是他們到了這裏,暢所欲言都不會被天知道,所以這裏叫遮天湖。”
衛澈看向顧涼:“你能看到我的命數嗎?”
顧涼想起心間那個一直叫她遠離遮天湖的聲音,它在她踏上距離遮天湖只有二十五米的地方戛然而止。它和所謂的“天”有什麼聯繫?難道是劇情君?
衛澈看着顧涼直皺眉,他手一揚,淡金色湖水潑了顧涼一身。
顧涼看蛇精病一樣看着他,走個神居然被水潑成落湯雞?她掐了個法訣,依舊是濕淋淋的,再試,落湯雞也沒有變干,這湖水倒是在這個時候顯露了它的神奇。
“說吧。”衛澈淡淡地道。
顧涼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問:“你想知道什麼?”
“我的命數。”衛澈一雙眼睛專註地看向她,他的眼瞳並非全黑,而是墨藍,裏面彷彿藏着一片星空,熠熠生輝,令人沉醉。
顧涼看着他衣領上的鑲邊,微微遲疑片刻,才道:“曇花一現。”
曇花雖美,開花卻只有三到四個小時;衛澈天才,卻英年早逝,宛如流星劃過天際。
“當真?”衛澈問,隨即他自嘲般笑了,“我又何必多問!”
抬頭看到顧涼,衛澈臉上的笑容霎時就淡了,他注視着顧涼,冷冷地道:“把玉瓶給我。”
顧涼先是愕然抗拒,隨後她看了衛澈幾秒,沉默地把玉瓶遞給他。
修為太低,她沒有拒絕的權力。
玉瓶離開她的手,顧涼鎖骨上紅痣並未消褪。
衛澈接過玉瓶,他的一雙手透出了淡淡的光輝,在月光下朦朧而美麗,這是一雙完美無缺的手,就連顧涼的雙眼都被這雙手吸引。
她很快移開了視線,因為她鎖骨上那顆紅痣在瞬間灼熱起來,就像沸騰的油濺到皮膚上,這一小塊皮膚都像被燙熟一樣,疼得沒了知覺。紅痣只有一粒芝麻的三分之一大小,卻讓顧涼那一片肌膚都疼得沒了知覺。
這種疼與走在煉心路上的疼不一樣。後者是每一寸血肉都被針扎一樣,扎一下不算疼,同時紮下來就疼得讓人難以忍受;前者就是硬生生的割肉,痛到了每一處神經末梢。
衛澈忽然伸出一隻手來,在她的後背上輕輕一拍,再一推一按,顧涼便躺倒在地上,無法動彈分毫。
下一個瞬間,巨大的痛感突然襲來,原先刀子割肉一樣的疼痛頓時變得微不足道起來。顧涼頭上片刻間就冒出一滴滴的汗水,她緊緊皺眉,細碎的呻吟從唇齒間吐露,微弱而無力。
然而還未從劇痛當中回過神來,又是一股劇痛襲來,顧涼牙齒一咬,下唇血肉模糊都彷彿沒有感覺,這股來自腦海的痛感讓她的靈魂都瞬間空白,肉身都不像是自己擁有的!
太痛了!
這種痛苦賽過了任何酷刑一千倍一萬倍!
幾乎超出了顧涼所能承受的極限。
衛澈不為所動,他的雙手在月光下越發朦朧皎潔,彷彿白玉雕刻。玉瓶被他拿在手上,透出一道又一道的藍色光輝,偶爾一道紅光閃過,顧涼便會疼得連呻吟都無法。
“堅持住!”他說道,可是他的聲音太低,顧涼疼得直想滿地打滾,一點都聽不到。
她心中的恨瞬間攀升到頂點,要殺人,乾脆利落一刀捅過來便是,何必這樣用疼痛來折磨她?只是因為她修為不如他,所以要忍受這無邊的疼痛嗎?
憑什麼?
衛澈雙手間的動作越來越快,顧涼也越來越難以忍受,她的雙眼無神望着天上明月。靈魂輕飄飄的從痛到極致軀體中飄出,卻又在下一秒被一股大力壓回到痛得沒有知覺的肉體當中。
她忍無可忍,只想暈過去,但是那彷彿無數根針同時紮下來的疼痛卻由不得她。
好痛!
好痛!
好想死!
痛得任何言語的描述都是空白,彷彿永無止境,一秒鐘也是是數萬年!
……
不知過了多久,衛澈拋過來一物,丟在她的身上。
顧涼頭髮衣衫都被汗水濕透,她的瞳孔幾近渙散,面上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躺在衛澈身邊,氣若遊絲。
衛澈取出一粒丹,伸手撥開顧涼血肉模糊的兩片嘴唇,把丹藥塞進她嘴裏。又取出一個小瓶,把蘊含了無盡生機的淡綠色液體滴在她的唇上。
丹藥入口即化,清涼的感覺從喉嚨經過食管,流入到胃裏,又被小腸吸收;淡綠色的液體則從血肉里滲透進去,漸漸到每一寸血肉,暖融融的就像躺在陽光下,每一個毛孔都張開,全身無比的舒坦。
顧涼慢慢闔了眼睛。
再次睜眼,還是在遮天湖畔,明月剛剛升起。
衛澈也還是坐在她的身邊修鍊,深深淺淺的藍色光點在他的身周彷彿一隻只螢火蟲,月光灑落在他身上,流動的銀水一般源源不斷地被他的身體吸收。就這樣仰望着,這個少年眉眼柔和,溫潤如玉,氣息純凈而龐大,彷彿神話中的月神望舒。
可是他卻想要她的命,讓她痛得連呻吟都無法,只想永恆的死去。
顧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譏誚自嘲的笑。
衛澈睜開眼,他看向顧涼,氣質變得清冷內斂起來:“整理一下。”
顧涼望着隔了一層薄霧的月亮,動了動手指,然後是胳膊、腿,她坐了起來,身上濕漉漉的衣裳已經幹了,頭髮還黏在臉上、脖子上,硬硬的結了塊。
整理好衣裝,吃了辟穀丹,顧涼沉默地從空間裏出來,乖順地跟在衛澈身邊。也不知道衛澈做了什麼,空間並沒有與她脫離,而是聯繫更加緊密,彷彿她血脈中的一部分,不可分離。
然而那種令人靈魂戰慄的痛苦,卻是什麼都無法讓她忘記。
衛澈盯了她一眼,他抬起手,想要安撫一下小姑娘,卻悄悄地放棄了這個念頭。
他和顧涼的關係,再也回不到從前,自從他動了殺念后。
“子時,月上中天,遮天湖開。既然你走過了煉心路,就到遮天湖裏去看一看吧。”衛澈垂手道。
顧涼沉默以對。
她要變強!在這個修仙世界裏,強大是唯一的方法!可笑她還想着要與紀珊一同離開乾坤派,沒有門派的庇護,身懷玉瓶空間這樣的至寶,又沒有強大的實力,她只會被人乒,只會無能為力!
就像這幾天,沒有實力,便是刀俎上的魚肉。
她要留在乾坤派,強大起來,而不是逃避,逃避也改不了被劇情碾壓的事實!
明月升高到頭頂,遮天湖上空的霧氣悄悄消失得無影無蹤,明亮的月光投射下來,落在金色湖面。湖面微波蕩漾,一層層,彷彿金色絲綢。湖中央,一個小漩渦正在漸漸擴大,靈氣開始快速流動起來,隨着湖中漩渦形成了靈氣風暴。
颶風獵獵,吹得顧涼和衛澈的衣衫頭髮都亂了。
月光越來越盛,漩渦擴大到整個湖面,遮天湖赫然變成一個圓錐樣的漩渦,靈氣暴亂而充滿了戾氣,幾乎要將人的皮膚、衣裳劃破。
“下去吧。”衛澈淡淡地道。
顧涼看了他一眼,然後縱身一躍,跳入漩渦最中心,轉瞬便失去了身影。
遮天湖漩渦還在繼續,靈氣風暴打着轉,颶風陣陣。衛澈站在岸上,紋絲不動,彷彿罩了一個罩子,風暴根本無法影響到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