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未來

由屍潮組成的人肉戰車，如同一道在夜空中翻湧的潮汐，先是淹沒了牛家寨的圍牆，然後吞噬了半空中的武裝直升機，而這一切都是發生在瞬息之間。

那遮天蔽日的潮汐景象，讓每一個看到的人都絕望起來。

混亂中，直升機再也顧不上清點人員，螺旋槳瘋狂旋轉，還沒等穩住機身，便搖搖晃晃地朝着夜空中攀升。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登上直升機的覺醒者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機身便由於升空的太過匆忙而傾斜起來，許多措手不及的覺醒者因此撞擊在一起，機艙中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推搡與翻滾中，更是有人驚呼着從還未關閉的艙門中摔了出去！

一時間，整個牛家寨都亂了套，尖叫與呼喊之聲不絕於耳。

為了躲避屍潮的衝擊，那架巨大的運輸機一邊升空，一邊搖晃着朝相反的方向飛去，而負責護航的那兩架武裝直升機，則在匆忙中擔任起了火力掩護。

可是，連直升機的爆炸都無法阻擋的人肉戰車，機槍的掃射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那不斷噴吐的火舌，還有那不斷射向屍潮的子彈，就如同沉入大海般，沒有掀起一絲一毫的波瀾，那些前仆後繼不知疼痛的喪屍，讓一切抵抗都變得失去了意義。

值得慶幸的是，運輸直升機已經完成了救援工作，雖然有許多人在匆忙中跌下飛機，但大部分人都離開了地面，可是在殘垣斷壁的另一側，在王振身後的那些人質里，他們的救援工作卻才剛剛開始。

他們這邊沒有高聳入雲的人肉戰車，沒有遮天蔽日的喪屍潮汐，但卻仍然有數之不盡的喪屍躍過圍牆，低吼着佔據了四面八方！

在直升機的警告威懾下，安懂事和安小雅獲得了優先登機權，只是還沒等這對父女登上直升機，屍潮就已經洶湧地漫過圍牆，朝着直升機的方向低吼着沖了過來，然後在其餘人驚恐的呼喊中，武裝直升機再也無法堅守下去，伴隨着巨大的風壓急速向上攀升。

安董事長年齡太大，勉強抓住了機艙的邊緣，安小雅更是懸在半空之中，幾乎就要跌落下去，至於他們身後的其餘人，根本就沒有登上直升機的機會，這一次救援任務便在絕望中結束。

人群中，大漢和吳啟東反應最快，他們的覺醒者身份，讓他們擁有更加強健的體魄，就算直升機已經離開了地面，他們兩人也沒有因此露出絕望的情緒，就如同離弦之箭般，兩個人在經過短暫的助跑后，猛地騰空而起，奮力地抓住直升機的邊緣，爭取到了最後的登機權！

可是，下方的其餘人，卻再也沒有機會離開了。

林佳麗向前跑了幾步，然後絕望的撲倒在地，她看到了安小雅朝她伸出的手，聽到了安小雅哭哭啼啼地朝她喊着快跑，她知道安小雅想要將她拉上去，可她不是覺醒者，她根本無法追上直升機升空的速度。

現在的她，只能絕望地看着越飛越高的直升機，看着滿臉淚痕的安小雅越來越遠。

這架直升機的救援目標，本來就只是安氏集團的董事長和千金，在如此危機的時刻，又怎麼會為了無關的人去冒險？

林佳麗神情恍惚地看着無邊的黑暗，看着那些朝她奔涌而來的喪屍，不知為何忽然轉過頭，莫名地望向殘垣斷壁的下方——在她視線的盡頭，是一個男人的背影，她知道那個男人就是王振。

王振還沒有解除喪屍化，不過她在很久以前就知道，王振不會變成喪屍，王振只是正在與病毒做着殊死抗爭。

林佳麗曾親身經歷過兩次，第一次是在沈城的辦公室里，王振在即將屍化之際將她強行佔有，瘋狂地宣洩着喪屍化的狂暴；第二次是在荒地村的郊外，王振躺在泥水之中，在她的刺激下衝破病毒的桎梏。

她對王振的感情，也因為這兩次變得古怪起來。

林佳麗始終覺得，她應該是恨他的，可是她與他的關係，卻因為這兩次變得朦朦朧朧，特別是王振一次次的將她從絕境中救出來，帶着她從沈城一路逃到荒地村，她心中的恨意，更是變得不知該如何表達。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心中的恨意到底是什麼。

在林佳麗的身後，寬叔抱着懷裏的女兒，同樣失去了離開的最後機會，不過他本來就沒有奢望太多，他知道，他不是覺醒者，也沒有安氏集團的背景，他從來沒有想過能夠離開荒地村。

他只是希望，他的女兒能跟着那個男人離開。

在這樣的世界，他已經沒有能力陪着女兒走完剩下的路，他沒有能力保護女兒，也沒有能力讓她免受災難，他沒有辦法給予她任何未來。

但是，那個男人卻可以。

寬叔的目光，穿過黑暗與火光，落在王振的身上，從始至終都沒有移開，而他抱着女兒的雙手，也變得越來越緊。

他的女兒，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早已明白他的心意，知道那個男人會帶着她離開荒地村。

但她卻不知道，離開同樣代表了分離。

“爸爸，我們要跟他走嗎？”

眼見屍群已經圍攏而來，寬叔不再遲疑，用力緊了緊懷中的女兒，滿臉淚痕地說道：“他會帶你離開，只有他才能帶你離開，不要像爸爸一樣……記住了嗎？”

在寬叔的懷中，小女孩茫然地點了點頭，就像是知道了即將要發生的事情般，眼底的淚水止不住地流淌出來。

“去吧，爸爸很快就過去。”

寬叔抹掉臉上的淚水，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似是在安慰小女孩一般，一邊說著馬上就會過去，一邊在小女孩的臉上輕輕掐了一下，如此親昵的舉動，終於讓小女孩破涕為笑。

六七歲的她，還不懂得太多的人情世故，她不知道父親此時的舉動代表着什麼。

她只是知道，她的爸爸答應了她。

他說他很快就會過去。

所以她沒有停留，一邊摸着眼淚，一邊朝着王振的方向走去。

寬叔微笑着搖手，看着女兒的身影越走越遠，看着女兒一步一回頭的可愛模樣，他臉上的淚水卻是越來越洶湧，直到女兒走到王振的身邊，小手抓住了王振的斗篷，他才終於收起笑容。

然後，在女兒驚恐地注視下，他毅然地站起身，大吼着伸出雙臂，將追擊而來的喪屍全部攔在身後！

他要用他的身體，為女兒爭取着最後的機會！

寬叔知道，只有這樣，他的女兒才不會流離失所，因為他始終相信，王振是一個好人，他對不起王振，但他的女兒卻是無辜的。

他要以死來向王振贖罪，他要以死來換取女兒的未來！

這是他女兒活下去的唯一機會，從一開始，他就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所以此刻的他沒有任何猶豫。

喪屍的撕咬，身體上的痛苦，與女兒的未來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只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他的女兒又如何能接受這樣的結果？眼見父親被喪屍撲倒在地，小女孩的情緒終於失控，不顧一切地甩開手中攥着的斗篷，哭喊着朝寬叔跑了過去，而王振卻始終都沒有回頭，他就那麼站在原地，除了被小女孩掀開的斗篷，身上再也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顫動。

直到寬叔被屍群徹底包圍，直到小女孩哭喊着摔倒在林佳麗的身旁，他都沒有回頭。

湧入牛家寨的喪屍越來越多，小女孩不顧身體上的疼痛，奮力爬了起來，然後哭喊着繼續朝寬叔的方向奔跑，林佳麗眼疾手快，一把將渾身是傷的小女孩拽了過來，看着不遠處的屍群，將其緊緊抱在懷裏。

小女孩哭泣的模樣，讓林佳麗憤怒地回過頭，望向王振的方向，她想要問問他，就算無法救下寬叔，為什麼不攔住小女孩？

林佳麗不明白，王振為何會變得如此無情？

只是，回過頭的她，卻發現王振站立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