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奉天城內(四)

第三十六章:奉天城內(四)

奉天南關外的日本移民居住區東頭,一座獨立門戶的庭院,日本奉天‘劍道會’道場,鈴木幸夫和一個身穿和服的中年男子對坐飲酒。

“飯冢君,昨天上午的情況就是如此,我們‘劍道會’的三個武士在和支那人的衝突中被打傷,而哪個挑起事端的中國商社居然要和我們比試,揚言不死不休。我們應該如何應對這件事情?請一定不吝指教。”鈴木幸夫面對中年男子態度極其恭敬。

飯冢吉次,日本國駐瀋陽總領事館機要秘書,也是總領事林久治郎的民事助理,負責日本移民在東北的民事糾紛處理。這次在南關城外‘劍道會’與當地人的衝突,鈴木幸夫需要得到領事館的支持與中國的瀋陽地方政府交涉,今晚請飯冢過來,就是向他討教方略。

“我們日本帝國的臣民,不僅是外交官和軍人,就是平民在支那應該享有不可侵犯的特權,既然事情的起因是由於我們受到了當地人的侮辱,那麼用武力維護尊嚴就是我們唯一的選擇方式。但是畢竟對方只是一般的支那平民,動用軍隊和憲兵就要遭到輿論的攻擊。這樣,你們道場準備最優秀的武士,在比試中一定要勝出,壓制支那人的反抗意識;我會與瀋陽警務督署交涉,讓他們嚴格控制道場周圍,不讓閑雜的支那人靠近,以免造成騷亂;另外我去通知奉天的守備隊,加強對這邊居民區的守衛,以便隨時對付意外狀況。”飯冢吉次傲慢地說道。

得到了飯冢的支持,鈴木幸夫立即象打了雞血一樣地興奮了起來,送走客人後,馬上召集來了‘劍道會’的幾個常務,仔細地商量明天對付華盛商社的挑戰事宜。

薛陵回到診所后,陳天鳳還在這裏照看着姜子恆。陳天鳳的朋友季向高也正好在這個時候來到薛慕華的診所,準備向薛陵的父親要一些藥物,準備送到獄中去。薛陵見到季向高以後使粉底高興,和父親打了個招呼后,單獨地把陳天鳳和季向高拉到一邊,把下午在華盛商社的所見所聞說了出來。薛陵疑惑地對陳天鳳說:“天鳳,你前幾天對我介紹你的兩位掌柜的時候,我還以為就是幾個強人嘯聚山林,反抗官府和日本人的欺凌,對於時局的見識能到什麼地步。但是那位張大掌柜的說話,倒不像是普通的人物,你和他們相處了這麼長的時間,他們到底是什麼來頭啊?”

“那是我在‘龍山好’的綹子裏落草的時候,有一天晚上綹子的大當家帶着我們準備偷襲他們,當時他們也就十來個人,結果我們三十多人反倒被他們給幹了個稀里嘩啦,死的死,傷的傷,我也中彈昏了過去,醒來以後才發現是哪個張大掌柜的救了我一命。當時是在離延吉不遠的山道上,他們是打東面過來的。後來,我加入了他們的隊伍,從一些側面聽說到,他們先前只有七個人,是在琿春的江對岸,也就是朝鮮的咸鏡地區打劫了一個日本駐軍的據點後過圖們江回國來的,他們自己也說是從蘇俄那邊過來。要是我猜的不錯的話,應該和紅色份子有接觸或者本來就是蘇俄那邊派過來的。”陳天鳳把自己與四野的認識經過說了一遍。尤其重點介紹了在四道溝組織山民互助和清河岔鎮安排流民屯墾的事情。

薛陵聽到這些后還在沉思,但是季向高心裏卻已經驚濤駭浪。自去年十月滿洲省委機關被多次破壞后,今年一月,**六大在莫斯科召開,王明路線開始在黨內發揮影響。二月,張應龍帶着中央要求在各地舉行武裝暴動,首先爭取共產運動在中國的一省或數省勝利的指示,來到了東北,任滿洲省委書記。着手恢復當地組織和積極營救被捕入獄的同志,還來不及佈置基層的具體工作。季向高這個時候卻聽到陳天鳳介紹四野的情況時,感到這些人與中央的工作方針有着一致性。難道是中央從蘇聯派出了工作隊?但是張應龍書記沒有說到這個事啊,不行,這個重要的情況必須向省委報告,及早地聯繫這些人。想到這裏,匆忙地與薛陵告別,託言有急事即匆匆而去。

南關警察局的牛順,昨天在發生鬥毆以後當晚就找到了警局的局長匡運濟,添油加醋地把當時情況彙報了一番。匡局長聞言也是吃驚不小:“居然有中國商社要比武挑戰奉天日本聯合商社,這些山裡來的行商也太大膽了,在我們瀋陽城裏任何與日本人相關的事情,無論大小都是麻煩,臧省長一再指示要對日本人隱忍,這件事要是鬧大了,夠我們喝一壺的。你快去哪個叫華盛商社的地方,就說為了治安穩定,要他們取消比武決鬥的事情,寧可向日本人賠禮,也不能把事情鬧大。我明天馬上去見省警務處見黃顯聲處長,稟報這事怎麼處理。無論如何也不能把責任落在我們頭上,這關係到我們的身家性命啊。”

牛順一聽匡局長要自己去和華盛商社打交道勸說他們取消比試,心裏也是一陣矛盾,當天鬥毆現場他是親眼看見姜子恆幾人被砍得渾身是血的。處於義憤,他也巴不得好好地教訓日本人。但是匡局長說的是至理啊,現在這奉天城裏,誰都怕和日本人扯上瓜葛糾紛。思忖半天,還是硬着頭皮去了華盛商社的院子。

這天是唐明漢約定與‘劍道會’比試的日子。上午時分,唐明漢等一幫人來到了上次和三個日本浪人發生衝突的地點,等着鈴木幸夫一干人的到來。這個地點是個十字路口,去往奉天車站和東門的瀋陽兵工廠的人都要經過這裏,三天前發生在這裏的日本武士砍傷姜子恆等人的事件,已經是傳遍了這一帶。而那位華盛商社的掌柜揚言要與日本武士比斗來決定誰賠償損失,也成了近日的熱門話題。當天早上,這裏就開始有閑人和愛看熱鬧的老百姓聚集,連這裏居住和做生意的日本移民也三五成群地在議論誰能勝出。

牛順警長一直在一旁勸說張自和與唐明漢,要他們放棄這場比斗;同時也在匡局長的授意下,安排了南關和東門警局的所有警力佈置在這一帶,道路上的中國民眾能趕走的盡量趕走。而對哪些日本人,牛順則滿頭大汗地用蹩腳地日語要求他們不要圍觀,強調這裏的治安由中國當局來負責。

在來到這裏以前,張自和強硬地要求唐明漢穿上自己帶來的防彈背心,帶上防割手套,千萬叮囑唐明漢注意自身的安危。在大石砬子和魯來相比武時,張自和是看過唐明漢的身手的,心想只要不是子彈和刀子擊中唐明漢的要害部位,生命基本無虞。場上比武瞬時萬變,臨機發揮只能看唐明漢自己的本能了。

昨天晚上的時候,荊關良帶着六個弟子來到了華盛商社的地方。這六人在竇國傑的帶領下都加入了華盛商社。張自和特意地和這些武林人士密談了一個時辰,交待了一些注意保密的事項,然後和魯來相吩咐要帶好他們。今天一早,唐明漢就把他們都帶到了現場。

幾乎與之同時的昨天晚上,遼寧警務督察熊飛也接到了南關警察局匡局長上報的緊急情報和接待了日本奉天領事館的飯冢秘書。對於在南關發生的中國人和日本人的街頭衝突,熊飛也是一個頭兩個大。滿口地向飯冢表示一定控制比武現場的狀況,不會讓日本人有什麼損失,甚至當著飯冢的面給匡運濟打電話,要他一定作出最可靠的安排。

時近中午,鈴木幸夫才帶着一群日本人來到了十字路口。他們的到來,引起了在這裏聚集圍觀日本人的一陣狂呼亂叫。

“我們大和武士是最遵守信義的,你在三天前提出要和我們‘劍道會’比試,今天我們如約而來,要叫你們這些中國人知道我們的力量。你們想怎麼樣比試就說吧,是一個個來還是一起上?”一個身穿和服、雙手抱胸、神情冷漠地中年男子說道。

“這位就是我們‘劍道會’奉行官織田尾張,今天就由織田閣下來應付你們的挑戰,他是我們奉天城裏最優秀的武士,等會你們就可以看到織田閣下的鋒利之刃是怎麼割下你們這些狂妄支那人的腦袋的。”。鈴木幸夫倨傲地對唐明漢說道。

“鈴木幸夫、織田尾張,既然你們能按照三天前我說的話,來到這個比試的場合,說明你們還是有一點點依仗的。我就是唐明漢,是華盛商社的掌柜。那天你們的三個浪人砍傷了我們商社的僱員,按照中國法律對蓄意持刀傷人的行為應該受到懲處,但是我認為那應該是官府的事情,我們商社要為受傷的僱員作一個出頭的公道。比試就由我來挑戰你們的這位奉行官,一戰定勝負,輸了的一方賠償對方的損失一千大洋。如果你們同意的話就開始吧。”唐明漢也不讓隊伍的其他人插手,直接就向織田尾張提出決鬥。

日本人這方面,三島等一幫人大聲地鼓噪起來。“八嘎,狂妄的支那人,你還想對我們高貴的奉行官動手,就讓我們來教訓教訓你吧。”說完拔出武士刀,衝著唐明漢比比劃划。

“鎮定。如此浮躁,有違一個武士的修養。三島君,你先退下。”鈴木幸夫對三島呵斥道。

“想和我決鬥?呵呵,年輕人的膽量不小啊。說說你的來歷吧,如果能值得讓我動手的話,我自然可以如你所願的。”織田尾張冷靜地對唐明漢說道。

“別在我面前擺你一付了不起的樣子,還什麼高貴的奉行官,在我眼裏,你們日本浪人什麼都不是,不管是什麼狗屁奉行官還是什麼小流氓,都欠教訓。我的來歷你想知道,我也懶得告訴你,不過有一點可以先向你透漏,那就是我將打得你爬不起來。”爭鬥在即,唐明漢知道心理戰是先行打擊對方的利器,一定要讓對手心浮氣躁,削弱對手的氣勢。

四周圍觀的日本一聽唐明漢出言不遜,一下就喧嘩起來,甚至高叫砍死這個可惡的支那人;只有張自和與帶來的四野的人,都為唐明漢表露出來的必勝和強大的信念深為吃驚,就連一貫了解唐明漢的張自和也為唐明漢說的話有所感嘆。以前只認為唐明漢是個軍隊的指揮員,誰知道在這種江湖場所玩聲勢一點都不比自己差。

唐明漢自己當然也有所依仗。自穿越以來,他就覺得自己的體能、精力、功夫格鬥、槍法等等都比後世要精進許多,甚至連聽覺、視力都敏銳不少,加上一直練功不輟,身手比前世更加強悍。

織田尾張果然被唐明漢的話激怒了,連番說道:“八嘎,八嘎,你這個狂妄的支那人,我今天一定要把你的頭砍下來祭奠我的寶刀。”說完從懷裏抽出家傳的寶刀,緩慢地拔刀出鞘。

“等等。”張自和一聲大喝,“還沒有說好決鬥的規矩呢,這要是傷了死了,難道還不斷地決鬥下去嗎?鈴木先生,既然那天你在場同意了我們的提議,就應該有個意見吧。我代表華盛商社表示,無論今天發生什麼樣的後果,我們都將不再糾纏下去。這裏是一千大洋銀圓券的賭金,我現在拿出來,放在這位牛警長這裏。鈴木先生,你們這邊呢?”張自和生怕以後再不休不住地鬧下去,自己的計劃可就大受影響;再則奉天城裏的警察局牛順一直在勸說要息事寧人,他知道這是當局也害怕日本人不依不饒,乾脆就這麼一下把此事搞定。

“吆西,我們日本人是不會輸的,這裏有兩千日元的現鈔,放在鈴木理事的手裏,也讓你們放心地決鬥吧。”織田尾張開始鎮定下來,一字一句地清楚地說道。

“那好,就此一戰,其他人都讓開吧。”唐明漢也拔出了魯來相遞上的武士刀。

“哪呢?你也會用刀?”織田尾張見到唐明漢也居然拔出了刀,大感驚異。

“我們中國人在用刀的時候,你們還沒有開化呢。你們曾經自詡這刀是你們日本武士之魂,那我今天就讓你們失魂落魄。”

織田尾張在‘劍道會’道場教授刀術,自負甚高,認為在這中國東北地界,還沒有誰能比自己的刀法高的人。他從唐明漢拔刀的姿勢上就可以看出此人對於刀術並不在行,但是令他疑惑的卻是此人偏偏要用刀來和自己比斗,難道他有什麼詭計和秘術?一念至此,狐疑滿肚。

這個時候圍觀的日本人都向織田鞠躬致敬,口稱拜託。連一直趾高氣昂的鈴木幸夫都彎腰恭敬地向‘劍道會’的奉行官行禮。

織田尾張的氣勢在一瞬間爆發了出來,雙手緊握刀把,“呀”的大喝一聲,劈頭向唐明漢砍來。唐明漢也是雙手持刀,雙腳不動、身形不搖,看準對方刀鋒劃過的弧線和下落的方位,奮力揮刀向上迎擊。“嗆啷”一聲金石相擊,刀鋒狠狠地撞在一起,令人牙酸的‘茲啦’之音刺人耳膜。織田尾張手腕一翻,身形一矮,讓過唐明漢的截擊刀鋒迅疾地向回劃一個半弧,從下方向對方的襠間削去。唐明漢在對方向回收刀的時候就料到他的第二招將從自己的下三路攻擊,也是左腳踏實,右腳立即回撤,整個身子向左邊迴避了一個身位,堪堪地讓過了織田在自己的左方撩上來的一刀。織田一見這招也沒有奏效,馬上收刀回步,接着矮下的身勢,向前一竄,脫離了唐明漢刀鋒的控制範圍。

“吆西,你的很不錯,居然能想到躲避這一刀的辦法。鈴木君、三島君,你們看好了,剛才這個支那人閃開我那一刀的招法,可以借鑒啊,這個人很強啊。“織田對一干圍着觀看的日本武士還不忘提點。

“哈伊,奉行官閣下,請您一定為我們報仇。”

織田見兩大殺招均未見效,不由對唐明漢重視起來,重新站穩握刀,復又大喝一聲,雙腳縱起,高躍起來,以一招力劈華山的招式向唐明漢砍來。唐明漢這次並沒有硬抗,而是輕巧地向右邊一閃,順手橫刀劃了半圓,森寒的刀鋒將織田落地的位置全部籠罩。這織田也不是泛泛之輩,看到要是自己落地則必然被對方的長刀劃上,急忙之中,空中一個扭身,硬生生地移出兩三尺的距離,狼狽地摔在了地上,引起四周日本人的一片驚呼。

三招一過,唐明漢熟悉了對方的速度和力道,不再被動地應付,而是開始揮刀反擊,兩人你來我往都在了一起,看得圍觀的華盛商社成員甚至維持秩序的警察都禁不住高聲喝彩。

唐明漢與對方相比,畢竟年輕力壯,耐久力悠長。五分鐘過後,織田開始氣喘吁吁,而唐明漢依然氣息勻稱,出刀力道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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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躍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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