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兒時的承諾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安心蜷縮着腿坐在窗台上,手捧一本《納蘭詞》,眺望着遠處的迷人風景,喃喃念道。
納蘭容若是她最喜歡的詞人,沒有之一。公子的一生,為情而生,為情而死。世人嗤笑他是個多情種,可納蘭之心事又有幾人知曉?
安心輕輕嘆氣,愁緒萬千。手上的書被人收走,安心抬起迷濛的雙眼,懶洋洋地喚了聲:“媽。”
郝蕾合上書,輕輕搖頭:“這本《納蘭詞》你看了幾百遍了,就這麼喜歡?難怪你爹地說你有一顆少女心,我還不信,看來我的女兒果真是個文藝女青年呢。”
“錯,你女兒啊,是女漢子加文藝女的結合體,外表狂野,內心柔軟。”安心晃悠着腦袋,調皮地笑說。
郝蕾輕輕點點她的腦袋。“貧嘴。”
郝蕾將書收放在書架上,道:“納蘭性德的詞太過悲情,你還是少看為妙。”
“媽,你說納蘭容若到底是個多情種還是個痴情種呢?”安心問。
“多情之人必有痴情之處,得看對誰。好比對妻子盧氏,他就相當痴情,但對初戀納喇惠兒和後來的紅顏知己沈宛,他也是種下了情根,付出了真心,說他是個多情種,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安心點點頭:“比起他和妻子盧氏的相濡以沫,我卻更唏噓他與初戀納喇惠兒的愛情,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人生若只如初見,納喇惠兒大抵是他心中永遠的遺憾吧。”
郝蕾瞧着女兒滿腔的感慨,在她旁邊坐了,給她將垂落的碎發梳理到耳鬢,問道:“是不是又想小言了?”
“媽媽,我想起小時候了。那時候我倆天天在一起,玩泥巴、鑽狗洞、打水槍、偷柿子,還經常被狗追得狼狽奔跑,每天玩的髒兮兮地回家,然後被你們一頓臭罵。”安心輕笑,郝蕾也笑。
“那時候無憂無慮,多開心啊,他的身邊只有我,再沒有別的女孩。可慢慢長大,我卻覺得他離我越來越遙遠,他身邊的女人也越來越多,多的讓我生氣。”安心說著,環臂抱住膝蓋,讓頭抵在雙膝上,大大的眼睛裏霧氣氤氳,“我有些怕,怕他不再喜歡我,怕他會愛上別的女孩。”
郝蕾心底一聲嘆息,寬慰道:“你不用擔心,你是小言的初戀,但絕不會是他的遺憾,因為在不久后你將會成為他的妻子。”
妻子?安心嫣然一笑,多麼美麗的名詞啊,但願如此吧。
“豬頭,有沒有想我啊?”安心端着笑臉笑意盈盈地出現在電腦屏幕上。,心裏樂開了花。
然而程言並沒有理她,目光反而轉向站在她旁邊那位風韻猶存的婦人。
“乾媽。”程言無比乖巧地沖安媽媽打招呼。
安媽媽一臉溫婉,笑起來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哎呀,媽。我還有話要跟小言說呢,你快走啦!”安心不耐煩地推安媽媽出門。
“咳,這死丫頭……”安媽媽掙扎着擰過頭去對程言說:“別聊太晚啊,她明天還有考試呢。”
“哦,乾媽晚安。”程言沖鏡頭對安媽媽揮揮手。
終於送走了啰嗦的安媽媽,安心回到座位上鼓着腮幫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看她這般程言不禁莞爾:“明兒個有考試?什麼考試啊?”
“別提了……”安心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痛訴父母大人對她的壓迫政策,聽着她的辛酸史,程言也是感同身受,安心是安家的掌上明珠,雖是女子,卻是安家唯一的合法繼承人,身上的擔子比程言輕不了多少。
安心還在托着下巴喋喋不休地說著:“這不,明天我還得到酒店跟WilliamChung拜師學藝呢,他雖是我爸重金聘回來的大廚,可人家傲嬌的很,說是要先看看我的水平才決定要不要收我這個徒弟,哼,等着瞧吧,我一定會讓他驚訝的!”
程言從來不曾懷疑安心的廚藝,就像他相信自己的車技一樣,因為喜歡,所以享受,所以優秀。猛地想起賽車,手又痒痒了。
“你最近都瘦了,沒我在你身邊看着你,肯定又不好好吃飯了。”
程言狡黠地一笑:“我還好,倒是你,怎麼感覺你最近有些胖了,看來小日子過的不錯。”
“真的嗎?”安心驚慌地摸摸自己的巴掌臉,作欲哭狀:“還不是安大老闆,嫌我太瘦,整天逼着我吃飯,再這樣下去我就真成小胖子了。若我真變成了一個小胖子,你還要我嗎?”
程言呵呵笑過,並不搭腔。安心好像也沒有要他回答的意思,只自顧說道:“你不願意要啊,願意要我的人多着呢……”
程言一挑眉:“幾個意思?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什麼叫被人盯上了啊,用詞不當,不過啊,的確有一個男生在追我,而且條件還不錯哦。”安心眨着閃亮的大眼睛,托着下巴喋喋道:“跟你差不多的個子,是我們學校籃球社的社長,我還看過他好幾場比賽呢,長的也不錯,比你稍微帥那麼一點點,聽說家世也不錯……”
程言邊聽邊笑,忍不住打斷她:“行了行了,別誇了。您說的那是人類嗎?既然條件那麼優秀,不如你就從了吧,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安心一瞪眼,對着屏幕“啪啪”兩個巴掌扇過去:“真沒良心,我就這麼不值錢,哼。人家可是非君不嫁的,這輩子就弔死在你這一棵樹上了,他再優秀,在我心裏也比不上你的十分之一好。”
安心的表白總是這麼**裸,程言聽了臉上一紅,心裏添了重重的愧意,本來想要說的話卻是如鯁在喉,噎住了。
瞧他垂下了頭,安心“撲哧”笑了出來:“怎麼,害羞了?o(∩_∩)o哈哈,難得看見豪氣萬丈的程言少爺也有小女人的時候。”
聽着她的打趣,程言現在卻是一點開玩笑的心情都沒有,他頓了一下,說:“安心,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安心瞧他這麼認真的樣子,不由一緊張:“這麼嚴肅,你是不是又幹什麼壞事了?不要告訴我你又背着我跟哪個女的勾搭上了——不會是鍾離吧!”
“什麼什麼呀,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我跟她完全不可能好不好,胡說八道什麼呢!”程言生氣道。
安心本來想跟程言開個玩笑,見程言唬了臉,忙哄道:“凶什麼嘛,開個玩笑都不行哦。那你說吧,什麼事,我洗耳恭聽。”
“我——”程言氣結,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被安心這麼一搗亂又收回去了,唉,程言心裏嘆一口氣:“算了,等你回北京再說吧。”
看看電腦屏幕右下方顯示的時間:“真不早了,你明天不是還有考試嗎,早點休息吧,養精蓄銳,咱們回頭再聊。”說完沖安心做一個加油的手勢。
安心還有些意猶未盡,但一想這麼晚不睡一會兒媽媽又該嘮叨了,悻悻地說:“好吧,晚安。”Saygoodbye之前還是賞給程言一個大大的笑臉:“記得想我哦!”
下了線,程言懊惱地狠狠捶了捶自己的腦袋,真沒用,這麼點事都處理不好。眼睛瞥向書架,上面除了擺放一些自己喜歡的玉器、書籍、賽車模型便只剩下他和安心的合照,從出生的嬰兒照到前不久兩人去麗江旅遊拍的景點照,一年一張從沒落下過,這些點點滴滴的回憶縈繞在程言的心頭,無比沉重。
目光突然定格在一張照片上,那時候的自己稚氣未脫,大概只有七、八歲吧,程言努力回憶着。
那是一個酷熱的夏天,程言和安心好不容易甩掉“小尾巴”金澈,偷偷地跑到自家後院的游泳池游泳,程言玩心大起,硬要跟安心比賽看誰能在水中憋氣時間最長。
安心也躍躍欲試,結果不服輸的性子一上來在水中呆的時間太久,大腦嚴重缺氧差點沒淹死,幸虧大人發現的及時,從水中把二人撈出來,安心已經暈過去了。
看到安心慘白的一張臉,程言嚇壞了,推開眾人把安心緊緊抱在懷裏,不停地喊着安心的名字,學着大人的樣子給她做人工呼吸,安心嗆了兩口水,吐出來之後漸漸恢復意識,還調皮地笑着對程言說:“小言,我贏了哦!”
程言急的哭了出來:“贏個屁啊,你差點沒命知道嗎?安心,我答應你,我以後再也不帶你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了,我會保護你,照顧你一輩子,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程言當時沒想別的,只是覺得因為自己的惡作劇差點害死了安心,自己一定要付出點代價的,只是沒想到這個“代價”會這樣大。
想起自己當初像小大人一樣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身邊的長輩都不由笑了,安心也是第一次那般愣愣地看着自己,突然在自己的臉頰親了一下就飛快地跑了,自己則摸着半邊臉不明所以地呆在原地。
最終這件事情以自己挨了大爸五十個巴掌宣告結束,想到此,程言渾身一激靈,默默地放下了照片,默哀道:都是些慘痛的回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