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火堆燃起來了,照亮了周圍的黑暗。
胡天八月即飛雪,十一娘看着嘴巴呼出的白霧想起這句詩。
“四郎,煩你幫我看看十一娘,我到四周勘察一翻。”安三郎道,越是到安全的地方越不能掉以輕心。
司四郎已經十分習慣安三郎是個妹控了,在十一娘身邊坐下來。
十一娘有些佩服地看着明明出身世家長着一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蛋卻能吃苦的司家兒郎,下馬的時候他明明兩隻腳都合不攏了抖顫顫的,面上卻絲毫不露只半隻痛楚。
“小兔子,看什麼?”努力將兩腿反覆伸直,閉着眼睛的司四郎問道,經過幾日的逃跑生涯,難兄難妹的感情初步培養出來,自小就喜歡兔子這類毛茸茸動物的司四郎發現自己對蠢萌的十一娘特別容易心軟。
“不要叫我小兔子,你的腿還好吧,讓人幫忙按摩一下經絡會舒服很多。”十一娘真誠的建議道。
努力伸直的腿停止了,司四郎露出淡然的彷彿月華般高貴冷艷的笑容,“我沒事,對長途馬上跋涉於我而言只是小菜一碟……”
死要面子,真以為我沒發現你最近走路像螃蟹嗎?十一娘轉着頭四面看着周圍的植物,她最近身體明顯好轉,頭部終於能緩慢轉動了。
司四郎對十一娘的敏銳觀察力有些不爽,真像是昏迷三年的孩子,難不成安家盡出鬼才?
“給你。”司四郎掏出一個油紙包。
十一娘兩眼放光看着他手上的月餅,“哇,我忘記了,今天居然是八月十五,難怪這兩天月亮這麼大,呃……”
十一娘受寵若驚地看着司四郎認真地將餅掰成兩半后又繼續掰成四半,“司大哥,我可以吃一整個的,你不用為我掰這麼細。”
“給你……”
十一娘沉默地看着那十六分之一的月餅,可能還不夠一口吧。
“不想吃?“司四郎馬上將餅放入自己嘴巴里。
“小氣鬼。”十一娘生氣了,“你好意思就給我這麼半口!”
司四郎對着月光笑得無比迷人,可這一刻十一娘只覺得他特混蛋。
“這一小口都是我冒着被安三哥發現的危險給你的,你不想要還是繼續吃嬰兒食品吧。”看着小兔子敢怒不敢言,司四郎頓覺鬱悶之氣全消,小兔子,有些事你看見就不要說出來,多不懂事啊,像安三郎他明眼看出來司四郎腿磨破皮了,你看你哥多會說話借口讓他照顧妹妹讓他好好休息。
十一娘含淚吃下那一小口月餅,香甜的味道在嘴巴爆開,是綠豆餡的,嗚嗚,她無比珍惜捨不得吞下,已經多少年沒吃過甜的東西了。
司四郎最後還是心軟了,又給十一娘一小口,十一娘覺得自己應該當個大方的孩子,所以她原諒他了。
“哇,有蒲公英!”十一娘眼睛亮亮地看着司四郎,“司大哥,你可以摘些蒲公英給我嗎?”
司四郎扭過頭去,一片白色的蒲公英映入眼帘,大概因為溫泉的關係,附近的土地上的植物都還生長得鬱鬱蔥蔥。
司四郎眉頭微不可見的輕皺了下,大腿內側不知還在不在流血?
他起身將一株蒲公英折下,蒲公英白色的絨球馬上飛走了,他愣了一下,背後傳來小姑娘咯咯的笑聲,他不服氣了,試了兩次方折下完整的幾株。
十一娘伸出手指小心地握上蒲公英,司四郎見她費力,索性將蒲公英放到她面前,十一娘有些陶醉地吹了口氣,看着漫天的白色飄絮,真漂亮,想起末世后大部分要麼完全因為流星輻射滅絕要麼變得跟植物大戰殭屍遊戲裏的一樣變︶態的植物,十一娘無比感動,還是這輩子好,她多久沒看到這樣美麗而無害的植物了,最重要的是,這個世界的植物也許是完全沒被污染過,藥效都比上輩子末世前的強多了。
見小姑娘玩得開心,司四郎有些感嘆,果然是小姑娘呢,京城的姑娘家哪個會喜歡這不上檔次的野花,她們欣賞的是養在暖房內種在精緻的瓷盆里的牡丹芍藥或菊花……西北太寒冷,嬌貴的花開不出美麗的花朵,所以蒲公英也成寶貝了嗎?
十一娘彷彿知道他心裏想什麼展顏笑道,“司大哥,蒲公英雖然比不上牡丹芍藥,但全身都是寶,葉子可改善濕疹、舒緩皮膚炎、關節不適,花朵煎藥可去除臉上斑點……根則具有消炎作用,可以治風濕,剛長出來的嫩葉和莖拿開水綽了,加些香油和醬,味道極為鮮美……”十一娘吸了吸口水,司四郎眼中瀰漫出笑意,這些日子的相處讓他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是個可愛的小吃貨。
“可惜這蒲公英太老了,現在不是吃它的季節,倒是做葯還行……”十一娘依依不捨地鬆開手。
正要拿蒲公英去扔掉的司四郎手一僵,蒲公英具有消炎效果?舒緩皮膚炎、關節不適?這孩子知道他們帶的金瘡葯不夠了?所以他大腿磨傷了也只能忍着?
安三郎回來了,十一娘歡呼着向安三郎撒嬌問晚上能不能多吃幾塊雞肉,司四郎忖道大概只是巧合吧。
“哥哥,溫泉水舒服嗎?”十一娘期待地問,“我可不可以洗頭?”
安三郎有些為難,“洗澡可以,洗頭不行,頭髮難幹頭會疼的。”
十一娘央求地看着他,“哥,人家都好久沒洗頭了,你天天抱着我沒聞到我頭上的臭味嗎?”
“沒聞到,十一娘香得很。”安三郎斬釘截鐵地說,這天氣想洗頭開什麼玩笑,風寒可不是鬧着玩的。
只能頭能動,十一娘伸直鼻子使勁吸,清冷的空氣吸進肺里,她差點咳起來,安三郎看她可愛的模樣忍不住過來將她抱起來。
十一娘翻了翻白眼,真心覺得自家哥哥是嗅覺白痴。
一群人分批進去洗澡,司四郎悄悄拿起蒲公英去泡溫泉了,安三郎見狀心軟了一下,還是個孩子呢,泡個澡都拿着蒲公英玩。
晚上小姑娘十分害羞地被兄長丟水裏洗白白了。
“哥哥,人家好像待宰的小豬仔!還是被綁起來動都動不了那種。”十一娘嘴巴嘟起來,蠟黃的臉因為灼熱的水氣少見的染上一層紅潤。
安三郎臉上帶着真切的笑意,不同於外人面前的如沐春風而是發自內心的歡快,“再過些日子,你身體好了愛怎麼動都行。”十一娘向來活潑,這些日子只有嘴巴能動可憋死她了。
“不管,要是我動不了哥哥就得伺候十一娘。”小姑娘用能動的手扯着兄長的衣物,眼睛裏滿滿是依賴。
安三郎心裏軟得不行,“好,你不嫌棄哥哥一直在你身邊。”
安三郎將洗白白的妹妹全身裹起來,擦去她身上的水珠,“十一娘,哥哥知道你喜歡司大哥,不過司大哥來自京城,家大業大……與咱們雖有救命之恩,但這恩情是因為祖父和父親的相求,所以……”
安三郎又不是瞎的,怎麼可能會猜不出這化名司四郎的少年的來歷,姓司?應該是姓司徒吧,天家之姓。
但安三郎並不想跟妹妹說出他的猜測,十一娘還小,太複雜的事理解不過來。
不止是十一娘,安三郎覺得自己最好也當作什麼都不知道,皇城有那麼好獃的?他們向來忠於君王,不管坐上皇位的是哪一位,其餘的事,從龍之功什麼的他們安家向來不湊熱鬧。
十一娘愣了但還是抓住兄長話中之意了,“哥哥的意思是說他們不懷好意?”
“這倒不至於,不過是道不同不與為謀罷了,況且祖父和父親在,報恩的事輪不到咱們。”
安三郎淡淡笑了笑,人人都說他身上帶着春日陽光的溫暖,但他又不是真的太陽,不會毫無原則對外人散發同樣的光與熱,“司四郎來頭很大,咱們小家小業參合不起……”
也許祖父的父親暗中也有讓他考察的意思,不過現在說這些還早,而且不管怎麼說這些都是男人要考慮的事情,他們家的女人只需要每天開開心心過日子就行了。
真糟糕,十一娘苦着臉將剛剛的事說了,早知道就不要心軟了,她怎麼老忘了這裏不是只看誰異能高的末世了,安家是武將之家,若是兄長說的司四郎來頭大,比方說天家的話,一點小事都被他們查翻天,並推斷出很多東西。
安三郎嘆了口氣,安慰道,“別擔心,哥哥會打消司四郎的懷疑的,只是……十一娘,跟人交往要多個心眼,尤其是男人,不是人人都像哥哥這樣光明正大的。”毫不客氣地無限拔高自己並努力在小小的妹妹心上種下世上除了哥哥沒幾個好男人的想法。
十一娘若有所思不再說話,安三郎慢慢地將她的身體擦乾,妹妹聰慧得超出六歲孩子,昏迷三年的孩子哪來的這般智慧,但他並不懷疑,他十分確定這身體裏的就是十一娘,是他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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