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矮馬
小夏婆子幾個正說著話,小雨跟着八哥他們從學裏回來。
婷兒連忙過去給小雨和八哥見了禮。又偷偷打量了小雨一番,許是六哥的事情讓小雨頗為煩心,竟是比過年的時候消瘦了許多,個子也長高了些。眉宇越發清秀,只是一張臉被太陽晒成了小麥色,少了幾分女孩子的嬌柔。
小雨肖母,長了一張鵝蛋臉,許是佔了五官端正的便宜,初看起來頗有大家閨秀的風度。又有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看人的時候目光不見凌厲,卻總讓那被看的人生出幾分無處遁形之感。可若是那被看得的人有膽量仔細回望過去,又覺得她目光純凈,心無雜念。
最讓婷兒羨慕的是小雨的笑容。平常人若是有七八分高興,那必是要露齒大笑。小雨只要臉上帶了一分喜色,她的兩個嘴角就會微微地向上翹,看起來倒像有六七分的歡喜似的。所以她笑起來從不露齒,自然也不需要用手去掩飾,偏看着比平常人討喜又不失大方。
婷兒每次看到這個小姑姑都忍不住要細細地端詳一番,希望能找個缺口扒下她這一身“端莊”的狐狸皮。
偏偏她每次都是白費工夫。想那小夏婆子本身行止就很是優雅大氣,小雨就算是耳濡目染多少也會受些影響。更何況,小夏婆子對這個唯一的女兒管束頗嚴。否則,夏秀才和老夏婆子也不會說---“她現在很好。”實在是大面上挑不出什麼錯處的。
婷兒受了幾個弟弟們的禮,回頭再看,小雨已經跟着太婆走了。
接下來的幾日,婷兒都沒怎麼見過這個小姑姑。
原來,小雨跟八哥兩個纏着四哥做了兩副弓箭,卻不是小時候玩的那種木頭的。能射些兔子之類的小動物,八哥帶着小雨、如駒幾個在村子邊上的林子裏玩得不亦樂乎。
婷兒看着如駒跟在小雨身邊跑前跑后的,卻對她這個親妹妹卻視若無睹,心裏越發看不上小雨。
又過了幾日,六哥的平安家書到了,夏秀才便讓小雨拿了讀給八哥和孫子們,又讓小雨代筆寫封回信。於是,八哥、小雨、如駒幾個都湊到院子裏的小方桌前給小雨出主意。一時將小雨圍了個水泄不通,七嘴八舌說得熱鬧。
婷兒在一旁見了頗為吃味。就掩着嘴笑着對老夏婆子說:“太婆,您的孫女好厲害”
轉頭卻對小夏婆子說:“祖母,快讓小姑姑教教我們幾個吧,雖然愚鈍些,但是總是比不學要強些。”又撒着嬌說:“祖母您的孫女比太婆的差太多了。”
老夏婆子聽了很是受用,就叫了小雨過來,讓她以後早些回來教教婷兒幾個:“好歹認幾個字。”
小雨也應了,只是沒過幾日,就覺得眾侄女實在太笨了,尤其是燕兒,讓她寫兩個字,照着寫都寫不好。婷兒寫字、算學還不錯,背書卻又差得太多。琴兒倒是聽話,讓她做什麼,她不睡覺也要做完,常氣得大嫂數落她:“小姑姑說話是聖旨嗎?”。
小雨少了玩耍的時間,又看不到什麼好處,興緻就不是很高。跑去找夏秀才,先給夏秀才帶了一頂高帽:“爹爹,您真是太厲害了。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自教了婷兒幾個,這才發現讀書育人、因材施教乃是世上最難的事情。爹爹早年為了家計,辛苦了!”
說罷一揖到地。
起來又說:“我們兄妹還有幾個侄子資質大都平平,父親從不厭其煩,誨人不倦。實在是......”頓了一下才接到:“舔犢情深呀。”
這般又一揖到地。
夏秀才見她這馬屁還要繼續拍下去,連忙笑着說:“又有什麼事啦!”
小雨這才嫣然一笑,搖頭晃腦地說:“我看八哥和如駒幾個,伶俐有餘耐性不足,日後恐仕途上不夠通達。還應早加鍛煉。”言罷,瞄了老爹一眼,見他果然若有所思。又說道:“所謂,世事洞明皆學問,何不讓他們也知道世事艱難。”
“哦?你可有什麼章程?”夏秀才好奇地看着小雨。
“不如,讓他們輪流教婷兒幾個讀書識字。這般我也能有空多讀些聖賢書,他們也好多些世事洞明的學問。”小雨很狗腿地給老爹空了茶杯里斟上茶。
夏秀才微微仰着頭,倔犟的鬍鬚向上翹着。半餉,清矍的臉上露出笑容:“倒是個好主意。還要添個彩頭才好。”
小雨連忙湊過去:“誰若是教的好,就可以到學堂里教那些剛開蒙的小孩兒,您看如何?若是教的不好,就讓他一直教女孩家。”
夏秀才捋着鬍鬚,點點頭。心中想着:“都說女兒貼心,可不是。最近年紀大了,女兒就想出這麼個主意來,讓我也能鬆快鬆快。唔。”這般想着,細長的手指就在桌案上輕輕敲起來,節奏甚為歡快。
小雨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出去玩了。
八哥幾個大的聽到這個主意,真是欲哭無淚。好在人多,四、五天才輪上一回,倒也不似小雨那般天天對着幾個丫頭講書。倒是幾個小的歡喜得很。
當婷兒看到如辰正兒八經坐在那裏講書的時候快氣得昏過去了。偏偏小雨提前叮囑夏秀才,別人上課也就罷了,如辰上課的時候一定要格外用心,不能傷了他幼小的心靈,缺課請假什麼的,絕對不能發生在如辰上課的時候。
於是,如辰行事愈發沉穩。婷兒心裏愈發憋屈。
小夏婆子有空時,也問起如海、如山的親事。卻是如海悄悄跟夏大嫂商量,不若等中了舉人說門好點的親事。小夏婆子聽了也就不再說什麼。可饒是如此,夏家這幾年還是添了許多人口,現在的房子漸漸不大夠用了。
於是,四哥又着手擴建。
小夏婆子同四哥說:“如今家裏也頗有幾分資產了,雖說男丁很多,又有五哥做書辦。但是宅中多是老弱婦孺,新建的房子除了結實,還要能保護我們。”
於是,四哥將院牆起的高高的。
四哥這幾年又學了些奇淫巧計,就在家裏設計了兩間暗室。又聽了小夏婆子的建議跟大哥兩個又悄悄添了兩處地窖,入口卻在那暗室下面。這樣每年糧食下來能多存一些在家裏,隔年賣掉,再存新的。
這般又是忙忙碌碌的到了秋收。
一日,小雨正跟八哥幾個在小樹林抓兔子玩,突然聽到遠處傳來若有似無的口哨聲。
奔出去一看,果然看見小矮馬撅着屁股向遠處兩個騎馬的人跑去。
是二哥!小雨招呼着七哥幾個也追了過去。
等到走近了,小雨才發現不是大鬍子二哥。歪着頭打量了一下,卻是個不認識的少年騎了一匹大白馬,此刻正從馬上彎腰撫弄自己的小矮馬。看年紀大概十四、五歲的樣子,白白凈凈的容長臉,穿了一身青衫,腰間掛着一口寶劍。見小雨走近,也抬起頭笑吟吟地打量着小雨。
他身旁那位中年衛士模樣的人騎了一匹棗紅大馬,人長得精瘦的,面相頗凶,臉上一道斜斜的傷疤,從左眼劃過鼻子一直到右臉上。身上穿了件灰布的衣服,洗得有些發白了,卻是一身江湖人的打扮,腰間也懸了一把劍。
小雨“哼”了一聲,回頭看了看八哥。這才跑過去一把揪住小矮馬的耳朵,一面往自己懷裏扯一面訓斥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就是不聽。前天看見個兔子你也跑去追,昨天看見只老鼠你也往前湊。你怎麼就不長記性呢?看我回去不狠狠地收拾你一番。”
那小矮馬一面打着響鼻一面掙扎着扭頭去看那少年。小雨心中愈發惱恨那少年無禮,看那小矮馬跟他親近,想必是二哥的朋友。見到她這個小矮馬的現任主人,就該下馬介紹自己才是。卻這般居高臨下、盛氣凌人地看着自己,想必平素也不大將二哥放在眼裏。
這麼想着,就有心給他個教訓。
於是手上又使了幾分力氣,硬將那馬頭扭了過來,呵斥道:“再沒有見過你這麼笨的馬了,”
話音未落,那少年忍着笑朗聲說道:“這位小姑娘,你莫要對牛彈琴了。它聽不懂的。”
小雨抬頭瞥了他一眼,蔑視的目光特意在他的臉上停了一下,這才垂下頭繼續訓她的小矮馬:“你索性笨死算了,你看見個臉長的就撲過去。你以為臉長的長的就一定是你的兄弟嗎?”一面說一面彎起手指重重地在小矮馬的腦門上敲了一下子。
那少年一愣,恍然明白是說自己呢,心頭就有幾分不喜:“小丫頭,你怎麼罵人?”
小雨仰着小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哪個罵人了?”
轉頭指着自己的小馬接著說:“我這兒一直罵我的小馬呢!?”又誇張地吸了一口氣,掩着嘴故作吃驚地:“你氣成這樣,難道以為我一直在罵你嗎?”
八哥聽了連忙給後面的侄子們打手勢,於是哥幾個特別應景地鬨笑起來。
那少年想來也對自己的長相頗為在意,氣得滿臉通紅。手中的韁繩抖來抖去,他胯下的坐騎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煩躁,四個蹄子不安分地踏過來、踏過去。他身旁的那個中年人沉着聲音對那少年勸到:“少爺莫要衝動。”
小雨垂頭暗笑,哼!氣不死你。眼角瞥見那人似乎要對自己說話,心想:“若是被他說出是二哥的朋友就不好玩了,說不定還得管他叫哥哥。”
偏巧這時,那小矮馬刨着蹄子,又打了個響鼻。小雨一個爆栗打在馬頭上:“說你臉長,你還不服氣了。狗不嫌家貧,馬不嫌臉長。”
七哥幾個笑得肚子疼。
小雨還不怕死地搖着小馬的頭,加了一句:“你怎麼連狗都不如。”
那少年大怒,氣得一抖韁繩縱馬向小雨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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