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顏家的嫡子顏希肅是個文官,且打小就因為聰明伶俐,才足六歲就被選進宮中跟諸位皇子一同學習。若是沒個幾分才情,也沒能耐年紀輕輕就位居高位,但縱是如此,父親招罪,他還是受了牽連,連坐被貶到靜江當個小官,什麼時候能回京還沒人說得准,陳氏今時今日更不可能為了這麼個不痛不癢的人,就急急的把自己兒子的婚事給辦了。

「夫人,侯府現在再怎麼失寵,也還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再急也不能失了禮數,」陳氏給了個軟釘子,「可不能委屈了我這未來的兒媳婦。」

陳氏字字句句推託,眾人不是聽不出來,娶或不娶不過就是一句話,顏亦嵐實在不忍自己娘親因此委屈,正想開口要她娘不要強求時,周氏就用眼神要她少安勿躁。

顏亦嵐立刻會意的閉上嘴巴,斂下眼眸,掩去心中的不以為然,圓圓的臉上仍帶着盈盈笑意,不顯半絲心中思緒。

「不如等我回去跟新兒商量商量,再親自上門提親。」以拖待變,陳氏打定主意先過了今日這關再說。

周氏可不打算就此輕放,「這門親事自小就定下,也沒太多需要商量。婚期我已經派人看了,就在年後。」

陳氏臉色一變的看着周氏微笑的推來一張紅紙,這根本不是商量,擺明了要趕鴨子上架。

「這……」陳氏瞄了身旁的嬤嬤一眼,那嬤嬤立刻上前將紅紙給收下,陳氏又道:「我先收下,但是否定論……我家老爺死得早,還是得要問過新兒的意見。」

「自然。正好我已經派人去請侯爺和李大人上千佛寺,那些個細節,我們婦道人家就別管了,讓他們男人去談。」

陳氏的笑幾乎是僵在臉上,這周氏還真是個厲害的。連新兒都找來了。

「嵐兒,時候已經不早了,」周氏瞄了自己的女兒一眼,「你爹和李大人也該要來了,不如你親自下廚弄幾道齋菜,讓眾人嚐嚐手藝。」

周氏的吩咐,讓顏亦嵐的心一下子興奮飛揚起來,她老早就不想待在這沉悶的廂房內。李家擺明了不想要她這個媳婦,她卻要費心巴結,人間最大無奈莫過於此。

「是。」她起身,動作緩慢不見一絲心急,這可是周氏多年費心教導下的成果。

一踏出廂房,一陣涼風吹來,顏亦嵐立刻吐了好大一口氣,總算精神了些,她心情好的踢了踢小徑上的小石頭。

「小姐,」一旁的喜菊連忙制止,「小心弄髒了鞋。」

喜菊蹲下身來,細心的撫去顏亦嵐繡花鞋上的灰塵。

顏亦嵐乖乖的站着,居高臨下的看着喜菊,很多時候,她實在覺得繁文縟節多得令人厭煩,但她將來是狀元夫人—自小侯府上下都這麼跟她說,所以她要有規矩、她要有風範。

她知道自己沒有娘親的優雅,也沒有嫂子的美貌,有的只是圓潤的身材、圓圓的臉蛋,笑起來時哥哥總說如同寒冬褪去,春回大地,溫暖人心,所以她愛笑,總是笑意盈盈,侯府上下都喜歡她,可偏偏未來的婆家似乎一點都不滿意她。

她抬頭看着遠方,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當狀元夫人,但不可否認的,李儒新長得挺好看又風度翩翩,他們門當戶對,這門親事該是對的。

忽地,她的目光注意到遠方一抹白色的身影。

千佛寺立於山之頂,南側院落外是個深崖,那裏的景緻優美,一望無際,只是景色雖美,但稍不注意就會失足跌落,粉身碎骨。

這些年還聽說有不少不得志的讀書人,或生覺無趣的市井小民來這裏一躍而下,久而久之,千佛寺的南側院不單以景色優美着名,還多了不少鬼魅的傳說。

此時那裏站着一身白衣的高瘦身子,衣擺隨風飄飄,帶了几絲仙氣或……鬼氣?

「小姐,」喜菊站起身來,輕聲催促。「該走了。」

顏亦嵐沒說話,伸出手指着那白衣男子的方向。

喜菊一眼看了過去,身後的清荷則嚇得出聲,「那是鬼嗎?」

「胡說,大白天的,要見鬼還太早了。」喜菊輕斥了一聲。她跟清荷都是家生子,爹娘都是在顏府當差,清荷的爹娘管庭園,她的爹管馬房,娘親則在繡房管事,在小姐六、七歲時,夫人看她們兩個丫鬟機靈,就選到小姐跟前當差。

她生性沉穩,而清荷則活潑開朗,倒是一冷一熱搭配得剛好。

「是啊!大白天的,不是鬼。」顏亦嵐狐疑的多看了幾眼,但因距離太遠,實在看不清那人的長相。

她告訴自己不能管閑事,因為她還得忙着去一展手藝,煮幾道素菜,巴結一下擺明一點都不喜歡她的陳氏,讓陳氏睜眼瞧瞧,她可是出得廳堂、進得廚房的好媳婦,只是……

走沒幾步,顏亦嵐心中覺得不踏實,她轉過頭又看了那白衣男子一眼,只見那人又朝懸崖移動幾步,她不禁雙眼微眯。

該不會是真的想尋死吧

她能見死不救嗎?

當然不能!

飯菜晚點再吃死不了人,但若那傢伙縱身一躍,這輩子就完了。

她將裙擺一撩,顧不得身後喜菊和清荷的呼喊聲,沒命似的往那個白衣人衝去。

站在山峰之頂,山川草木,日月風雲,天地之間盡其在我,言有盡而意無窮,涼風襲人,心境寬闊。

於樂柏算算這一次上山,在千佛寺里待了快一年,這可是他這些年來待得最久的一次,天漸漸變涼了,算算時間也該是時候回去,不然可有人要急得派人來押他下山了。

他在這片寧靜的深山古剎度過無數晨昏,雖曾經志在天下,但最終情願隱居於此。

想當年他年紀輕輕便成舉人,還當上會元,原以為終是穩當連中三元,狀元及第,偏偏在殿試前夕卻病了一場,胃痛得下不了床,就這樣讓狀元位置從手邊溜走。

他抬頭望天,這天地運行自有其道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得之淡然,失之坦然,縱是少了功名加身,但若能怡然自得,這無人聞問的山川之間,也是自己的志在天下。

這麼想着,他不自覺的往前走一步,突然—

「別跳!」對顏亦嵐的身材和那一雙短腿來說,這一次真可以說是拚足了勁來救人。

她跑得飛快,把喜菊和清荷都甩到身後,不顧一切的縱身一撲,將眼前人給撲倒在一旁。

於樂柏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摔在地上,一口氣還沒喘過來,顏亦嵐圓潤的身軀就重重的壓在他身上,讓他差點岔氣。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這話聽過沒有?」她劈頭怒斥。

於樂柏一時暈頭轉向,但她口中的自古名言他自然聽過,胡亂的點了點頭。

「既然聽過,你怎麼可以跳崖尋短?」

跳崖尋短一下子他暈眩的腦袋清醒了過來,抬眼看着壓在他身上瞪着他看的姑娘,不是頂漂亮的,但有張討喜的圓臉,身形圓潤,雖然不到胖的地步,但此刻壓在他身上,還是讓他想呼吸都無法順暢。

顏亦嵐想到只差一步,人就跳下去了,一顆心直狂跳,再低頭看他,不禁因對方的長相而驚艷得兩眼發直,心跳更是加速。

身下這人雖然蒼白瘦弱了些,但氣質溫潤如玉、五官出塵,令她原本一堆勸世的長篇大論全都瞬間拋到了九霄雲外,只能呆愣愣的微張着嘴,看直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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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夫值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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