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闆
第十章老闆
薛靜柔內心惴惴,面上卻雲淡風輕又過了幾天,該吃吃該睡睡,像在積蓄能量,等待隨時引爆,又像末日狂歡,暴飲暴食。
白長歸瞧出她不對勁,卻說不出具體問題,便隔三差五圍着她轉,格物致知,想得出些結論。
小雪過後,接連下了兩場冬雨,凍得薛靜柔早早穿起棉衣,白長歸嘴上嘲笑她體格弱,第二天提了兩斤羊肉回來燉,香得薛靜柔垂涎三尺,一整晚興高采烈感嘆生活如意。
白長歸趁機問她有什麼煩心事。
薛靜柔心說我最大的煩憂就是怕你煩惱失望痛苦,但這話不能說,說了白長歸就真要煩惱失望痛苦。
第二天午後,薛靜柔去酒吧,剛進門便覺靜的古怪,她隨手抄根鐵棍,藏在身後往辦公室去。
辦公室的門虛掩,薛靜柔平日躺慣的沙發上正翹腿坐着個男人,男人三十上下,穿了身浮誇白西裝,尖嘴猴腮,狐假虎威,這會兒劈頭蓋臉教訓小忙,沒一句好話。
薛靜柔看清來人,手中鐵棍遠遠扔到地上,鏗鐺作響,驚得滿屋子朝她望來。
沙發上的男人扭頭一見薛靜柔,嚇得立即跳起,涎皮賴臉地笑,“靜小姐來了!”
小忙以他最快的速度走到薛靜柔身前,憂心忡忡,“姐,他要接你過去。”
薛靜柔想了想,知道過去硬碰硬還能有些勝算,如今是不行了,她身邊已經站着個白長歸,這就是她最大軟肋。
眼看薛靜柔往外走,小忙想跟,卻被白西裝攔住,“你去湊什麼熱鬧?”
“靜姐!”小忙想哭,拽着薛靜柔的袖子不敢撒手,生怕她這一走就回不來了。
薛靜柔從他手指縫裏抽出自己衣袖,眼眸深沉,靜的像一汪死水,幸好水底下藏了點光,讓小忙心存慰藉。
酒吧外停着輛黑色賓利,薛靜柔上車起便閉目養神,任由旁邊白西裝拐彎抹角套近乎,絲毫不為所動。半小時后,車子停穩,已經有風度翩翩的管家開門相迎,“靜小姐。”
薛靜柔下車,邁步走向別墅大門,大門亮堂堂敞開着,門房值班室里的保鏢見到薛靜柔,一個個口呼靜小姐,他們起身問好,態度恭謹,都是老相識。
薛靜柔一路冷漠,厭厭地朝里走。
他們喊她靜小姐,比旁人多個“小”字,帶給薛靜柔的卻是“大”壓力。這些人的面孔薛靜柔全都記不住,在她心裏,他們的面容身高聲音全是符號化的,亂七八糟,統統只代表一個可怕的名字。
一個薛靜柔今生最討厭的名字。
走過一圈人造山水景,薛靜柔沿鵝卵石小路穿越花園,別墅正門有個裊娜身影翹首盼望,好不容易見到她,立即招手笑道:“薛靜柔!臭丫頭!你自己說說你多久沒來看我了?”
薛靜柔走上前,木着臉,低低叫了聲雅嫻。
雅嫻名叫雅嫻,卻從來不雅不嫻,她愛穿緊身露肉的亮眼裙子,把前凸后翹的身材拗得緊繃繃最好,臉上亦然,非濃妝艷抹襯不出豪情萬丈,尤其那一嘴口紅,紅的像新鮮血漿,苦的像隔日老茶。
雅嫻是這些人里薛靜柔唯一肯搭腔的人,但臉色依舊難看。雅嫻習以為常,斥退一路尾隨的管家,這才拉住薛靜柔的手,笑道:“你不樂意見他,難不成也不願意見我?”
薛靜柔哼哼唧唧踏上台階。
雅嫻捏住她后脖子,像提小貓般,滿臉痛心,“哎呀!肉呢?怎麼瘦了這麼多!”
薛靜柔轉身抱住雅嫻,“你倒是胖了。”
雅嫻勒住她脖子恨不得張口咬她,可她捨不得下口,薛靜柔從棉衣毛領里露出來的那截雪白脖子花了她多少功夫才養出來,她連碰都計較着輕重,哪裏捨得咬?
薛靜柔由她勒着,眼底陰鬱揮之不去。
雅嫻高聲嬌笑,戴着鑽戒的手指重重戳在薛靜柔胸口,薛靜柔立即明白,這是要她小心。
“別和他犟,沒你好處。”雅嫻輕聲提醒。
薛靜柔握緊拳頭,跟隨雅嫻走進大門,門裏裝潢窮奢,一派金碧輝煌,薛靜柔看也不看,周身肅殺之氣瀰漫,若不是有雅嫻跟着,只怕要當場長出青面獠牙佛擋殺佛了。
管家再次出現,請薛靜柔上二樓。
雅嫻是不能去了,她摸摸薛靜柔的臉,憐愛道:“乖,聽話,我就在這兒等你。”
薛靜柔僵硬點頭,跟着管家往二樓去見那個人。說是二樓,其實是上樓后再往下,遇門而過,便可見到一處室內植物園,園裏小橋流水,一年四季鳥語花香綠意盎然。
管家默默退下,留薛靜柔踟躕前進。
薛靜柔繞過一叢海棠花,就見後頭溪石上,一個身穿灰色盤扣印花唐裝的男人正低頭拋灑魚食,見到薛靜柔,他抖落指間碎屑,微微笑,“來了?”
薛靜柔不自覺後退一步,想像別人那樣喊聲老闆,話到嘴邊,卻是無論如何也發不出。
她不喜歡他,也怕他。
老闆姓唐名業雄,正當壯年,躊躇滿志,從容詭詐,是誰也不敢招惹的人物。天不怕地不怕的薛靜柔也不願招惹他,如果有可能,她想離他遠遠,越遠越好。
唐業雄不動聲色打量薛靜柔,眼裏光芒閃爍,卻只是溫和地笑,“距離上一回見你,瘦了。”
室內花房溫度很高,薛靜柔周身冒汗,層層疊疊,耳里還有轟鳴繚亂,她知道自己的事瞞不過他,強壓暈眩噁心,低聲道:“上回進醫院,出來后小忙管我吃喝,全是清淡菜,自然瘦了。”
唐業雄皺眉,“許三的事我聽說了,我可以幫你報仇。”
“他沒從我這邊討到好處。”薛靜柔很是淡漠。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唐業雄長久盯着薛靜柔,心疼到不贊同,卻也捨不得責怪,“下次再這樣不知輕重,我只能把你接回來。”
薛靜柔渾身凜冽,握緊拳頭不接腔。
唐業雄深深看她,“聽說酒吧前陣子被停業了,怎麼回事?”
這話題在所難免,薛靜柔老實承認,“被舉報了,已經重新開業,生意更好。”
唐業雄從溪石上走下來,他不敢貿然靠近薛靜柔,便耐心踱步和她說話,語調溫柔,幾乎把她當成枝頭的小鳥,“聽說,舉報的是個女人,一個本該和酒吧毫不相干的女人。”
薛靜柔應道:“是,她叫金芸。”
“金芸。”唐業雄喃喃重複了遍她的名字,“知道她為什麼與你為敵嗎?”
“知道。”薛靜柔答道:“她看不住自家男人,以為那男人喜歡我。”
“呵呵。”唐業雄低笑出聲,好不容易靠近薛靜柔,指尖剛剛碰上她發頂就被無情避過,他也不生氣,只自得地笑,“我這個靜丫頭,確實人見人愛。”
薛靜柔癟嘴,不置可否。
唐業雄將手背在身後,指尖微捻,暗暗回味薛靜柔發尖那一點涼意,心裏十分欣慰,“那男人叫什麼名字?”
“白長歸。”薛靜柔知道自己越是漫不經心,白長歸的好運便越多。
“聽說你買了套房,隔壁就住着這個叫白長歸的。”唐業雄不動聲色。
薛靜柔冷笑,“我二十六了,也想找個男人玩玩。”
唐業雄噗嗤笑道:“二十六,你確實長大了,是已經可以嫁人的年紀。你想嫁人嗎?”
“不想。”薛靜柔冷淡道:“這日子有一天沒一天,玩玩就算了,何苦禍害人家。”
“好好!”唐業雄忽然撫掌大笑,他長得不錯,雜誌上總說他是福相,一生如意,“你想玩可以,只要別太過分,玩夠了就收心回家,把小忙也帶回來,雅嫻很想你們。”
他不說自己,把心底對薛靜柔的全部期待推託給雅嫻和小忙,好似這倆人就是他系在薛靜柔身上的線,不管薛靜柔飛得多遠,他都留有餘地。
薛靜柔從植物園裏出來,始終沒什麼表情。
一樓客廳,雅嫻說在那兒等她,便當真一動不動,見她終於出來,她忙迎上去,也不問,只拿眼睛在她身上四處亂瞟。
薛靜柔終於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雅嫻忙將她摟進懷裏,上下摸背,無聲安慰。
摸了許久,薛靜柔掙脫出來,作勢要捏雅嫻鼻子,雅嫻忙避開,“剛做好的鼻子,不許捏。”
“又去做臉。”薛靜柔恐嚇她,“老了怎麼辦?”
“我不會老。”雅嫻自信滿滿,“況且有錢沒地方花,不如花在自己身上。”
“你這是抹了多厚的粉?”薛靜柔湊近細看,發現雅嫻麵皮光滑,三十好幾的女人,確實不顯老。
雅嫻見薛靜柔恢復心情,便想拉着她不讓走,轉念想這對薛靜柔實在折磨,便又亟不可待趕她走,“我送你出去。”
“唐業雄說你買了套二手公寓,買什麼二手公寓啊?讓他送你一套別墅嘛,像我這樣的,又有花園又有泳池,怎麼樣?”路上,雅嫻喋喋不休教唆薛靜柔撈金,“你喜歡運動,再加一個訓練室!反正給你花錢,他高興還來不及。”
薛靜柔笑道:“地方太大了,我掃不過來。”
“哎喲!哪裏要你掃?”雅嫻戳薛靜柔腦門,“我還不知道你!臭脾氣,也就唐業雄把你當寶貝!連帶把我也當成裝寶貝的小寶貝!”她被自己這話逗笑,捂嘴呵呵笑個不停。
薛靜柔翻白眼。
雅嫻正巧瞥見,不滿道:“要我說,幾年前那事,你也有責任,你要是好脾氣順着他,他能對你發狠?你不成人形了,他也沒好到哪裏去,何必呢?我可警告你!日子能過就過,再瞎折騰,我跟你們倆一起死,讓小忙收屍,哭死他!”
她啰啰嗦嗦,恨鐵不成鋼,薛靜柔只能嘆氣,“沒瞧見你時總想你,一見到你,半分鐘都呆不住,唉。”
雅嫻氣得提起一口氣,就要指着薛靜柔鼻子罵,薛靜柔眼疾手快,抓了她的手在嘴裏輕輕一咬,轉身撒腿就跑。
“薛靜柔!你屬狗啊!”雅嫻氣得跳腳,“叫你犯賤!回來!”
薛靜柔當真像條狗,眨眼跑得沒影。
“小混蛋!”雅嫻哭笑不得,喃喃地罵,“有本事這輩子別回來!別再讓我看見你要死不活的糟心模樣!哼!”
薛靜柔一口氣跑出別墅,迎着藍天白雲撒歡了跑,直跑到外頭大馬路上,才轉身往回望。
哪裏望的見來路。
她想唐業雄既然讓她玩,那總歸還有時間,白長歸要和她過日子,她就把這日子過下去。思及此,她迫不及待要見見白長歸,便攔車往家趕。
回家時正巧在電梯口遇上白長歸,白長歸兩手拎菜,見到她,半點不驚訝,只示意她動手摁電梯。
薛靜柔一路瘋跑,電梯門一開,她便把白長歸推進去,不等門閉合,她揪住白長歸領帶,壓下他腦袋,凶兇狠狠吻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