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雍和宮與X科院
正常人看到鬼魂基本都會被嚇到,正常表現如小張同志。
但是鄭璞在看到白溪後腦子裏被粑粑和生物界發現新大陸的驚喜感佔領了,一時半會兒還沒有意識過來自己到底碰到了什麼。
實驗室里的老傢伙們雖然堅稱我最愛x克思主義我最愛科學,但是真的看見有隻幽靈穿着白裙子跟沒事兒人一樣在他們面前晃蕩的時候,又都想趕緊把這種荒誕的事情推出去。
——鬼知道她會引來什麼啊。
所以此時此刻鄭璞的內心是接近崩潰的。
他的房子被暗黑的氣息佔領了。
水龍頭裏流出汩汩的血液,鏡子裏的自己流着血淚,門外還有好多的黑烏鴉在嘎嘎嘎嘎。
“白溪。”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輕輕喚了一聲。
白溪從卧室穿牆過來,歪着頭看他:“怕不怕。”
話音未落,連天色都變暗了。樓層上方被一大片烏雲籠罩,寒涼的陰風也從後背冷不丁的竄過來。
鄭璞隨手扯了條毛巾擦了擦:“你為什麼要跟我回來呢?”
抽水馬桶開始自己發出轟隆隆的聲音,一些辨別不出形狀的血色物體在裏面翻滾。
白溪看着他粗粗的眉毛,原本開口想說些什麼,卻又壓下來:“你以後會知道的。”
烏鴉的聲音越來越嘈雜,電話鈴聲也開始斷斷續續的響起來,鄭璞雙手揣兜一臉平靜,衝著她挑了挑眉:“還有別的招數么?”
白溪一屁股坐在馬桶上嘆了口氣:“這就是我不願意住在城市裏的原因啊。”
“這些血啊怨氣啊,”她隨手指了指:“不是我造成的,但是都是我引來的。”
“城市裏積壓的怨念和痛苦都很難消逝,而我的體質本身就會吸引這種東西,我住在這兒有些不幹凈的東西就會跟過來。”她抬起頭,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要不要請個道士什麼的,我認識幾個不錯的,價格很便宜喲。”
鄭璞皺了皺眉:“那以後我豈不是都洗不了臉了。”
他伸手操起一根拖把,打開洗手間的門,隨手把一隻撞進來的烏鴉丟出去,然後掄起拖把開始趕到處飛的烏鴉,踉踉蹌蹌的穿過一堆烏黑的羽毛和翅膀,打開客廳的燈驅逐所有不該進來的東西。
白溪跟在他的身後,把窗帘綁好窗戶打開,看着鄭璞站在沙發上大幅度揮舞着拖把着趕烏鴉,慢悠悠道:“這樣解決不了問題的……”
樓下的錢阿姨聽着沙發吱呀吱呀的搖晃聲無奈的搖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不知道節制。”
於是兩個人又開車跑到雍和宮附近,隨便逛了家山寨風水店挑了一對銅質的鎮宅的嘲風,買了高香一束,聽了白溪的吩咐還把路邊松樹的枝椏折了點帶走,回到家裏先在門口把香點上,在火燭的亮光和煙熏的沾染下把每個房間都逛了一圈,松枝壓在正門門框的兩側,兩個嘲風放在客廳的大窗窗檯兩側,勉勉強強的壓下了先前詭秘的氣氛。
水龍頭和鏡子都恢復了正常,電話和燈光也開始正常的工作,可是烏鴉不怕這些,照樣肆無忌憚的蹲在飲水機和窗帘架上看着他們。
“你就不能和它們交流一下嗎……”鄭璞歪倒在沙發上,有氣無力的揮手趕開一隻烏鴉。
“我不太清楚,”白溪伸手摸了摸其中一隻:“我在哪裏,烏鴉就跟到哪裏,而且經常引一群圍在我身邊……”
“為什麼你可以靠近雍和宮呢……”他喃喃道。
“因為……”她抬起頭想和他聊聊自己的事情,卻看見他已經呼吸均勻的睡著了。
佛寺里求來的檀香還在角落裏靜靜的燃燒着,黑夜裏他的房子讓人覺得又溫暖又安心。
白溪看着他的面龐愣了一會兒,然後飄到衣櫃裏,拉上櫃門放好bra,把自己捲起來,也昏昏沉沉的睡了。
鄭璞醒來的時候,屋子裏有種做過法事的感覺。
香燼堆積在屋子的角落裏,松枝的味道淡淡的散着。
兩隻嘲風安安靜靜的趴在窗邊,好像沒有靈魂。
他揉了揉眼睛,條件反射的找白溪的位置,卻看到衣櫃裏空空如也。
“白溪……?”他輕輕喚了一聲。
朦朧的白色光圈在衣櫃的一側出現,像是洗皺了的衣服被誰輕輕展開一樣,顏色和形態再一次變得清晰起來。
白溪的衣服都捲成了一團,只剩下腦袋在外面,怎麼看都有些詭異。
“我要吃早飯。”她眨巴眨巴眼睛。
“剛剛四點半。”鄭璞啞聲道,卻轉身去了廚房,給自己和她下了碗面。
蔥香和煎蛋的味道讓她清醒過來,鄭璞想了想接了個盆子在她坐着的地方,好讓她把嚼過的東西不弄得滿地都是。
白溪的頭不知道是不是實體的,好像可以感覺到各種味道,但是吃掉的東西又會從脖子那裏漏下來。
雖然這樣並沒有什麼意義,她卻興緻勃勃把自己的那一份食物都全部吃乾淨。
烏鴉蹲在門框上看着他們,間或嘎的叫一聲。
“你有多久沒有正經吃過飯了?”鄭璞撥弄着麵條好奇道:“以前有和誰這樣一起住過嗎?”
“三四年吧,”白溪思索道:“之前和一個道姑住過一段時間,但是她養的仙鶴喜歡咬我,就搬走了。”
鄭璞一口麵條差點噴出來:“道姑?”
白溪點點頭:“住西城區那兒呢,海淀區和尚多一些。”
“等等……”鄭璞摸索着紙巾喃喃道:“所以什麼高新技術園旁邊都住着些念符畫咒的傢伙?”
窗戶那邊響了一聲,又沒了動靜。
“如果要說勢力範圍的話,京城裏道士們混的開些,潘家園琉璃廠一帶真真假假混了不少,”她打了個哈欠:“白塔寺里看門的有個都是上清教的。”
鄭璞一臉思索道:“那有沒有妖怪呢。”
“妖怪?”白溪哈欠打了一半收住:“你要捉一隻也上交給國家?這不合適吧?”
“對啊。”鄭璞一臉嚴肅:“這也是新的物種啊你想想。”
白溪噗嗤一聲笑起來:“你看的到我,但是研究不了我的。”
“我存在於你,和你身邊所有人的記憶里,你的觸覺、嗅覺、視覺都可以捕捉到我。”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但同時,我又是不存在的。”
“你甚至可以把我當做一場幻覺。”
鄭璞覺得氣氛突然凝重下來,乾咳一聲岔開了話題,帶着她收拾了下推着輪椅一同去研究所。
這樣奇異的生物,解剖起來會是什麼手感。
她的血液里會有多少的白細胞,會不會有其他的成分存在。
她到底是什麼。
專家組的成員等在那裏,隨手給了他一份項目評估和流程大綱。
鄭璞接過,隨意掃了一眼,是不計其數的各種檢查和化驗,無非是把她身上的各種地方拆下來或者不拆下來研究一遍。
他翻着一頁頁的研究計劃,抬眼看向飄在身邊的她。
虛幻而又真實,和一場夢一樣。
“先從頭部解剖開始吧。”南院長對白溪微鞠一躬:“請。”
白溪跟着他們走進解剖室,鄭璞在一旁看着。
有人扛着攝像機在旁邊就位,幾個專家圍在她的身邊,都不自覺的有些拘謹。
沒有人解剖過鬼魂。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需要麻醉嗎?”南院長溫和問道。
“不用,我的感知是可以自行調節的。”白溪調整了下身形,讓自己的上半身處於完全實體的狀態,任由他們為她綁上固定用的帶子。
三個人調整了下自己的位置,將無影燈抬到合適的高度,正準備動手的時候,白溪突然開口道:“不能有頭髮是嗎?”
一旁的南院長笑着點了點頭。
“這樣呢。”白溪平靜的看着天花板,下一刻自己的頭髮盡數脫落。
乾淨的頭皮□□出來,又在幾秒鐘內消失,露出白凈的顱骨。
頭骨的形狀和少女的沒有什麼區別,也看不出是來自大清朝的骨頭。
南教授試探着問:“你還能再進一步的自我分離嗎?”
白溪沒有吭聲,讓頭蓋骨自行消失,露出深層次的皮質。
兩個教授試探着想要用鑷子撥開什麼,鑷尖卻在同一時間撞到了一起。
他們對視一眼,再度下手,鑷尖又碰到了一起。
似乎兩個人看到的不是一個東西,所以動作路徑上並不一致。
齊副院長愣了愣,突然伸手取了兩張紙,一隻手推開他們的動作:“你們把自己看到的畫下來。”
一男一女分別取了紙作大致的圖繪,結果如他想的一樣。
他們每個人觀察她的身體,都是截然不同的樣子。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南院長對比着兩張圖研究道:“你們看到的其實是自己的大腦。”
躺在解剖台上,頭蓋骨被掀開的白溪露齒一笑:“還需要繼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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