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渡劫
重瓣被熱醒的時候,已經是天色陰沉的下午。
這兩天空氣里都帶着壓抑的感覺,悶熱感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抬眼看了看異樣晦暗的天空,輕輕嘆了口氣。
又是哪位大人物要渡劫了?
院外的烏鴉叫了幾聲,像是喚她過去。重瓣翻牆飛檐出了雍和宮,跟着烏鴉轉個彎走了幾步,看見地上趴躺着一個少年。
由於他是神靈的緣故,來來往往的路人根本看不見他,徑直地從他的身上踏過去。
重瓣想了想,俯下身來將他攙扶起來,一點點地拖回了雍和宮內院。
重瓣還從來沒有見過神靈,成天和妖怪們打交道,之所以能一眼辨識出來,大概是因為他身上淡淡散出的靈氣帶着獨特的純粹感。
這個少年雙眼緊閉,寬大的日式宮袍上濺着淡淡的血跡,手肘和膝蓋上也可以查看到深淺不一的傷口。
……恐怕是在被追殺吧。
脈象不穩,呼吸微弱,嘴唇發烏,這個神靈……最近過的很糟糕呢。
重瓣把他拖到床上,用乾淨的毛巾幫他擦了擦臉,隨後從廚房裏取了碗帶着餘溫的綠豆湯給他灌下去。
綠豆大黃均可解百毒,好在綠豆還讓人能吃的下去……
過了一會兒,那個神靈的身體漸漸變得溫熱。
又從溫熱變得滾燙。
糟糕,他發燒了。
重瓣手忙腳亂的在房間裏給他找葯,卻聽見猶如鬼泣般高亢而尖銳的一聲雷鳴。
正常的雷鳴都渾厚有力,抑或低沉強勁,絕不是如今這樣。
還沒有等她來得及關好門窗,狂暴的罡風橫衝直闖地撞了進來,伴隨着遠處凄涼的呼嘯聲,將她房間裏的東西全部都卷的亂七八糟。
“壞了!我的本體!”重瓣沒想到雷暴會來的那麼快,抬手將四合院的頂棚用結界圈住,又跑出去迎着烈風貼了幾處符,好把那顆高大蔥鬱的石榴樹護住。
“沙塵暴?!”鄭璞抬頭看了眼已經如同午夜的天空,家裏的頂燈全都打開保持亮度,電器電源一一關上。
“不,是雷暴。”白溪瞥了眼已不知何處去的嘲風二兄弟,起身從抽屜里找了幾道符貼到窗戶上:“囚牛怕是要渡劫了。”
鄭璞一愣:“龍不是鯉魚跳龍門變的么?”
“那是蛟龍,龍有好多種的。”白溪平靜道:“囚牛這一劫若是過了,便是下一任的玄龍王了……我還以為先渡劫的是睚眥。”
整個北京市都陷入了陰沉的黑夜,政府開始在所有傳媒平台發佈緊急規避的通知,解釋此次雷暴應為多細胞雷暴甚至可能是超級細胞雷暴,要求所有居民都儘快回到房子裏並且關好門窗……
兩道雪亮慘白的閃電一瞬間割裂了天際,高亢而尖銳的雷鳴聲如雙響炮一般轟炸了兩次。天際邊緣的重雲泛着異常的暗紫色,而高處的烏雲層層疊疊,看樣子已經蓄勢待發。
“緊急通知,緊急通知,請廣大市民群眾未來三小時內儘可能的呆在室內並關好門窗,此次雷暴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引發龍捲風,在此期間請不要外出、不要游泳、不要接觸任何金屬裝置,儘快關閉所有電子設備,等待雷暴過去。”收音機里所有節目都中斷,開始反反覆復的重複這幾句話。
囚牛穿着常服,平靜的看着身邊環繞他的弟弟們。
能到的基本上都到了,陪着他在地下三層的地下室里渡劫。
原本以為還要幾年才到這種程度,沒想到那瓶魔葯意外的加速了他靈修的進程。
好在囚牛百年前在幫助政丨府建造生科院校園時,秘密的打造了這個小地方。樓上佯裝做是個放置雜物的小屋,暗處卻打好地道,通向絕對絕緣,絕對隱蔽的地下室。
兩隻嘲風各抱了一包零食,打量着桌上的咖啡果汁,好奇道:“過去渡劫的時候,前輩們怎麼也不建個避雷的地方呢?”
“一般的房屋無法應付,”囚牛輕輕摸了摸玄淳的腦袋,眼睛卻看着空白的牆壁。
地上……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呢
學校里,學生們還在該幹嘛幹嘛。
南教授推說臨時有事,換了另一位教授過來代課,眼看着逐漸狂暴的雷聲和呼嘯的風聲要蓋過自己擴音器的聲音,那位教授索性佈置下作業,讓學生們在教室里老老實實地獃著。
崔同的臉色現在很難看。
他本打算着如果南教授不來上課,就帶着刻意找好的“問題”去教授的辦公室又或者家裏找找他,要是南教授出差大不了他搭飛機過去找,但是看着這個天氣,恐怕回宿舍都難。
“轟”的一聲,驚雷如炮彈般炸了一聲,天地都陷入短暫的沉默。
寂靜的幾秒之後,是摧枯拉朽的狂暴!
暴雨若傾瀉的冰雹般帶着巨大的衝擊力磅礴而下,雨珠還沒來得及濺到地上便四散開化為雨霧!
天空露出猶如末日般的玫瑰紫色,飆舉電至,一道銀線如利劍般從天際飛墜而下,震耳欲聾的雷擊讓人不由得心悸。
囚牛聽着遠遠傳來的悶響聲一下比一下沉重,忽然面色一變道:“要來了。”
第一下。
天上若投擲炸彈一般,裂痕般的閃電對準了囚牛所在的建築,如死神的審判一瞬間劈了過來!
避雷針將雷暴引入地下,勉強撐了下來。
第二下。
天花板開始顫動起來,隱約可以聽到附近高大的槐樹應聲被擊倒,重重墜地的聲音。
雷聲之高亢幾乎可以讓人的耳朵失聰,整個世界都被閃電的光芒映亮,又再度沉入黑暗,越來越多的住戶關閉了所有的電器和燈,點起了蠟燭。城市的燈光逐漸黯淡下來,陷入更深一步的黑暗。
囚牛閉上眼睛,呼吸越來越沉重,他只覺得身體裏的異動越來越難以抑制。
身旁的族人們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只能在一旁緊張的陪伴。
第三下。
“咣!”
突然間天花板搖動起來,燈光開始明明滅滅一如搖曳的燭光。暴烈的雷電流和架空線、地下管線相感應,產生了強大的電磁場,形成雷電衝擊波,直接燒毀了現在還通着電的大部分電器。
伴隨搖晃而來的,是天花板上方傳來的崩塌的震感。
……恐怕,那小屋沒有撐住,已經塌為廢墟了。
第四下,第五下,第六下。
全身的波動讓囚牛已經不能再維持人形,直接退回巨獸的模樣,它虯曲的龍身上玄黃鱗紋相間,額上長着偌大的牛角,龍鬚龍嘯卻無一不似他故去的家人。
好在地下室空間算大,堪堪容納住了它碩大的身軀,但囚牛卻隨着雷擊不斷地發出悲泣般的龍鳴,不住的在地上翻滾——
它身上的鱗片都在剝落,牛角也漸漸地出現了裂痕,就連緊嵌入地面的龍爪,都開始一點點的剝落長甲。
“轟隆”幾聲,閃電徑直地劈向他們所在的位置,燈光明滅了幾番直接炸開,整個地下室陷入黑暗之中,
第七聲雷!
龍嘯長鳴!鱗甲盡落!龍鬚斷盡!
囚牛已經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一個掃尾直接把玄淳拍到牆上去,天花板開始顫抖着向下崩塌!
第八聲雷!
牛角斷!龍爪斷!龍牙斷!
高亢的龍嗥和天雷的轟鳴聲一同共鳴,震耳欲聾!
第九聲雷!
天花板上的土層直接被天雷劈開!炸出一個窟窿!
下一秒,囚牛原先的皮囊被雷擊的四分五裂,從中掙扎着鑽出一條玄龍,徑直從窟窿中飛出去,在暴雨中穿梭!
那條玄龍一如他的父輩,鱗甲如玄鐵,獠牙若鋼刃,赤瞳彷彿染血般帶着嗜殺的氣息,舒展開來的身子被閃電一映,玄黑剛硬,每一片龍鱗都鋒利至極!
它張開長爪,盡情的繞着高聳的摩天大樓盤旋飛翔,如若能駕馭雷霆一般在閃電間無拘無束的遊行!
睚眥從地下一躍而出,站在狂風驟雨中看着高空裏逆飛如流雲的玄龍,眼睛裏透着捉摸不透的神色。
床上的男子突然睜開了眼睛。
重瓣忙放下手中的毛巾,探了探他的溫度。
退燒了。
外面暴雨滂沱,密集的雨聲一點間歇都沒有。
怎麼趙恣和三胖他們還不回來……兩個和尚也是,成天鬼混,又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她端了杯水遞到那男子身邊,扶着他一點點坐起來:“你……聽得懂我說話嗎?”
那男子一愣,艱難的點點頭,用並不純熟的中文道:“還好。”
重瓣小心地扶着他把一杯水喝完,看着他東瀛人的面龐,低聲問:“你像是在被誰追殺,昏迷在這裏……你是誰?”
那男子凝視着她,彷彿在猶豫着是否要信任她,最終卻低下頭,輕聲道:“我是……八尺瓊勾玉的付喪神。”
“付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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