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莫家阿寶(三十七)

第47章 莫家阿寶(三十七)

桑果在旁又放聲大哭。

且說為阿寶送飯的僕婦找到前廳正與一堆婦人說笑的花姐兒,道:“新娘子請你過去說話呢。”

花姐兒自是不肯去。那僕婦又道:“你若不去也行,只是須得將新娘子的包裹里的兩百銀子交與我,我轉交給她也是一樣。”

花姐兒險些蹦起來,惱怒道:“天地良心,我何時見着她的銀子了?!”

僕婦道:“你莫要再裝了,我去稟了老夫人,老夫人定然也要你交出來。老夫人已給了你許多謝銀,你再連新娘子的盤纏也要貪,也未免太不像話了。”

花姐兒立時氣炸,道:“好好好!我去與她對質!”

阿寶拉着新郎官說了半天的話,那僕婦方才領着花姐兒到來。阿寶將花姐兒讓進了屋,僕婦們站在屋外各自說話。

花姐兒氣勢洶洶地道:“二少奶奶,我知道你心中恨我,只是你卻不知道我花姐兒也不是好欺負的,你想訛我的銀子?!我跟你說吧,門也沒有!要命倒有一條——”她話說到一半,人卻往前踉蹌了幾步,差些兒摔倒在地,忙伸手去摸腦後,卻摸出一手的血來。

她身後,桑果手裏搬着一個板凳,猶不解恨,還要往她身上砸。

阿寶贊道:“好桑果,真有種。”也從袖中摸出一枚白玉簪,狠命地往花姐兒身上扎。

花姐兒生平未吃過這等虧,一時惱怒,也發了狠勁,身子左躲右閃,與阿寶主僕扭打在一處,竟顧不上叫喊。桑果瘦小無力,手中的板凳三兩下便被她奪了去。她舉起來順勢就要往阿寶身上砸,那邊嚇傻了的新郎官眼見他的新娘子要吃虧,忙挺身上前擋在阿寶身前,花姐兒一時收不住手,板凳便“咚”地一聲悶響,不偏不倚地砸在新郎官的腦袋上。新郎官應聲倒地,身子抽搐了幾下,口角隨即慢慢流出白沫來。

花姐兒一時嚇傻了,板凳掉到地上。阿寶趁機從地上爬起,撿起板凳,抄起來狠狠地往花姐兒頭上砸去,一聲鈍響,花姐兒也翻倒在地上,額頭汩汩往外冒血。

僕婦們在外頭聽見動靜,待三三兩兩趕來時,卻發現已倒了一屋子的人。新郎官不知是死是活,花姐兒像個血人般倒在地上,眼見是沒氣了。新娘子與她的貼身婢女摟在一起又哭又笑。僕婦們個個嚇得呆若木雞。

花姐兒的男人及兒子聽到消息,轉眼趕來,見花姐兒這個形容,一邊哭喊,引來許多閑人看熱鬧,又將花姐兒的屍身搬到前廳賓客人多處,要找邱老爺賠錢賠命。

一場好好的喜事變為喪事,自家寶貝二兒子的命還不曉得能不能救得回來,邱老爺與老夫人氣得差些兒死過去。邱家的賓客不減反增——這千載難逢的熱鬧,誰肯錯過?

邱家大少爺對花姐兒的男人喝罵道,“都是你兩口子見錢眼開,如今你女人被殺,與我邱家毫無干係!快些把你女人搬走!”

花姐兒的男人如何肯依,見人多,越發滿地打滾,鬧得起勁。

邱老夫人氣得死過去又活過來,發恨道:“若不是你一家子騙子,我兒今日也不會遭這個罪,我邱家也必不會丟這個臉。你倒還有臉來跟我討銀子?你先賠我兒子性命再說!”

邱家大少爺又喝道:“來人吶!給我把殺人的兇手帶出來!”

被捆了雙手阿寶兩眼淚汪汪地被帶上來時,邱家大少爺才看了一眼,忙上前將阿寶從地上拉起來,又向僕從喝道:“還不鬆綁?”又向身邊人道,“必是花姐兒行兇在先,我弟媳婦兒這麼個柔柔弱弱的人兒,又怎麼會平白無故去殺人?”

邱大少爺身邊的一個閑人最會察言觀色,便獻計道:“花姐兒的男人是個無賴,若是今日給了他銀子,他今後便會以此為把柄時常來勒索。若是平常,悄悄地找個人將他殺了也不要緊,只是今日人多,卻不好輕舉妄動。眼下得趕緊去報官,縣衙李大人正好要過六十大壽,咱們備了重禮去,請李大人判個拐賣女子又敲詐勒索鄉里富戶的罪名,將他定個死罪;二少爺眼見是活不成了,這個弟媳婦無依無靠,無處可去,若是求縣太爺將她判給邱家,將來她在邱家還不得仰仗於大少爺你?”

一番話說到邱大少爺的心坎上去了。邱大少爺連連稱妙,當即備了禮,命人將花姐兒的屍身及阿寶等人帶到縣衙。

因今日天已晚,李大人定於明日升堂審理。阿寶沒有進牢房,而是被破例關入縣衙後堂的一間柴房中。

晚間,有捕快領着雜役來送飯,竟有三菜一湯。看來李大人對邱大少爺的壽禮是相當滿意。雜役放下飯菜後轉身就走,本來站在門口候着的捕快卻對阿寶看了又看。阿寶也覺察出那人的目光,心中暗暗害怕,便慢慢扭轉身子,不叫他看見自己的臉。

那個捕快盯着阿寶看了半天,良久,叫了一聲:“阿寶姑娘?莫阿寶?”

阿寶驚慌,手中的筷子險些掉地,半響方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曉得我的真名。”她在花姐兒家報的名字是莫小春。到邱家后,竟然沒有人問她的名字,只稱她為姓莫的新娘子,因此這永清縣內應該無人知道她的真名才對。

那捕快訝道:“果真是你?你卻為何會落到這個地步?”

那捕快膚色黝黑,一口白牙,阿寶看着有些面熟,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了。

捕快見她不說話,還以為是她心中害怕,便笑問:“你果真不記得我了嗎?”

阿寶搖了搖頭。

捕快笑道:“我是姜小八呀。我與澤之兄從前倒是常來往的,從前有一年咱們在上元節時不是見過?那天你不是臉上發了一片紅疙瘩,還被取笑過一番么?”又指着桑果道,“你從前帶着的好像不是她。”

阿寶也猛然想起來了,確是有一年上元節,她帶着梅子與莫松二人偷溜出府去關燈,遇着表兄,彼時表兄身邊還跟着幾個少年郎,其中一個便是這姜小八。她也略略聽表兄說過,這姜小八父母早逝,跟着叔父過活,他每日裏也沒有正事干,只愛遊街串巷,弔兒郎當,是個十足的浪蕩子。

趙夫人不喜兒子結交貧寒人家子弟,偏表兄稱讚姜小八為人豪爽,且有俠義之風,便背地裏常與他來往。

阿寶想起往事,哭一陣,笑一陣,又嘆息道:“你竟然做了捕快。”

因見着從前認識的人,阿寶猶如落水之人突然抓住一根浮木般,立時覺得心裏一松。因她家被抄之事天下人盡知,姜小八也沒有不知道的道理,便將抄家一段略去,只揀離京被騙一事說與他聽了,卻是越說越委屈,後頭嘴一扁,乾脆拉着姜小八的袖子哭嚎起來。

姜小八聽完,又是嘆息又是氣憤,良久安慰她道:“你雖殺了花姐兒,但她也是咎由自取。你莫要着慌,我自會想辦法救你。”

次日,李大人升堂審案。花姐兒的男人夥同花姐兒拐賣婦人在先,訛詐富戶在後,被判了杖刑一百;兇手莫小春與花姐兒爭吵之時錯手誤殺了人,但卻算得上是為民除害,替天行道,功過相抵,不予追究,即刻放還歸家。

來接阿寶回家的不是邱大少爺,卻是趙家少東趙澤之。澤之騎着馬,滿面風塵,身後跟着一頂軟轎,大約是匆忙之間趕過來的。

阿寶回身怒視送她出來的姜小八,姜小八大約也知道他二人眼下的情形,只得無奈道:“咱們縣太爺是個愛錢的,只要有銀錢,叫他怎麼判都成。只是我卻拿不出那麼多錢,只有請澤之兄出面。要不是澤之兄的銀兩,你哪裏能夠容易脫身?”

澤之見了阿寶,悲喜交加,忙下馬將阿寶拉到一旁,苦笑道:“那日我去妙空庵找你,你卻不辭而別,那之後我四處打聽,卻總是找不到你,再後來……”他喉頭哽住,再也說不下去。

阿寶委委屈屈地道:“那妙空庵中有男子留宿,我不敢在那裏逗留,第二日早上就與桑果偷偷跑了。”

澤之伸手為阿寶理了理亂髮,柔聲道:“你受了委屈了,是我不好。只是今後你莫要再逞強了,回京城后我即刻便去置一處小宅子,再買幾個婢女,你今後收了心思,老老實實地跟了我,莫要再一意孤行……你也知道我對你如何,便是我娶了別人,但心總是在你這裏的……至於我娘,你也不用擔心,咱們一輩子瞞着她即可。或者也可待她……待她百年之後,我再將你接入趙家,可好?”

阿寶垂首深吸一口氣,問:“你今日為我花了多少銀子?”

澤之面露不解,遲疑道:“八百兩。”

阿寶便從頭上摘下木簪,旋開機關,從裏面數出幾張銀票,塞到澤之手中,道:“這裏是一千兩銀票。你的救命之恩我也先記着,今後若有機會再報答你吧。剛剛的話,我就當你沒說過吧。”

澤之面色驀地轉為一片慘白之色,將銀票猛地扔還到阿寶懷中,問:“莫阿寶!你的心莫非是鐵做的?你為何要對我這般心狠?你要知道我的難處,我……”

阿寶含淚笑道:“澤之哥哥,我已經不喜歡你啦。我喜歡上小八哥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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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家阿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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