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國師傾倒眾生
塔守的臉變得像一鍋燉熟的紅蘿蔔加白蘿蔔,肥厚的鼻孔一張一翕,估計從來沒有人敢像丫頭這樣無視他的權威和殘暴,從表情上可以看出他正打算用殘暴來強調一下自己的權威。
我一時有些為難,因為這傢伙目前只是面目猙獰,這還不足以讓我使出絕技,而裝着“還淚盞”的包袱又被丫頭坐在屁股下,我無從知曉他曾經犯下的罪。我決定等他抽出鞭子揮向丫頭時立即出手,這將是對我發功速度的又一次考驗。
塔守卻忍住了沒有採取行動,喉嚨里咕嚕一聲,然後用兩隻死魚眼盯住丫頭:“別想激怒我,我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雖然我討厭你們,非常討厭,你們穿的這些垃圾的顏色真難看,像一坨坨污穢之物,破壞了這兒的協調感。我喜歡綠色,綠色代表健康、生機勃勃。見鬼,我犯不着跟你們說這些,你們永遠不會理解步調一致的藝術感和重要性,在你們骯髒的頭腦里,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真善美……”
他的唾液極其豐富,伴着話語噴薄而出,如萬箭齊發不可斷流。忽然腳下傳來隆隆的轟鳴聲,莫非這傢伙的絮叨竟引發了山崩?我們急忙朝屋子中央的洞口望下去,只見大地上黃塵滾滾,沙礫泥土如風車般旋轉起來,形成一個巨大的圓盤,托着一塊青色的石台急速升了上來,不一會兒便停在我們面前。沙塵散盡,露出青石台上站着的三個人,其中兩位是荊傷和喬引素,還有一個身材矮小的陌生人。再看那青石台下,已然矗立起一座完全由泥土堆砌而成的“金”字形的高塔,這無疑是禁土魔君的傑作。
青石台離塔內的護欄還有數十尺遠,那三人竟徑直走了出來,眼見要踏空,金字塔上忽的伸出兩條長長的“手臂”,搭在青石台與地板之間,鋪出一條路來。三人翩然走在這懸空的路上,我瞥見下面的萬丈深淵,又一陣眩暈。
荊傷和喬引素一左一右跟在矮個子身後,看上去此人應該很有身份:頭戴七寶絲嵌鎏金冕,身穿九龍鑲玉天蠶甲,肩披絳紫緙絲麒麟披風,腳踏捲雲建絨如意靴,渾身上下無一不是珍品,光彩奪目,一眼就讓我想起屋頂上那幅巨大畫像。
令我們驚訝的不是他這一身裝束,而是周圍那些少女的反應。青石台剛升上來,她們便神色亢奮,歡呼雀躍着撲上去,如同見了久別重逢的親人。因為手腳都綁着小蛇,他們只能蹦跳着匍匐着跪着滾着衝到矮個子的腳下,以頭搶地,狂吻他的靴子,尖叫不止:“帥,帥哇!”這場面讓我想起清虛觀中那一票為大師兄段未如痴如狂的少女們,不由產生了時空混亂的錯覺。
可疑的是,段未確實比較帥,而假如眼前這個矮冬瓜的名字裏沒有帥字,那一定是我眼睛出了什麼問題,我看到的分明是這樣一隻妖孽:麻將牌一樣的粗短身材、屎黃色亂蓬蓬的須髯、似被月牙鏟拍扁的臉、開襠褲般撕裂的嘴、泔水裏泡過似的病態皮膚。這些零件組裝在一起就像個雜碎大拼盤,既不自然也不人道,完全沒有邏輯,但人的長相本無規則可循,這傢伙當真就毫不客氣地長成了這副德行。要不是他那只有點像夜壺嘴的鼻子讓我想起了“比鄰鏡”和“還淚盞”,繼而想起了師父和居然大師,從而產生一絲絲親切感,我絕對會吐在當場。
丫頭嘆道:“我的審美觀碎成渣了。”
兩側衝出一大幫傀魈控制住這幫近乎癲狂的人,矮個子不慌不忙地騰出手,整了整衣冠,滿面笑容地緩緩走到我們跟前。向日葵編成的花環松垮地垂在他胸前,一邊微微晃動,一邊不住地往下掉花瓣,引得眾人瘋搶。雖然他長得很奇葩,可他的笑還是可圈可點的,甘醇濃郁,訓練有素,連眼角的細紋都柔和得像早春融冰的山泉,看上去即使你煽他兩耳光扒他三層皮他依然能保持笑容可掬的樣子。
“在下白帥帥,家父乃智虛國師白蚩皇,”他微微欠身,一隻手輕輕扶住胸前的向日葵花環,聲音尖細妖嬈有如煙花巷裏的風塵女子,渾身散發處濃烈的脂粉和花香味,“得知幾位貴客遠道而來,特命我在此恭迎大駕,招待不周,還望海涵。”
丫頭不高興地說:“這就叫招待啊?把我們跟這幫傻子犯人關在一起。”
“他們不是傻子,也不是犯人,他們是家父的崇拜者,愛屋及烏罷了。”白帥帥的目光里蘊藏着渾厚而飽滿的悲憫,語氣中滿是謙恭。
藍止歌不解:“誰會把自己的崇拜者關起來?”
白帥帥嘆道:“唉,這些是崇拜到走火入魔的。”
丫頭問:“怎麼個入魔?”
“很要命,有的不要自己的命,有的想要我的命,還有的想要其他崇拜者的命,關起來對大家都是一種保護。”白帥帥無奈地聳聳肩,下巴輕細地抽動了一下。
陳晟之指着那群人笑道:“哈,就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娃子,還能殺得了人不成?”
白帥帥一愣:“什麼女娃子?他們是男的。”
如果這時候我在喝水,一定會噴他一臉,這幫崇拜者明明都是少女的裝束,皮膚白嫩,體態妖嬈,有不少還塗脂抹粉的,說話一律輕聲細語,最有力的證據是其中好幾位在專註地刺着十字綉……除非細看其它部位的特徵,才能發覺竟真是一群男的。
後來我們才知道,在白帥帥身體力行的感召下,智虛國近幾年颳起一陣性別反轉的流行風,嫵媚陰柔的男子和冷峻剛毅的女子一夜之間成為人們追捧和模仿的對象,這一變化的最大受害者就是街頭的流氓色狼們,誤傷不斷,犯罪率急劇下降。
我感慨萬千:“這兒的人這麼瞎折騰還能繁衍至今,真是個奇迹。”
白帥帥做了個掌心向上托起的手勢,眉頭微微上揚,語調抑揚頓挫:“一成不變是沒有進步的,智虛國正是有了這樣一群敢於打破傳統、開拓創新的不凡靈魂,才變得如此生機勃勃。”
“噁心!”烏雲落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罵道,“無知的信徒捧着一個無恥的醜八怪,就是所謂的生機?”
白帥帥輕輕撅了撅嘴唇,略帶憂傷地說:“長得帥、有魅力是我的錯?人們喜歡我、崇拜我是我的錯?全天下只有你覺得我不帥,顯然你的審美觀有問題。”
我舉手插了一句:“呃,其實我也覺得你不帥。”白帥帥遞過來一個嬌嗔的眼神,我好不容易才把翻騰到喉嚨口的混合物給堵了回去。
丫頭糾正道:“不是不帥,是丑,丑得令人髮指,不男不女。”
白帥帥眼角微微抽動,顴骨上的皮膚綳了起來,笑容也卸掉了好幾層,薄薄的顯得很空虛。那幫崇拜者的反應更為強烈,齜牙咧嘴要衝破獄卒的人牆過來拚命。一個長相酷似貓頭鷹的崇拜者尖叫道:“你說什麼!難道我們這麼多人都是分不清美醜的傻瓜嗎?!”
我忍不住笑了:“說得好,你這輩子所有的智慧都凝聚在這一句上了。”
貓頭鷹暴跳如雷:“找死啊,我可不是吃素的!”
丫頭回敬道:“當然,你是吃屎的嘛。”
貓頭鷹不顧一切地扯開腳上的小蛇,衝破阻攔,向丫頭撲了過來。我和藍止歌正要出手,白蚩皇頭上的七寶絲嵌鎏金冕忽然飛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拍在貓頭鷹的臉上,將他砸了個眼冒金星四腳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