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封王山垂雲塔
這些柔軟的松針在高速作用下竟能輕鬆刺衣破皮,扎出點點殷紅。他個頭比我小,沒能完全擋住,我感到四肢又癢又痛,手腳上瞬間覆了一片片綠色的“毛”。
丫頭爬出坑來:“咦,你不是刀槍不入的嗎?”
我也不明白,但現在沒空去想。樹上的針葉只射掉一小部分,依然無法看到荊傷。千年古松再次扭動起來,枝幹嘎嘎作響,眼看又要發起一波攻擊,丫頭急中生智:“殺樹!”
那千年古松罪惡昭昭,氣焰囂張。我怒氣凝聚,翻身躍起,迅速使出“脫殺技”。當我提起褲子時,古松停止了動作,咔咔咔,低吟數聲,竟從根部以上一尺的地方生生斷裂開來。龐大的身軀搖晃着轟然倒地,驚起漫天塵土,無數大大小小的松枝也像被掐住了七寸的毒蛇,癱軟如泥,針葉低垂,不復有一絲生機。
荊傷從塵土中躍出,望着死掉的大樹一臉迷茫:“這都能死?”
早已閃到一旁的喬引素看見陳晟之更是吃驚:“這都沒死?”
陳晟之想起了那夜遭伏擊的事,也不答話,提起石鐧便沖了上去。不能看他這樣去白白送死,我深吸一口氣,瞄準荊傷,一松腰帶,輕褪長褲,忽然想到:樹被幹掉了,最有威脅的應該是喬引素。
於是馬上轉向喬引素。不料她反應比我快,秀眉微蹙,斜抱箜篌,玉指疾彈。我正在思量是應該打她的胳膊還是手腕,卻還沒來得及提起褲子,就被腳下黃土卷了進去,緊接着又是兩聲“哎喲”,丫頭和藍止歌他們也都中招了。
隱約聽見喬引素嬌叱:“哪來的流氓,不害臊。”
然後是荊傷的聲音:“他一定是瘋了,起先竟還想打我的主意。”
數名傀魈疊羅漢一樣撲入坑中,將我壓成了千層餅。我聞得出這幫傢伙至少五年沒洗過澡,但噁心和敵意還沒來得及轉變成殺傷力,我就被一種又涼又滑還會動的繩索綁住了手腳,越掙扎越緊,最終絲毫動彈不得。
我們被蒙住眼睛,戴上布罩,丟進戰車,反綁於木柱上,在傀魈們歡快的蹦跳聲中開始了囚徒之旅。一路顛簸,昏昏沉沉,我背靠木柱坐着睡了一覺,醒來時,四周香氣環繞鐘聲不絕,隱約聽見仙鶴的清脆鳴叫,應該是山谷之類的地方。下了戰車,我們被連推帶拉地向前走了一陣,拐入樹林,在枝葉間走了大約半炷香的工夫,低頭鑽進一個路面崎嶇四處滴水的洞穴,跌跌撞撞前行百步,終於踏上一塊平滑的石板。隨着一陣輕微的地裂之聲,我們開始上升,陰冷的風順着脖子倒灌下來,空氣中滿是苔蘚和泥土的味道。不知過了多久,石板轉而向左疾速平移,猛然一停,我們隨着慣性飛了出去,重重跌落在厚實的地板上。然後是一陣呻吟和半天沉默,沒人搭理,我們自己摘下了眼罩。
摘了眼罩才覺得還是戴着眼罩好,因為一低頭,發現綁着手腳的竟是一條條五顏六色的活生生的蛇!我渾身雞皮疙瘩暴起,卻又不敢亂動,更別提運功去殺它們了,萬一它們趁機鑽進褲襠可就……
“這蛇不咬人。”丫頭安慰我。
“你怎麼知道?”我顫着聲,緊張地盯着手腳上蠕動不止的蛇。
“會咬早就咬了。”丫頭毫不驚慌,居然還用她手上那條蛇去逗她腳上那條。
“那是它們還沒餓。”我手上那條蛇昂起頭,吐了吐紅信,似乎對我的看法表示贊同。
丫頭說:“你看大家都這樣,沒事的。”
我環顧四周,這是間寬敞的屋子,關着不少人,手腳上都綁着這種小蛇。我這才算稍稍安心,但還是保持着手腳盡量伸直的姿勢老實坐着。藍止歌和陳晟之蹲在牆角,他們旁邊躺着御金魔君烏雲落,她仍在昏迷中。
屋子是環形的,中間有個直徑數十丈的圓洞,圍着一圈綠色的木護欄,舉目四顧,滿眼是瑰麗生動的壁畫:周圍牆上畫著一幕幕恐怖凄涼的景象,天地昏暗,日月無光,風暴肆虐,火山噴發,瘟疫瀰漫,江河泛濫,星辰墜落,怪物橫行,森林和村莊熊熊燃燒,人畜和鳥獸惶惶奔逃;地板上畫的是形形色色的人,或五體投地,或痛哭流涕,或深情展臂,或喜極而泣;與之相呼應的,是高高的天花板上繪着的一幅瀝粉貼金的巨大畫像,面目看不太清,頭上頂着金色圓環,渾身散發出七彩光芒,宛如神明。三部分壁畫規模宏大,渾然一體,構成了一個完整的主題。
在四周牆壁上,每隔幾步就有一個豎立的貝殼狀隆起,好似蠶繭。屋裏所有的擺設都是綠色,連周圍這些人穿的也全是綠色,她們看上去不過十來歲,大多是少女。藍止歌低聲道:“這不會是變態色魔拐賣良家女子的賊窩吧?”
陳晟之說:“不像,你看她們,衣裳整潔,容光煥發,有說有笑,一點都不害怕的樣子。”
“莫非是醉煙坊一樣的地方?”丫頭說著直起身子,雙腳併攏跳到屋子中央的圓洞旁邊,往下看去,不禁歡呼道:“哇,我們在天上!”
我也用屁股蹭地挪過去,果然是座中空的空中樓閣,透過這個圓洞,幽深的谷地、層疊的山巒、飛舞的仙鶴和蜿蜒的河流盡收眼底。我的恐高症又發作了,整個世界開始旋轉,風從四面八方襲來,嘶吼着沖我獰笑,似乎有一股不明來歷的勁道想把我拽向地面。我心中一片虛無,雙腿鬆軟,急忙閉上雙眼,拚命後撤,穩住急促的心跳與呼吸,後背已經滲出一層冷汗。
“這裏就是封王山垂雲塔了。”陳晟之說。
我喘着氣問:“幹什麼的地方?”
“什麼都幹不了的地方,”陳晟之的聲音中透着絕望,“登雲山中山,離地三千三,上得此塔,永無天日。”
丫頭沒心沒肺地表示贊同:“確實,根本看不到藍藍的天,這兒到處綠不拉幾,跟掉進泥沼潭似的。”
陳晟之說:“這座塔裡外全是綠色,倒懸在空中像一棵龍血樹。”
“我覺得更像一頂倒扣的綠帽子。”丫頭咯咯笑道。
吱呀一聲,牆上的一隻“貝殼”緩緩打開,走出個五花大綁的胖子,瞪着一雙魚眼,身後跟着一隊士兵。這些士兵個個身穿綠色鎧甲,面具也塗成綠色,連眼睛都泛着綠光,不過走起路來和正常人沒有區別,沒有跳那種古怪的舞步,估計是為了避免把這座懸空塔給震塌。
胖子走了過來,我才看清他身上縱橫交錯的不是綁人的繩子,而是一根極長的鞭子,纏得不是很緊,卻足以令他曲線畢露。他沒有戴面具,額頭上印着“塔守”兩個字,看來是這兒的頭頭。
他停在我面前,用鼻孔審視着我們:“介紹就免了,你們並不需要認識我,我也懶得跟你們這樣的人打交道,你們只需要明白,在這裏,人命抵不過一塊雞屁股,所以,趁早忘了自己曾經有多厲害,記住現在你不過是我鞋底的一粒灰塵,鞭子上的一隻跳蚤,沒有人會在乎你長得怎麼樣,或者你的人生理想是什麼,少了你,什麼也不會改變。但是,如果你不聽話,不管你藏在哪個骯髒的角落,我的鞭子會馬上找到你,就像惡狗找到排骨一樣,啃個皮開肉綻。我說的夠清楚么?”
丫頭用手在鼻子前面左右揮動,故作懵懂地眨着眼睛:“沒聽清,胖叔叔你的口齒怎麼跟你的口氣一樣渾濁呀,重複一遍好嗎?不過麻煩你戴上口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