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棋局小試牛刀
師父咂巴着嘴,從身後提溜出一個大傢伙,說:“這是你的下一個目標——在你聞到它的氣味之前,把它剝好、切塊,每塊不得超過半兩重。”
我盯着那榴槤,鼻樑條件反射地皺了起來,這得要多快的速度?既要考慮榴槤氣體分子在空氣中的傳播速度,又要顧及我鼻毛的敏感度和神經元的反應速度,還要掌握好每一塊的分量,我可沒有四師兄那麼高超的精算水平,也沒有大師兄那麼迅捷的身手,每次還沒動刀就已經被臭得頭暈眼花了。
我只好騰出一隻手來,把鼻子捏住,用另一隻手去切剝榴槤。經過無數次的練習,我終於達到了師父的要求,而且把單手練得和雙手一樣靈巧,綰髮辮、劈柴火、洗衣服、穿褲子,幾乎所有需要雙手完成的事我都能用單手搞定。但無端地閑出一隻手來似乎很浪費,我搞不懂師父這般調教究竟有何深意。
師父一臉的深謀遠慮:“這樣將來就算你被人剁掉了一隻手,也不會有什麼不方便的感覺。”
榴槤之後,我又在師父的安排下,對桃子、香蕉、草莓等進行了巧奪天工、慘絕人寰的修理。就這樣,青虛觀里一年四季吃的水果拼盤全都由我一手加工而成。
“恭喜你終於練成了傳說中的武林絕學‘剃頭三度’,這門奇功講究的是手上的精度、力度和速度,”師父對它評價極高,“江湖上很多武功只有觀賞性而無實戰性,或者有了實戰性卻不具備生活性。唯獨這‘剃頭三度’,既有觀賞性,又有實戰性,還能服務於生活。”
為此我興奮了好一陣子,然後我發現,青虛觀里每個人只要頭髮需要修理的時候就會來叫我提供服務,服務的項目還包括修剪鼻毛、腋毛和腿毛。
這幫傢伙有的毛髮很稀少,好似烈日下的茫茫沙漠;有的就很茂盛,彷彿暮色中的原始森林。在有幸見識了從猿類進化到人類的每一個階段的**模型后,我的頭腦突然開竅了:莫非師父教我忍抑之術其實只是為了節約伙食開銷?而教我剃頭三度不過是因為青虛觀里正好缺個果盤師和剃頭匠?
師父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羊每天吃草,不也是給大地在剃頭?但它終究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需求。你給大夥剃頭、做果盤,看上去是別人佔了便宜,實際上最大的受益者是你自己。”
我半信半疑:“我哪受益了?難道把他們剃下來的頭髮拿去賣錢?”
師父拍着我的肩膀,說:“運氣之法、忍抑之術、剃頭三度,現在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大用,但將來一定會為你帶來無限的好處,甚至能救你的小命。”
“將來”,這是一個很玄妙的詞,任何不知真假的話套上它,都會變得神秘而可期。管他呢,反正我學都學了,現在終於可以進入正題,專攻象棋了。有了如此豐富紮實的基本功,加上師父的悉心教導,我的棋藝一日千里。那些技能的確沒白練,我出手快、落子准、招法狠,在氣勢上就令對方畏懼三分,更厲害的是,我可以坐在棋盤前幾天幾夜不吃不喝,對方暈倒在地我還精神抖擻,勝負不言而喻。很快,遠近棋友都成了我的手下敗將,棋盤也成為我贏得自信和尊重的利器,正如大師兄手中的劍,我開始嚮往更大的舞台和成功。
此時,朝廷舉辦第二屆“混沌杯”少年棋賽的消息傳上山來,這是一項頗有影響力的賽事,上一屆的冠軍是個不世出的棋壇天才,他喜歡紅色,所以每次都選紅的一方,卻又很傲氣,總讓對方執黑先手,而且還讓對方一個炮,未嘗敗績,人送雅號“一炮而紅”。
後來,他入宮成為棋待詔。第一次陪皇上下棋時,自信滿滿的皇上提議來一場公平的對決,誰也不要讓,但“一炮而紅”是個有原則的人,堅持讓皇上執黑先走,同時拿掉了自己一個炮。然後不出十步,“一炮而紅”一個馬後炮吃了皇上的將,順口提醒道“陛下,您將死矣”。
顏面掃地的皇上勃然大怒:“你才將死!你全家都將死!”然後就把他滿門抄斬了。
我只知道“後來”之前的那半段故事,所以不想錯過這個一炮而紅的機會,馬上跑去向師父請戰。參賽的動機當然不能說得太功利:以棋會友、替師門爭光、促進文化繁榮、為天下蒼生祈福……我簡直要被自己感動哭了。
師父未置可否,不慌不忙擺開棋局:“贏我再說。”
這是要試我棋力呢,我不敢怠慢,使出渾身解數,三下五除二就把師父的帥逼到了死角:“師父,您輸了。”
師父頭也不抬:“哪裏輸了?”
我指着棋盤:“卧槽呀!”
“小孩子別講髒話。”
“……我是說我的卧槽馬將死你了。”
師父看了看,用手指在棋盤一角輕輕一撥,讓棋盤平平地轉了半圈,瞬時攻守對調。
師父說:“該你下了。”
我愣住:“這也可以?!”
師父鼓勵道:“換位思考,絕處逢生。”
我苦想了半天,無可奈何:“是死棋啊,可這不能算我輸吧?”
師父說:“輸贏不重要,為師是要告訴你一個道理,事不可做盡,須給對方留個餘地,否則造化弄人,乾坤顛倒,倒霉的還是自己。”
師父真是用心良苦,我似乎悟到些什麼,彷彿混沌之中透入一縷光明,雖然輸了棋,卻贏得了智慧,真值。
師父撥弄着棋子重新開局,說:“再來。”
我又一鼓作氣,直搗黃龍:“將!贏了。”
師父打着哈欠:“哪贏了?”
我說:“這二鬼拍門,您的‘帥’沒地方去了。”
師父笑笑,伸手將他的“帥”向後挪了一格:“怎麼沒地方去?”
“您這都出棋盤啦!”我急了,順手將卒子也向前拱出棋盤,“再將!”
師父忽然一把抓起那個“帥”,往窗外一丟:“這般,如何將?”
“師父您耍賴!”
師父攤開手掌露出“帥”,解釋道:“這不是耍賴,為師這是要教給你又一個重要的人生哲理——只要夠帥,天大地大哪兒都能去。”
哦,原來如此!我頓時覺得自己的境界又提高了一層。
師父將棋子歸位:“繼續。”
這一次我吸取教訓,決定在將死師父的同時直接把他的“帥”吃掉,不給它逃跑的機會。可是還沒到那一步,我就遇上了新的困惑。
“師父您這馬不對呀,不是馬走日、象走田么?”
“事急馬行田,命危豬上樹,這道理你都不明白?將!”師父說著用馬踩住我的將,“記住,不拘世俗法度,方為人中龍鳳。”
第四局,我不敢輕舉妄動了,按着棋子躑躅不前,要怎樣才能贏師父呢?他是如此變幻莫測。我手指僵硬,汗如雨下,呆若木雞。
“時間到,”師父突然宣佈,“這局是快棋,限時半柱香,你超時了。”
“可您剛才沒有說是快棋呀!”
“沒錯,這就是玄機所在,我的棋盤我做主,你棋藝再好,也玩不過定規則的人,”師父笑道,“明白了這些道理,對你將來行走江湖大有幫助。”說著又要開始擺棋子。
“我去!不玩了!”我一把掀翻棋盤,從袖子裏摸出三個骰子,眉飛色舞,“我們來比這個。”
“哈哈哈!”師父振衣而起,大笑出門,拋下一句“孺子可教”在半空中遊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