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利用(二)
天色越來越暗,終於趕在日落之前,浩浩蕩蕩的隊伍趕到了蕭瑟冷清的窯廠。
方正和秦錦繡緩緩走到了遼皇的馬車前。
喜公公輕輕掀起厚厚的布簾,身披玄黑貂毛披風的遼皇走下了馬車。
“皇上,小心。”喜公公仔細攙扶着遼皇。
遼皇盯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神色凜然,一言不發。
“皇上。”喜公公從袖口中拿出一份密函,呈給遼皇,又低沉地嘀咕了幾聲。
遼皇輕輕點頭,展開了密函。
秦錦繡和方正會意地對視后,緊緊盯着遼皇,試圖找到些蛛絲馬跡來解開心中的困惑。
“來人。”看過密函的遼皇振臂一揮,“將窯廠圍住,不得放走任何一個人。”
“是。”得令的御林軍傾巢而出,雪地上佈滿了凌亂的腳印。
“皇上。”方正拱手向前,“皇上可知曉,李嬤嬤到底在不在窯廠之內?”
“你看……”遼皇將密函遞給方正。
方正接過一看,臉色微變,“皇上真是好計謀,這一招欲擒故縱的計謀真是厲害。”
“什麼意思呀?”秦錦繡盯着密函上那幾行像字又不像字的字跡。
“這是遼文。”方正解釋,“上面寫着皇上故意放出消息,逼得李嬤嬤出宮,並派人跟蹤李嬤嬤,李嬤嬤果然來到了窯廠。”
“太好了。”秦錦繡用力地頜首,“快,快抓住老巫婆。”
“老巫婆?”方正愣住了。
“呃,老巫婆就是心腸狠毒的意思。”秦錦繡悻悻地吐過小舌頭。
遼皇也低沉苦笑。
“為何皇上下令圍住窯廠,而不下令擒拿李嬤嬤呢?”秦錦繡奇怪地問道。
“不行。”遼皇搖頭,“因為,朕還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而且李嬤嬤將賈大人和朝中的幾位重臣也脅迫到此,朕不能輕舉妄動。”
“他們挾持了賈大人?”方正震驚。
“不錯。”遼皇點頭,“雖然賈大人一行人等為西夏的細作,但在大遼多年,有臣服大遼之心,朕不能棄之不管。”
“皇上聖明。”方正恭敬而語。
“那我們怎麼辦?”秦錦繡犯了愁,對方有人質,窯廠又寬闊,想要擒拿住李嬤嬤真的很難。
“等。”遼皇斬釘截鐵地說。
“等?”秦錦繡不解地看向遼皇。
“等她們自己走出來。”遼皇篤定地說。
“怎麼可能?”秦錦繡急躁地應道:“及時她們走出來,也是要和皇上講條件的。”
“不錯。”遼皇目光深邃,“朕就是想和她們講條件。”
“什麼?”秦錦繡徹底糊塗了。
方正索性坦誠相問,“其實皇上早就知道令狐秋不是兇手,逍遙王和北王相繼被殺都是西夏所為對不對?”
“方大人果然厲害,竟然看穿朕的心思。”遼皇淺淺點頭,“不錯,朕早就知道西夏國主安插細作在大遼,但多年以來,朕總是摸不清他們的行蹤,此番正好藉此案,將他們一舉殲滅。”
“不。”方正反駁,“如果一舉殲滅,皇上為何等她們出來,皇上還是令有所圖。”
“哈哈。”遼皇哈哈大笑,“方大人真是才思敏捷,令人欽佩,朕的確有所圖,但與此案無關,朕答應你們,既然此案不再追究,從此也不會向南朝討要質子,方大人快回去和南皇領賞吧。”
“多謝遼皇。”方正遇事一向分貴重、緩急,比起案情,遼朝放棄索要質子,真是重中之重,為了避免遼皇反悔,方正鄭重地行下了君臣大禮。
一旁的秦錦繡傻了眼,艾瑪,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令遼皇如此下血本,當初自己和令狐秋第一次覲見時,他可是威嚴而語,執意索要質子的。
如今卻一筆帶過,輕描淡寫了。
“喂。”秦錦繡暗暗推了方正一下,低聲提醒,“小心有詐。”
方正默不作聲。
兩人的細小動作一一映進遼皇的眼裏。
“哈哈,秦姑娘是不信朕?”遼皇臉色一沉。
“呃。”秦錦繡頓了頓,“我不是不信皇上,我只是奇怪,皇上今日怎麼好像有些不對勁。”
“哎呀,秦姑娘,方大人,你們誤會皇上了。”喜公公彎着腰,不停地發起牢騷,“皇上此舉,都是為了你們呀,皇上被你們二人的孝心和執着所打動,你們拿着這麼大的恩典回到南朝,南朝皇上一定會重重賞賜你們的,到時候,方大人定會飛黃騰達,豈不是一樁美事?”
秦錦繡初一聽,好像有幾分道理,可是細細一想,真是冷汗淋漓,帝王之術,真是殺人不眨眼的雙刃劍,剮了人心,不露一絲痕迹。
若自己和方正真的帶着這份大恩典回到南朝,別說是皇上,恐怕就是朝中的老狐狸都不會相信是真的,定會認為自己和方正被遼皇收買,到時候,自己和方正定會惹來殺身之禍。
為什麼?遼皇到底什麼意思?
秦錦繡氣憤得鼓鼓的。
方正暗中握住秦錦繡的小手,傳遞着涓涓溫暖。
“如若用我的命換取所有質子的命,我心甘情願地接受。”方正大義凜然地說。
“朕不想要你的命。”遼皇目光柔和,“朕只想留你們在身邊。”
遼皇話音剛落,驚得秦錦繡一陣咳嗽,“咳咳。”
“秦姑娘,方大人,皇上真是喜歡你們,你們就留下吧,皇上的國書已經擬好,只要你們同意留下,皇上便派出使節送往南朝,如果你們想親自送,也可以,只是……”喜公公偷偷瞄了遼皇一眼,支支吾吾。
“但說無妨。”遼皇下了命令。
“是。”喜公公提高了聲調,“實不相瞞,方大人和秦姑娘雖然是南朝人,也深知南朝的國力遠不如當年,朝廷上朋黨相爭,百姓困苦,南朝皇上沉迷詩情畫意,根本不懂治國,吾皇最初的意思是想讓你們拿着旨意回到南朝,看看南朝皇帝對待你們的態度,想必到那時候,你們就真正的寒心了。”
“到那個時候,你們才會念及到吾皇的好,念及到大遼的好。”喜公公真是發自內心地希望秦錦繡和方正能夠留下。
“我……”面對突如其來的恩典,方正和秦錦繡不知所措。
突然,一位身着鎧甲的士兵跑了過來,“啟稟皇上,窯廠中來了幾個人,要見皇上。”
“李嬤嬤?”秦錦繡警覺地瞪大了雙眼。
“算了,此事,過了今夜再說,先和朕去會一會這位老對手。”遼皇刻意地將老字咬得很重。
“老對手。”秦錦繡覺得這三字耐人尋味。
此時夜色漸深,寒冷沉寂,散發著淡淡松油味道的火把將四周照射着亮如白晝。
從窯廠中緩緩走來三個人,其中兩個人高馬大,穿着夜行衣,矇著面罩,只露出一雙詭異的雙眼。
走在中間的是位女子,女子身姿豐腴,容貌艷麗,絲毫沒有留下任何歲月的痕迹。
當三人走近時,喜公公震驚地目瞪口呆,“啊。”
“喜公公,別來無恙。”女子微微冷笑。
“你……你是……?”喜公公掩住口鼻。
“喜公公,她是李嬤嬤。”遼皇意蘊深藏的重語。
“對,她是李嬤嬤。”喜公公低聲附和。
“哦?”女子輕輕抬起手臂,拂過鬢角的銀絲,刻意地掃了遼皇一眼,凄冷地說道:“不錯,我正是李嬤嬤。”
“你真的是李嬤嬤?”秦錦繡揉了揉眼睛,震驚地問:“你易容了?”
“哈哈。”李嬤嬤摸了摸自己細膩的臉頰,仰天大笑,“時間久了,我自己忘記了到底是誰,自己長什麼樣子。”
“你……你想做什麼?”喜公公護在遼皇身前,“你弄了這麼多事情,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李嬤嬤嘴角上揚,冷酷地說道:“我想做什麼,你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你可認識這個……”方正揚起手中的麻繩結。
“認識又如何?不認識又如何?”李嬤嬤不屑一顧。
但李嬤嬤身邊的兩個人,見到麻繩紛紛恭敬地跪倒在地。
“起來,都給我起來,他們不配你們去跪。”李嬤嬤氣憤地跺腳,厲聲呵斥。
秦錦繡無意間發現李嬤嬤長了一雙大腳,立即聯想到在逍遙王死去的窯洞外發現的腳印,看來當時李嬤嬤就在窯洞,是她誘騙了逍遙王,又將其殺害。
真是個惡毒的老女人,秦錦繡狠狠瞪了李嬤嬤一眼。
“你們就是那個神秘的組織。”方正一語道破。
“不錯,我們主公也沒有辦法,養了一群忘恩負義的偽君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李嬤嬤朝着窯洞的方向掃了幾眼。
遼皇心知肚明,賈大人和朝中的西夏細作此刻就被關在窯洞裏。
“你們不必多此一舉,我只不過是按照主公的命令清理門戶。”李嬤嬤不以為然地說:“背叛了主公,只有死路一條。”
“廢話,你這個老巫婆。”秦錦繡恨不得衝上去抽李嬤嬤兩個耳光,“你為什麼要殺死逍遙王,他還只是個孩子,還有硯竹,她和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麼要殺她。”
“我根本不想殺逍遙王,我得到的命令是保護他,護送他逃出去,但是他偷聽到我的秘密,還嚷嚷着要告訴你,我自然不能留他。”李嬤嬤喪心病狂地說道:“至於那個小女子,怪只怪她命不好,偏偏要替人去死,我只能成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