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端倪(二)
午夜時分,秦錦繡和方正偷偷摸到了神武殿的門口。
正如喜公公所說,神武殿的守衛並不森嚴,只有幾個打着瞌睡的守靈侍衛。
秦錦繡和方正躡手躡腳地繞過侍衛,來到旁邊的側門,緩緩走進陰森恐怖的神武殿。
殿內寒意逼人,鎏金的神像前,整整齊齊擺放着皇族的牌位。
牌位下面的銅盆里堆滿黑漆漆的紙灰,銅盆旁邊,放着一具金絲楠木棺槨,在長明燈的照耀下,露出絲絲的瑩光。
雕刻着盤龍的棺材蓋被立在一旁,按照外族的風俗,人死後的七日內,死者的魂魄會回來看望親人,還有可能活過來,千萬不能蓋棺,尋常百姓尚且如此,皇家的葬禮更為講究。
秦錦繡翹起小嘴,把頭探入棺槨里,只見北王死氣沉沉地躺在棺槨里,口中含着一顆發亮的夜明珠,照射着原本灰突突的臉片片紅暈。
“真是阿彌陀佛,總算沒有白費苦心。”秦錦繡笑眯眯地盯着北王的屍體,發出感慨。
方正卻即使拉住興沖沖的秦錦繡,低沉喊道:“小心。”
“哦?”秦錦繡微微回頭,不解地看向方正。
方正柔聲解釋,“聽聞外族信奉古老的黃教,他們會在屍體上塗抹雞血。待雞血風乾之後,再將屍體火葬,這樣屍身就可以抵擋住火燒的痛苦,再行轉世為人。”
“雞血?”秦錦繡頓住了,試探地朝棺槨里看了看,艾瑪,雞血雖然不可怕,但是塗在身體上,還真有點慎得慌,原以為是夜明珠的光閃在北王的臉上,北王才露出紅撲撲的臉色,原來是雞血?
“尋常百姓會用雞血,但皇族都塗抹孔雀血的。”方正更加細緻的解釋。
“孔雀血?”秦錦繡頻頻咂舌,孔雀生於西南,遠離北國,北國的尋常百姓或許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孔雀,皇族卻暴斂天物,只為愚昧的重生?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還是讓我來吧。”方正見秦錦繡遲疑,便獨自將手探到棺槨內,使出前身氣力,費勁曲折地抬出北王微硬的屍體。
秦錦繡急着幫忙,輕輕挪動了銅盆,“放在這裏吧。”
“好。”方正將北王的屍體放在地上。
秦錦繡定睛一瞧,這才知道為什麼神武殿內沒有火爐,古人是極其聰明的,寒冷的氣候下,對保存屍體是極好的。
方正見秦錦繡沉思的模樣,便知曉她的心思,有意地指了指地面,“這裏靠近山林,氣溫低,這下面又是冰窖,即使是夏天,神武殿內也是寒涼之地,歷朝歷代,存放帝王屍骨的地方,多是如此設計的。”
“原來如此。”秦錦繡恍然大悟,心中暗道,古人真是聰慧,雖然辦法土了點,但還是極為實用的。
方正看向地上的屍體,壓低聲音,“我們時間不多,還是儘快驗屍吧。”
“好。”秦錦繡麻利的帶上繡花小手套。
方正高舉着燭台,兩人在高大棺槨的遮擋下,開始全神貫注的驗屍。
正如同方正所言,北王渾身上下被塗抹着厚重的孔雀血,孔雀血已經凍僵成片,秦錦繡只能沉住氣脈,用很輕的力道緩緩剝離。
幾經周折下來,秦錦繡累得胳膊酸痛,卻一無所獲。
“咦?”秦錦繡疑惑地說:“真是奇怪,這具屍體的表面並沒有明顯的外傷。”
“那他是被毒死的?”方正產生疑惑,“按照皇家園林傳出的說法,北王當時發出了幾聲極其慘烈的叫聲,等侍衛們闖入屋內時,北王已經倒地身亡。若沒有外傷,他當時遭遇了什麼?”
“毒?”秦錦繡突然想起了李小的死,急忙仔細查看北王的雙耳。
當秦錦繡用細長的銀針刺入的屍體的耳根,銀針變成烏黑的顏色。
方正震驚不已。
“他的確是被毒死的。”秦錦繡坦言,“他和李小的死一模一樣,都是被毒性極強的毒物咬中了耳廓,毒液再通過血液循環,立刻麻痹了神經,導致瞬間內斃命。”
“到底是什麼毒物,毒性如此大?”方正震驚,“看樣子,並非是皇家秘傳的鶴頂紅。”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毒物,不過可以確定,並非是蛇。”秦錦繡盯着北王耳朵上細微的傷痕,“我曾經在李小房內的酒盞中發現了一些黏液,那些黏液並不屬於蛇類。”
“那是……”方正也遲疑地低下頭,仔細查看傷痕。
“是龍舌子。”方正目光深邃地說。
“龍舌子?”秦錦繡抿着小嘴,遲疑地看向方正。
“對,書中曾經記載,龍舌子小而靈精,多生在雨水稀少的荒漠之地,因為此物靈性極強,若是有人用心飼養,可作為蠱物。”方正細細解釋,“你瞧,這咬痕小而尖銳,呈現出半月的形狀,便是龍舌子最明顯的特徵。”
“而且。”方正繼續說道:“龍舌子口中也可以分泌出黏液,我推測,兇手是利用蠱物龍舌子接連殺害了李小和北王。”
“可是如今外面天寒地凍,哪裏來的龍舌子?”秦錦繡喃喃地問道,“龍舌子,不是喜歡悶熱嗎?”
“那是野生的龍舌子,若是蠱物,就另當別論了。”方正輕聲解釋,“看來是有人精心豢養了蠱物,專門利用其來殺人,案情真是越來越複雜了。”方正聯想到世間三足鼎立的局勢,神色變得凜然寒冽,擔憂地說:“明日,我們去天牢見令狐秋,一定囑託他萬分小心,在沒有抓到兇手之前,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好。”秦錦繡鄭重地點了點頭,“若真是龍舌子,那也就解釋了當時北王為何高聲喊叫,想來他是看到了龍舌子。”
“不錯。”方正微微點頭,謹慎地朝窗外看了看,“我們還是快些離開神武殿,若是被人發現,別連累到喜公公。”
“好。”秦錦繡附和地回應。
兩人齊齊用力將北王的屍體搬回棺槨之內。
待兩人收拾好一切痕迹,剛想要離開時,細心的秦錦繡在放過北王屍體的地方,發現了一些白色的粉末。
“這是什麼?”秦錦繡詫異地問道。
方正小心翼翼地將白色粉末放入取證袋,又捏了一點,放在鼻下嗅了嗅,“好像是燒制瓷器時用到的瓷粉?”
“瓷粉?”敏感的秦錦繡從地上撿起星星碎末,放在香案上的琉璃盞里,靜心觀看,只見白色的粉末在水中並沒有融化,而是落入盞底。
“真的是瓷粉?”秦錦繡自言自語,“大冷天,哪裏會有瓷粉呢?”
秦錦繡心中一驚,莫非北王去過廢棄的窯廠?
方正也想到了這一點,“逍遙王死於廢棄的窯廠,而後李小被殺,難道是龍舌子去過廢棄的窯廠。”
方正一語驚人,“按照散落在地上的粉末位置來看,這些應該粉末應該是從北王耳朵里落下的。”
“你的意思是說:龍舌子曾經藏匿在窯洞中,沾染了堆積的瓷粉,又爬過北王的耳朵,才將粉末沾染上去的。”秦錦繡對細心的方正大讚不止。
“的確如此。”方正眸光幽深,“看來,雖然逍遙王不是中龍舌子的毒身亡,但死亡的地方--窯廠與龍舌子有絲絲關聯,我們勢必還要去探一探窯廠。”
“好。”秦錦繡也正有此意,畢竟哪裏還隱藏着娘親的身世線索。
秦錦繡和方正默默地達成一致后,緩緩離開神武殿。
兩人來去匆匆,誰也沒有注意到,在清冷的月光下,閃過一個模糊的黑影,消失在茫茫的宮殿深處。
秦錦繡和方正繞過御花園,稍作安定,調理好氣息,心平氣和的行走在素凈的甬路上。
難得的圓月高懸空中,藉著朦朧的月色,秦錦繡指向高高的凈月宮,“那裏便是凈月皇后的寢宮。”
“凈月皇后?”方正微微抬起頭,“聽聞凈月皇后出身名門,雖然與遼皇相愛至深,母族卻被遼皇連根拔起,想來凈月皇后是帶着恨意病逝的。”
“哦?”秦錦繡驚訝萬分,“難怪喜公公說遼皇年輕時是位勵精圖治的皇帝,想來也是個狠辣的角色,不過話又說回來,皇帝本身就是個辛苦的差事,根本無法顧及到所有人的感受,只能力求平衡,自己的辛苦誰又能知曉?他能做到數十年,對凈月皇后一心一意,在偌大的皇宮中獨自守護凈月皇后,已經實屬難得,問世間,有幾人能夠做到?真是難得。”
秦錦繡失落地低下頭,加快了腳步,“所有的女子,都嚮往着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愛情,凈月皇后雖然紅顏薄命,也是死得其所。”
“嗯。”看着秦錦繡落寞瘦弱的背影,方正的心被深深地刺痛,百花叢中獨愛錦繡一色,殊不知,自己對她的心,絲毫沒有遜色於遼皇對待凈月皇后,同樣的執着滾燙。
奈何情深緣淺,註定半生緣。
方正靜靜地跟隨在秦錦繡身後,默默說了無數聲的對不起。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行走在遼國皇宮,各自回到喜公公為其準備的住所。
躺在錦被上的秦錦繡翻來覆去睡不着,心中鬱結不通,還不時打起了噴嚏,“阿嚏。”
難道自己病了?秦錦繡胡亂摸過額頭,不熱呀,那怎麼會頭暈呢?
似乎有一種特別的氣味瀰漫在屋內。
秦錦繡警覺地環視着四周,終於將目光停留在燒着正旺的炭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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