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來多餘③
舒豫微微皺了皺眉,和他客氣了幾句,就帶着雲瞬走了。
巴得楞望着雲瞬漸漸走遠的背影,還在出神,老賀推了他一把,“你這樣瞧着王妃,王爺會不高興的。”
巴得楞張着大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這位安慶王妃,他怎麼瞧着這麼眼熟呢?好像在哪裏見過?可究竟是在哪裏見過呢?巴得楞一時想不起來了。
回房以後,雲瞬換過衣服就在房間裏看書,她的人是在看書,可她的心卻起伏不定,腦子裏都是在花園裏見到蘇墨遠夫妻的場景,只兩個月的時間沒見,他瘦了許多,眼睛裏明亮的顏色也黯淡了許多,從前那種清澈如水的氣息,也已經離他遠去。如今的蘇墨遠,更像是一灘失去了源頭的死水,只等着時間,將它一點點的侵蝕腐壞。
她看着陽光透過窗楞,稀稀落落的,眼裏忽然就落下眼淚。
窗邊的畫眉滴溜溜的唱出一句,打斷了她的思緒,雲瞬默默的將目光轉到精緻的小鳥籠上。長孫舒豫對她很好,他默許她的很多行為,她任性的替清菡出頭,執意留下蘇墨遠送她的畫眉鳥,但就是長孫舒豫的這種好,讓她更難受,她沒想和他建立什麼夫妻之情,她只想安分守己的做一個安慶王妃,平平淡淡的走完剩下的路。
而就在剛才,她親眼看到了蘇墨遠的頹廢和衰老,她以為自己可以萬年無波的心又被強烈的刺痛,原來不是她放下了,她只是把過去統統藏進了心裏最不起眼的角落,變成一點火星,蟄伏着,可偏偏就是這麼一丁點的風吹草動就足以讓這顆小小的火星,燃起燎原之火。
門外腳步一響,是他回來了。
雲瞬放下手裏的書,站起來。
舒豫走進來看着她垂着眼,手邊放着一本書,書上有未乾的淚痕。
“別太擔心,雲徹的傷雖然厲害,幸好是皮外傷,又治得及時,不會有大礙的。我已經吩咐了郎中多用好葯,以後也不會給他英俊的小臉上留下疤痕的。”他故意說些輕鬆的話讓她放鬆下來,雲瞬點了點頭,半晌,輕聲說了一句,“剛才……謝謝你。”
舒豫蜜色的眼睛一暗,她總是和他這樣淡漠疏離,真正的夫妻之間哪有那麼多的客詞?他很想告訴她以後不許說這樣疏遠的話,可他又怕如果他不讓她說這些的話,她是不是就真的和自己一句話也沒的說?
“早上進宮了?皇后怎麼說?”舒豫扯開了話題,自己坐下,才說,“一直站着不累么?”
雲瞬才和他隔着一張桌子的椅子上坐下,“還好。”也不知她是回答的舒豫哪一個問題。
接着,倆人又沒了話。
舒豫嘆了口氣,站起來,“晚飯出去吃,提前收拾收拾。”
雲瞬抿緊嘴唇,手微微抬了抬,似乎是想喊住他。舒豫停下腳,“有事?”
“你之前說的話,還算不算數?”她問了一個很孩子氣的問題。
舒豫勾唇淺笑,“當然算。”他並不知道她具體指的是什麼,但是只要他對她說過的,就都是發自肺腑的承諾,不會食言。
雲瞬又低下了頭,輕輕“嗯”了一聲。
舒豫何等聰明的人!她才說了一句,他便猜個*不離十,他回身走了幾步,把手放在她的肩頭,捧起雲瞬的臉讓她看着自己,“記住,你是安慶王妃,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雲瞬看着那對深情滿滿的蜜色眸子,心裏一動,“做什麼都可以么?做錯了……又怎麼辦?”
“對,什麼都可以,做錯了怕什麼,難道我這個安慶王爺是個擺設么。”他說這話的時候冷峻的臉上閃過驕傲的光芒,沒錯,他是一呼百應的安慶王,她惹了什麼禍,他都能替她收拾殘局。
雲瞬飛快的收回自己的目光,不敢再和他對視。他眼睛裏寵溺的意味太濃,她怕自己會陷進去。
她給他的承諾只是做他一輩子的王妃,僅此而已。她本來已經這樣決定了,然而早上在花園裏發生的那一幕,卻讓她之前做下的承諾似乎動搖了起來……蘇墨遠臨走說的那一句話,深入她的骨髓,她是這場命運的無奈者,他,又何嘗不是?
她沉默着低頭不語,冷漠的氣息再度從她的身上傳來,舒豫眼中的期待一點點冷卻,最後鬆開了手,轉身走了。
他們兩人一起上街可是第一遭,王府里的侍衛呼啦呼啦的跟着十來個,紅櫨笑眯眯的在府門口等他們,旁邊是備好的馬車。舒豫回頭看她,“館子並不遠,我們走過去。”
雲瞬微微點頭,她當著這麼多人,不想拂了他的面子。
舒豫一揮手,紅櫨把馬鞭遞交給身旁的老賀,非常狗腿的笑着對雲瞬說,“王妃您的騎術真好,今天下午街上好多人都看到您策馬的風采了呢。”
雲瞬一愣,她下午鬧出了很大的動靜嗎?
舒豫接過話題,“等這兩天忙完,我就帶你去郊外騎馬,那裏有跑馬場,比在長安城裏跑要暢快的多。”
“好。”她淡淡應了一聲。就這麼一點回應就足夠讓舒豫高興上半天。
紅櫨在旁邊給舒豫豎起大指,罷了,王爺果然會哄王妃開心,王妃聽見這話的時候,眼睛都亮了。
侍衛們被他們甩在身後,兩人來到鞠雲樓,選了二樓靠窗的位子,舒豫點了幾個菜,雲瞬聽着心裏忍不住好奇,這些菜都是自己愛吃的,而她從來沒有和他說過這些。
紅櫨在旁邊瞧着,心想,王妃啊王妃,您就等着瞧好吧,王爺還有好多驚喜沒給您展示出來呢。
菜很快上齊,兩個人誰都沒說話,舒豫夾起一個翡翠蝦餃放到雲瞬的碟子裏。舒豫要了壺酒,邊喝邊看着窗外的行人,享受着難得的一刻清閑。鞠雲樓是長安城裏頭有名的館子,坐北向南,一些天南地北的客商慕名而來,即便坐在二樓的雅座,也能聽見其他食客們的談論。
“我說,老哥,西北面的突厥蠻子現在鬧得挺厲害啊。”
“可不!現在西面的買賣俺們都不敢接了。”
“唉,那邊要絲綢,要茶葉的豪客多了去了!這麼一鬧,可是斷了咱們的財路!”
“要讓老哥我說,為了點錢,把命搭上可不值得!突厥蠻子們這麼折騰,朝廷能不管么?早晚得平了他們,看他們怎麼囂張!”
他們二人的話題一轉,忽而從國家大事轉到了家長里短的閑話上來,“最近還一個事兒鬧得挺厲害,你聽說了沒有?”
“什麼?”
“還能有啥么,不就是安慶王搶了老李家的閨女當老婆嘛,哪有不透風的牆喲!現在長安城裏誰不曉得?都說這位王妃早前險險的就成了別人家的兒媳婦,是那位,安慶王爺,生生給人搶過來的。”
“哎喲,老哥,你可別這麼大聲嚷嚷,讓人聽見,你不想活啦?得罪安慶王還能有個好兒?你沒看見蘇家現在有多慘……”
兩個人的聲音低了下去,可剛才說的話卻是一點不落的都進了舒豫和雲瞬的耳朵。
舒豫忍不住看了一眼雲瞬,她已經放下手裏的筷子,看着窗外發獃,對那兩位的對話充耳不聞似的。舒豫眉頭緊鎖,仰頭喝光了杯子裏的酒。紅櫨見狀不妙,趕緊打岔,“奴才剛才聽人說街角那邊有個茶樓,新來的茶娘子手藝特別棒,您二位要不要過去試試?”
舒豫看着雲瞬,雲瞬搖了搖頭,舒豫便站了起來,“回去。”雲瞬隨他往外走,臨下樓的時候她看了看隔壁的雅座,她想,她要感謝這兩個人。她險些都要忘了,蘇墨遠會變成一潭死水都是拜眼前這個男人所賜。
舒豫回過頭看她,那對幽黑沉靜的眸子裏再次出現曾經的冷光,舒豫苦笑,蘇墨遠永遠是橫亘在他和雲瞬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也是潛伏在她心裏的傷疤,只要觸動,就會疼痛。
他拉起她冰冷的手,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去的時候,兩個人更沉默了。
轉天早上舒豫上朝之後,雲瞬就忙碌起來,先去看了看已經好轉的雲徹,接着她就吩咐人去找距離安慶王府較近的私宅,看看有沒有人打算出租。她昨晚一夜沒睡好,一直都在琢磨要在哪裏安置武媚娘才合適,武媚娘是王皇后握在手裏的利劍,是一顆沒有溶解開的毒藥。她成功,榮華富貴,她失敗,就會成為替死鬼,這些前路都還未可知,她不能讓這麼危險的人住進安慶王府。
說到底,她終歸是個善良的人,她不能讓全府上下的人都跟着冒險。
忙了一個上午,最終選好了房子,在承天門外有一處宅院,十分合適,雲瞬打發了下人去交了定金,簽了契約,這房子就算是租下了,又吩咐人去收拾整理,準備一些應用之物,這些都弄妥當的時候,清菡就來了。
雲瞬瞧見她紅着眼跑進來,心裏一緊,難道是皇后那邊出現了什麼變故么?可她早上明明已經答應了自己啊?
“姐姐。”清菡剛喊了一聲,眼淚就掉了下來,伸手扯住雲瞬的袖子,“姐姐,你得幫幫我,我娘說什麼也不同意這門婚,你說說,好不容易的到了這一步!她怎麼也跟着起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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