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安慶王妃③
夜已經深了，但房間裏很亮，照的蒙在臉上的紅蓋頭都變得更加紅艷。從聘禮，禮仗，到安慶王府里專門給她修建的別苑，吃穿用度什麼都是頂好的，拔尖的。她想起來在路上清菡羨慕的對自己說起安慶王對她真不錯，她就忍不住冷笑，那是清菡不明白，他娶誰都會這麼大的排場，因為他是安慶王，不會失了自己的身份。
白天裏的事走馬燈一樣在腦子裏滴溜溜亂轉。她反覆琢磨槿華的話，對於舒豫給自己的選擇又多了一層領悟。
他曾說，只要自己嫁給他，他就會幫蘇家父子一次，他的確做到了，蘇家父子免於砍頭的災禍卻換來永久的禁錮，可眼下，只要蘇墨遠在和冷宮相差無幾的墨妙苑裏生活一天，她就要受制於長孫舒豫一天，永遠也掀不起風浪。
這就是她的夫君，長孫舒豫在新婚之日讓她徹悟的道理。
不及她多想些什麼，門外的喜娘丫鬟們像喜鵲一樣撲騰了進來，喋喋不休的說著喜慶話，過了一會兒，雲瞬聽見那個熟悉的冷清的聲音淡淡的說了一聲“賞”。那些丫鬟婆子們笑得更歡了。
門吱呀一聲打開，紅櫨將已經染上幾分醉意的安慶王扶了進來，後頭跟着愛湊熱鬧的清菡和盛駿，那兩個人也沒少喝，尤其是盛駿，眼睛都發直了，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新娘子瞧，清菡給了他一個爆栗，“獃子，沒頭沒腦的盯着人家的老婆瞧做什麼？丟臉不丟臉？”
盛駿嘿嘿傻笑，順勢抱住清菡的小腰，“我瞧着那人好像是你，差點就撲上去了。”
一眾的婆子老媽子又起鬨着笑鬧起來，紅櫨真怕這位小太爺鬧出什麼熱鬧來，趕緊勸清菡把人帶走。誰想那兩位還真執着，怎麼勸都不走，非要看人家兩口子喝交杯酒才肯離開。
帶着酒氣的舒豫朝她走來，再多的酒氣也掩不住他身上的冷傲的味道，他一步步的靠近，雲瞬的手心裏沒來由的攥出一把冷汗來。
舒豫走過來坐到她的身邊。福喜嬤嬤像念經一樣把背的滾瓜爛熟的吉祥話說完，將兩人的衣袍一角系在一起，意思是永結同心。又倒了交杯酒給她，這才閉了嘴。清菡扶着她的手，和舒豫行了交杯之禮，雲瞬第一次知道，酒水喝下去原來是這樣冷的。
他在嬉鬧之間用喜秤挑開紅蓋頭，滿屋子的人都炸開了鍋，一個鬍子拉碴的王爺搖搖晃晃的帶頭喊了起來，“早就知道安慶王的媳婦長得好看，原來還想是不是這小子誇口胡說！沒想到，小弟妹真是天仙下凡啊！”
“可不是！這模樣相貌倒比的上當年先帝爺的一位才人！嘖嘖，安慶王你可真是好福氣啊！”
四周圍恭維的道喜聲此起彼伏，雲瞬聽着舒豫和他們熟絡的客套，只是眼下他再去和別人喝酒的時候，她得跟在她的身邊，誰叫他們是“永結同心”的夫妻呢？
一圈熱熱鬧鬧的敬酒下來，舒豫今天的酒量似乎格外淺，喝了幾杯就推辭給了身邊的盛駿。喝得盛駿整個人都能溜到桌子底下去了，幸好旁邊的清菡一直扶着他，才沒讓這位小王爺丟臉到家。
這些人熱鬧夠了，別苑裏就冷清了下來，在月色之下，舒豫輕輕拉起雲瞬的手，細細端詳她。
她的身上穿着一品王妃才能穿戴的華貴法服，華美又端莊，只是這樣一身隆重的衣裳穿在她單薄的身上顯得雲瞬更加嬌弱可人。舒豫忍不住放軟了聲音，替她拿掉一件披肩，“要不要去休息？”
紅櫨朝四周圍的僕從門打了個眼色，丫鬟們個個紅着臉低着頭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他的手碰到她的時候，雲瞬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雖然她已經在心裏認命了，可她還是不能適應他這樣親昵的動作。
舒豫似乎沒有感到她身上的僵硬，拉着她的手緩緩走進那間被紅蠟照得通明的房間，那是他們的洞房。
才剛進屋，舒豫猝不及防的將她打橫抱起，雲瞬一聲驚呼，抬眼看他，那張平素冷傲的俊顏上此時竟帶着她從未見過的溫柔和深情。那對蜜色的眸子裏因為映進了大紅色而顯得十分歡喜。
他抱着她走到寬闊的大床旁，輕輕放下，笨拙的為她卸去頭上的頭飾發簪，末了，他挽起她鬆散下來的黑髮，靠近有些發抖的雲瞬，“你在怕我？”
雲瞬低着頭不去看他，她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話在新婚之夜和他說。
“我曾經想過很多次，我們成婚的時候到底會是什麼樣子。”舒豫今天晚上的話很多，他並不急於做一個新郎該做的事，只是輕輕的環抱着她，試圖用這種方式來讓她放鬆下來。
大紅色的喜服襯得她的肌膚格外的細白通透，漆黑的長發擋住她半面臉孔，畫眉鳥一般柔美的眼眸沉沉的垂着，她沒有說話，可她的身體和她的神情都在告訴他，她在抗拒。
“雲瞬。”他的唇忽然到了，她的手更冰，更冷，雲瞬強迫自己沒有躲閃，他們已經是夫妻，逃避只會讓自己變得更可笑。
她閉上眼，抗拒的意味更濃，舒豫蜜色的眸子一動，她的抗拒刺痛了他的心。
他更緊的抱住她，她抗拒，她不願，他無所謂，他現在懷中抱着的是真實的她，衣袍之間解不開的是他和她的夙世情緣，今生來世，他們都是要永結同心的夫妻。在人生這條看不到盡頭的路上，他們終將攜手同行。
“雲瞬。”他俯視着看她，她散亂在喜床上的黑髮亂了，也亂了他的理智，只要想到她終於成為自己的妻子，舒豫的心裏就莫名的開始亢奮，他一點點加深對她的愛撫，直到她的兩腮上染上嫣紅的紅暈時，他捧起她的臉，讓她直視着自己。
“長孫舒豫能給你的，是我的全部。從今以後，你會獨享安慶王妃的尊榮。這輩子，我只要你一個。”
“我給不了你全部，長孫舒豫。”她忽然開口，神情仍舊淡淡的，連剛剛的嫣紅都褪去，她冷冷的看着他盛滿濃情蜜意的眸，“我能給你的，只是我的人，而我的心，你永遠也不會得到它。”
蜜色的眸子裏，有什麼正在飛快的冰冷下去。
雲瞬看着他，唇邊竟帶着嘲諷的意味，“你不是不在乎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你可以休了我，或者……把我送到庵子裏去做尼姑。”
“激怒我對你有什麼好處？”舒豫重新恢復平時的那副冷傲，捏起她的下巴來讓她靠近自己，“你已經認命了，不是嗎？我的王妃。”從她冷對槿華的哭訴之時開始，她的心意，他就明白了。
他開始動手解她身上的盤扣，雲瞬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看着他，又像是看着遠方的某處，“是，我認命了。”
她會做好安慶王妃，只要長孫舒豫能夠護住李雲徹，護住蘇家父子。
“我們有的是時間，雲瞬，如果這輩子我都沒能得到你的心的話……那是我長孫舒豫對你還不夠好。”他要怎麼告訴她，他這樣做的原因只是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和別的男人走。
他撥開擋在她下頜的一抹亂髮，“除了今晚，我不會讓你再感到痛，再吃苦頭。”
痛？苦？雲瞬緩緩閉上眼睛，才剛剛十七歲的她，似乎已經將什麼痛都試過了，什麼苦都嘗遍了，還能有什麼痛能讓她覺得是真正的痛呢？
月過樹梢，舒豫緩緩睜開了眼。身邊的她倦極而眠，舒豫撐起胳膊來看着她小巧的臉龐，默默的看了許久，他從床頭的小櫥里取出兩枚古舊的竹籤，上面刻着的箴言還依稀可辨。而她……舒豫苦笑，將頭抵在他的額頭上，“真的忘的乾淨么？可我……為什麼忘不掉你？”
翌日清晨，晨曦透過窗楞投了進來，雲瞬睜開眼的時候，舒豫正伸着手讓馮媽伺候着穿衣。馮媽眼尖，看見雲瞬醒了，頓時喜笑顏開，“王妃，您醒了？老婢給您道喜。”
舒豫收回手轉身看她，雲瞬好像沒聽見馮媽的問話一樣，眼直勾勾的看着床帳頂子，黑幽幽的眸子裏空洞成一片。
馮媽尷尬的笑了下，轉過頭來看着舒豫。舒豫搖了搖頭，示意馮媽接着穿衣服。
等穿好了衣裳，舒豫轉過身，湊到她身邊看了她一會兒，“多睡一會兒，”
舒豫是馮媽一手帶大的，和他的感情自然不同，見他對妻子這麼體貼，忍不住笑了，“咱們王妃好福氣，要是老夫人瞧見您現在這體貼人的模樣可要嚇着了。”舒豫似乎臉紅了下，他的心裏被王妃那兩個字填滿了滿足的感覺。
“皇后今日要賜宴，傍晚的時候，我回來接你。”他穿戴整齊俯下身在她的臉上啄了一下，才戀戀不捨的離開。
紅櫨在門外看見舒豫一臉饜足的出來，嘖嘖了兩聲，舒豫橫了他一眼，嚇得他不敢再胡鬧，“太醫院的周老大人昨個下午就到墨妙苑去給小蘇大人瞧病了，葯也開得足夠多，都讓小蘇夫人拿去了。另外，奴才已經把巴得楞師傅給雲徹少爺送過去了，難得，雲徹少爺還挺和老爺子的脾氣。才一個上午就聊起來了。”
“烏里雅蘇台是個只認本事不認身份的地方，雲徹從小被驕縱慣了，馬上步下的本事得再精鍊精鍊，才不至於被人笑話。”舒豫嘆了口氣，紅櫨抿着嘴，砸吧了一會兒滋味，“王爺，您這麼對雲徹少爺上心，王妃她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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