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高能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粥店的時候已是凌晨兩點多。
周遭用萬籟俱寂來形容再適合不過，卻也是白沐最熟悉的氛圍。她喜歡這個時間點，安靜到甚至是植物都沉睡的感覺。放些曲子來聽，可以寫文亦可以畫畫，靈感不會被打斷。
雖是盛夏時分，涼如水的夜風還是讓白沐起了雞皮疙瘩。在白天仍嫌布料太多太累贅的細弔帶裙，此刻就顯得有些單薄了。
“怕黑么？”
走在前頭的辰澤宇忽然停下腳步，他身子一側歪頭看向白沐。提問的口氣聽來是淡漠的，白沐也看不出他的眼神里是否有其他意味。但這畫風迥異的問題……
“不怕。”
話音落下的時候，辰澤宇點點頭繼續往前走。
白沐倒是停了停腳步，她看着辰澤宇的背影頗為無語地挑了挑眉。就這樣？那如果她說怕呢？他是不是就搖搖頭繼續往前走了？
理智告訴白沐，不能吐槽老闆。於是她帶着這份理智再次跟上了辰澤宇的步伐。
夜間的馬路寬闊乾淨如賽道般，暢通無阻。兜兜轉轉幾條馬路，幾個拐彎點，送白沐到家竟只用了十分鐘不到的路程時間。
“謝謝老大！那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
非常公式化的道別言語，白沐只慶幸自己在最後一刻剎住了車，沒把經典結尾句到家給我消息給說出口。
“嗯。”
雖然嗯了一聲，但辰澤宇並未發動車子。
白沐並不白目，她很清楚這是紳士的第二條準則，目送女嘉賓直至看不見。她轉身朝大樓方向走了兩步，真的只是兩步，又不得不停住。
視線所及之處，是一個不速之客。
“白白……”
這是很久以前曹輝最愛叫她的方式和口吻，第一個字音節拖長稍帶轉音，第二字短促結束。是個念起來很調皮的調調。
白沐站在原地眉頭微蹙，沒有說話。
曹輝又往前走了幾步，與白沐僅半米的距離。路燈之下，唇邊的青色鬍渣清晰可見，他看着白沐，眼神近乎乞求。
“我們聊聊好不好？”
白沐依舊沒有回話。
確切的說，她不知道應該回答什麼，也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才能不大動干戈也能在這寂靜的凌晨時分擺脫他。
走開？讓開？不聊？推搡或喊門衛？
引擎發動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瞬間亮起的車燈明晃晃的，前方的道路竟被照得一覽無遺。白沐眯着眼回頭，光線太刺眼，她看不清車裏的辰澤宇。
黑色大奔緩緩繞過白沐和曹輝向前駛去。
眼看刺目的燈光漸行漸遠，白沐認命地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曹輝身上。
下一秒，那嘈雜的引擎聲竟自耳畔邊消失了。白沐疑惑地看向曹輝的身後，她現在所站得位置可以清楚看到，那辰澤宇居然是把車停到了她家樓下的停車位上。
……
當辰澤宇臉帶微笑風度翩翩走到白沐身邊的時候，白沐和曹輝都愣住了。前者是不明白自己老大又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後者是猜忌這深更半夜的他與白沐是何關係。
“看來你有客人。”不帶溫度的笑眸落到白沐臉上，辰澤宇很是自然地將掌心攤開置於白沐眼前，“那你們聊，我先進去了。”
白沐呆住。
她能猜到辰澤宇是在替她解圍，但是這次的神展開令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去配合。他先進去？進哪裏去？還有，他為什麼要對自己攤開手掌？
短暫呆愣之後，白沐十分用力地瞪着辰澤宇。眼波內滿是sos的信號。
辰澤宇略顯不耐地晃了晃攤開的手掌，“鑰匙。今天出門忘在鞋柜上了。”
如辰澤宇所料，那個男人在聽到這句話后明顯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也幸好曹輝太過震驚以至於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辰澤宇身上，不然他會看到眼前的女人和他一樣詫異，嘴巴張成了o字型。
現實場景並不允許白沐多做思考，她機械化地從包里掏出鑰匙，又機械化地放入辰澤宇的掌心。鑰匙脫離手中的那一瞬，白沐竟覺一些異樣感。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那麼信任一個……異性，並且還是一個其實並不熟的……異性？
五指收緊握住鑰匙，辰澤宇轉身提步要走，幾步之後卻又饒了回來。比白沐高出近一個頭的辰澤宇還算是居高臨下的視野，他抬臂，那隻空閑的手很是自然地搭在了白沐的頭上。
“別聊太久。”輕揉了幾下白沐的頭髮，辰澤宇瞥向一邊的曹輝，原先溫和的調子瞬間變得冰冷。“我可不是個大方的男人。”
言畢，他邁開步子轉身往大樓里走去。
留下風中凌亂的白沐和失去言語功能的曹輝在原地扮演着雕塑。
事實的確是，在這種情況下，曹輝再想不到還能對白沐說什麼。道歉？人家已經開始新的生活壓根不需要了。和好？這更不可能。
沒有周旋太久的時間，曹輝隨意說了幾句客套話便離開了。
白沐站在原地平復了一下情緒，理了理這短短一刻鐘內發生的事。劇情太過輾轉也太過緊湊，她有點跟不上辰澤宇那宏偉的步伐。
慢吞吞挪到樓道里的時候，她就見辰澤宇背倚電梯邊的牆壁而立，身子微微彎下呈最放鬆的狀態。男人無所事事地玩着手裏的鑰匙，直到樓道里的感應燈再次亮起。
辰澤宇抬首看了白沐一眼。
“……你怎麼站在這裏？”
萬一那個男人仍然纏着她扯東扯西，他就準備一直站在這裏等着么？
辰澤宇勾了勾唇角，輕笑一聲。單手插袋，他緩步走至白沐跟前，站定腳步后拎起鑰匙在她眼前晃了晃，“不然呢？我又不知道你住哪間。”
好像……是那麼回事。
“快點回去吧，再拖下去我估計明天要下午才能在公司里見到你的人影了。”
白沐默默點了點頭，從辰澤宇手裏接過鑰匙。一言不發的，只可惜她憋了很久很久還是忍不住一抬頭，滿目感激地看向他。
“老大……你真的真的真的是一個好人！並且還是一個演技一級棒的好人！”
***
第二日白沐是最晚進公司的。步伐跨進公司之後，她明顯感覺氛圍有些奇怪。如果要具體分析一下的話，疑點有二：其一，劉旻旻的位置上沒人，電腦也是關着的；其二，她在和同事打招呼的時候除了章曉煙一如既往地熱情回應之外，另一些人都有意無意地敷衍了事。
保持着深深的疑惑，白沐看向正一本正經在寫代碼的王俊，又看了看正操控着模擬人形做着跑跳蹲各種姿勢的鄭少良……環顧一周，如此嚴謹的工作氛圍是過去一個星期從來沒有過的。
簡直像被下了軍令狀一般。
白沐決定先回到自己的位置再偷偷問問周毅暉怎麼回事。
一轉身，就看到了背着包從廁所方向走來的劉旻旻。然而，她的表情也不怎麼好。對一個偽裝大師來說，這是不可思議的事。
避開她直視來的目光，白沐本想往自己的位置走，不料被快步走來的劉旻旻擋了道。
“終於把我趕走了，這下你滿意了吧？”
信息量有點大。
不過既然她敢於直面對話，白沐也絕不會像前些天那樣吃啞巴虧。
“我，趕你走？”刻意把“我”字念得很重，白沐在向劉旻旻確認她話語裏的邏輯。
“呵，向來下班最早的你昨天熬到最後才走，不就是為了向老大打小報告么。這種學生時代的陋習，居然上了班還沒改掉。”
白沐靜默片刻。
的確，她今天凌晨的時候是和辰澤宇表達過自己要把她趕出自己的世界宏偉目標。但首先，辰澤宇不可能因為她一句話就替她開除了劉旻旻；其次，就算老大腦袋被門板夾了，替她出了口惡氣，又怎麼會把她供出來呢？
連帶關係迅速在腦中過了一遍，白沐望着劉旻旻笑笑。
“太容易被揭穿的謊言，我要是你，就不會說。保持一個瀟洒離開的背影才更符合你始終保持的虛偽形象。”
其實白沐眼角的餘光已經看到了，平日與她和劉旻旻交流最多的那些人，此刻望着她的眼神不如之前那麼的友善。比她早來一個上午的劉旻旻，成功把自己洗成了受害者的形象，而她的目的，是把白沐一起拖下水。
“靠！”
“我去！”
“我靠啊！石頭你幹什麼！”
此起彼伏的抱怨聲在辦公室內響起，白沐轉首，卻見開着的電腦上此刻全部都顯示着同一個畫面。畫面里，是一個word文檔。
眾人先怒，后看。這是好幾年時間的接觸才能積累的信任，信任這位主管大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
文檔里，洋洋洒洒寫着的都是遊戲的劇情。劇情都是些比較冷門的小遊戲裏的劇情，只不過角色換成了混沌里的角色，劇情稍有改動但框架不變。就在眾人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時候，鄒青磊的聲音才傳入耳內。
“我們不需要借梗抄襲的劇情策劃。”
只說了這一句話，鄒青磊復原了所有人的電腦繼續干自己的活去了。
白沐和在場的所有人頓時明白了什麼，只不過白沐的明白還要更深刻一點。她看着劉旻旻輕眨了幾下眼睛，而後鄭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抄襲這種小學生都知道不可以的事，希望今後的你能大徹大悟啊。”
待劉旻旻離開公司后，方才那些低氣壓的傢伙不約而同地再次圍到了白沐的桌前。這些鑽研在自己興趣愛好世界裏的小技術宅自然是對女生的勾心鬥角沒有絲毫經驗的。
於是目睹這從離間到被揭穿一連串的完整劇情后，他們都很“興奮”。
“為什麼呢？為什麼小旻旻要針對沐沐？”
“我還以為白沐真的是……還在想我上班的時候是不是也有什麼把柄會讓你去告我一狀。”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什麼對象是白沐？”
“就是……我總覺得你們剛才的樣子，好像已經結怨很久了一樣。”
七嘴八舌的探討和詢問聲鑽入耳內，白沐只覺得像是有一堆亂碼在不斷往自己耳朵里爬。很吵，很鬧，還有點癢。
“為什麼不離間我和你們的關係呢？我還能玩一把兄弟情呢。”王俊擺了個pose。
“不用，不用離間。我們和你本來就沒情分。”鄭少良一掌推開了他。
為什麼呢？
小旻旻和你究竟什麼仇快速速招來！
耳邊嗡嗡盤旋着的，都是這樣的問題。無奈她已完全不想再提起這個人，更不想去回憶她做過的事。急火攻心之際，白沐喊道——
“她嫉妒我比她漂亮！”
辦公室內剎那間肅靜，就連一旁的鄒青磊都停了停敲鍵盤的手。
半晌，男人欠扁的口吻自身後傳出。
“沒想到小白你也是自戀一族的啊……”
白沐回首，只見辰澤宇與夏天易並排站在不遠處。前者看好戲似得挑眉，後者已然笑得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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