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 不清白了
吳茱兒被小鹿子扶着回到東院,剛一進門,就被丫鬟書香堵住了,聽她一疊聲的抱怨:
“吳娘子怎麼跑到現在才回來,知不知道咱們都快急死了,大晚上不能睡覺,就怕你有個好歹!”
吳茱兒剛要道歉,小鹿子先不樂意了:“呸呸呸!你咒誰?我小師姑好着呢!”
書香氣勢一弱:“我這不是擔心吳娘子么。”
“用不着你擔心,快讓開,沒看到我小師姑扭了腳嗎?”
書香這才發現吳茱兒行動不便,訕訕地伸出手,扶住吳茱兒另一邊。
吳茱兒沒有拒絕,等進了卧房,才客客氣氣地對她道:“這麼晚了,你快去休息吧,我這裏不礙事,有小鹿子呢。”
書香卻不知為何不肯走,尋了個由頭去替吳茱兒拿藥油,扭頭出了卧房。
吳茱兒坐在床上,挽起褲腳,退下白襪,露出腫的和饅頭一樣的腳踝。
小鹿子嘖嘖兩聲,問她:“小師姑,你到底跑哪兒去了?弄成這個。”
吳茱兒含糊道:“我在城門口看熱鬧,不小心摔了一跤。”
小鹿子不滿:“你怎麼一個人出門,不叫上我啊。”
“你每日跟着師兄早出晚歸,我也得能見着你才行。”
小鹿子撓了撓下巴,這才發現,他是有些日子沒見着吳茱兒了,當下疑惑道:“奇了怪了,明明住在一個院子裏,怎麼我這些天連你的人影也沒見到。”
吳茱兒心知肚明為什麼,無非是王舅母有意隔開她和太史擎,才派了個丫鬟盯着她早睡晚起,可這話不能告訴小鹿子,不然他一準兒去太史擎跟前學嘴,壞了人家舅甥的情分,就是她的罪過了。
兩人沒聊幾句,太史擎就回來了,吳茱兒看到他進門,趕緊拉過被子蓋住了腳。
“師兄。”
太史擎走到床邊,示意小鹿子:“回去睡覺。”
“我不困,我想陪陪小師姑,我好些天沒跟她說話了。”
太史擎板起臉:“去睡覺。”
小鹿子不情不願地走了:“小師姑,我明天哪也不去,就陪着你解悶兒。”
吳茱兒笑着點頭,目送他出了門,太史擎挪了個凳子坐在床邊,伸手就去掀吳茱兒身上的被子,吳茱兒趕緊按住他的手。
“別,我光着腳呢!”
“我又不是沒看過。”他何止看過,還摸過呢,不過當時是為了給她刺那胎記。
吳茱兒叫他說的臉紅,不自覺就放開了手,被他掀了被角,看到她腳踝上的腫包。
太史擎不禁皺眉,伸手去按她傷處,想看看她有沒有傷到骨頭。
“嘶。”吳茱兒疼地抽氣。
“啊!”門口響起一聲驚叫。
吳茱兒和太史擎一起扭過頭,就見書香站在門口,一副撞破了什麼姦情的樣子。
太史擎不悅:“嚷嚷什麼?”
書香羞惱:“表、表公子,您怎麼能摸、摸吳娘子的腳呢,快快快,您快出去。”
說著,就衝上來拉扯太史擎,太史擎一把擒住她,奪走她手裏的藥瓶,然後將人推開,沒好氣道:
“你是什麼東西,也敢來管教我。”
書香嚇了一跳,可憐巴巴地看向吳茱兒:“吳娘子,你快勸勸表公子吧,你們孤男寡女,三更半夜怎麼能共處一室呢,這不是敗壞我們王家的門風么……”
吳茱兒坐牢一樣被她看管了好些天,早就不耐煩了,冷了臉道:“我和師兄清清白白,是你的心思不幹凈,才會看我們不幹凈。”
書香還想說什麼,太史擎站起身,橫眉冷對:“還不滾,是等着我把你丟出去嗎?”
書香實在怕他,跺了跺腳,扭頭跑了:“我去告訴夫人!”
太史擎坐回去,倒了幾滴藥油在掌心,把手搓熱,幫吳茱兒揉起傷處,吳茱兒疼地直哼哼。
“忍着點,不把淤血揉散了,你半個月都下不了床。”
吳茱兒乖乖點頭,揪住被子,吸着氣問他:“書香去告狀了,等下王夫人來了怎麼辦?”
太史擎手上動作沒聽,瞥她一眼:“怕什麼,你不說我們兩個清清白白么。”
吳茱兒小聲嘟囔:“你當然不怕,那可是你舅母,就算她生氣,也不會把你攆出去。”
頂多把她攆出去就是了。
“用不着她攆,我們明天就搬走。”
吳茱兒驚訝:“搬走?”
太史擎點點頭,又倒了幾滴藥油搓熱。
吳茱兒莫名其妙:“好端端地,為什麼突然要搬走啊?”
太史擎反問她:“你喜歡住在這裏嗎?”
吳茱兒猶豫了一點,想點頭,卻不想撒謊,她不喜歡這裏,不喜歡王家人對待她的態度,明明就看不起她,還要虛偽地做出一副對她好的樣子。
“我不喜歡。”她到底還是說了實話。
太史擎輕笑了一聲:“我也不喜歡。”
吳茱兒好奇:“你為什麼不喜歡這裏。”
“因為這裏人太多,吵得我心煩,外祖和舅舅每天都要帶我去訪友,忙得我沒空看書,還有……”
吳茱兒聽得認真,忽覺得腳踝上那隻手停了下來,熱烘烘地捂着她的腳脖子,她抬起頭,對上太史擎的目光,白日裏熠熠生輝的琥珀色眼眸,在夜燈下蒙上了一層暖光。
“因為你不喜歡這裏。”
吳茱兒心上的弦兒似被人撥弄了一下,酥酥麻麻,又酸又漲,連帶着捂在她腳上的那隻手也發起燙,燒的她整個人冒了煙。
“我、我、我困了!”
她猛地把腳從他手裏抽出來,掀起了被子蒙住頭,瓮聲瓮氣道:“我要睡覺了,你回房去吧。”
太史擎一臉迷茫地看着她,不明白她這是鬧得哪一出。
“快起來,你還沒洗漱呢,洗完了再睡。”
“我不洗了,我腳疼。”吳茱兒裹緊了被子,打定主意這會兒就算天塌了,她也不出來。
太史擎又好氣又好笑,隔着隆起的被子,找准她腦瓜的位置輕拍了一下,笑罵了一聲:“邋遢鬼。”
然後便也不勉強她,熄了床頭的燈燭,轉身離去。
吳茱兒聽到關門的聲音,才把腦袋從被子裏鑽出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捂着滾燙的臉頰,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要哭出來,嘴裏喃喃自語:
“壞了壞了,我對師兄不清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