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7章
第八百二十五章
轉眼間便是五日過去，這幾日來葉麟每天都去那地窖，一呆便是數個時辰，卻每一次都幾乎是一模一樣地在傾城的怒吼之下倉皇離開。
彌雅雖眼睜睜看着葉麟日益消瘦，卻根本無可奈何。他彷彿變成了一隻擁有強大利爪的凶獸，不容許任何人踐踏他心中的人，更不允許任何人，說傾城的一句不是。
即便每一天所看到的都是傾城那深惡痛絕的神色，但他卻依舊不肯放棄，倔強地每日裏堅持去看他，抱着一個總有一日傾城會被自己所感動的空念度日。
而與此同時，這五天中魔界也並不太平，萬仙山脈半山腰處的詭異儀式已然結束，但卻出現了一座通體雪白的冰屋。道道黑袍人影在其中穿梭來去，掩在黑袍帽子下的面容神色嚴峻，更無人敢發出任何噪音，只是兀自行色匆匆。
突然，被這般死寂所籠罩了整整五日的冰屋之內，出現了一道極為細小的嚶嚀。
這一道聲音若是放在平日裏，必然連一絲注意力都引不過來，然而它此時出現，卻宛如平地驚雷，生生將眾人的身形驚得頓在原地。
“女帝醒了！”
片刻的怔神之後，便是瘋狂的激動呼喊。那些面色冷峻肅然的黑袍人剎那間彷彿變了一個人，滿面熱烈，一窩蜂地湧入冰屋，卻不約而同地在屋中唯一的一張冰雪床榻之前停住了步伐。
眼前，女帝美目微張，正支着身子欲坐起來。聽到他們的腳步，面無表情地掃來了一眼。
但僅僅就是那一眼，卻令得當先的幾個黑袍人一陣顫抖，心口像是陡然出現了一隻大手般，被狠狠捏緊！幾個修為最為低下的人，更是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了心口，張大嘴巴急速喘息了起來。
這、這種感覺！
如此鋒芒畢露，不過區區一眼的時間，那目光卻彷彿一柄利劍，將他們的一切全部看透！
“你、你……”
在場所有人都頓時感受到了這一道目光中的銳利，驚嚇之下，衰老扭曲的臉上卻旋即閃現出更為濃烈的激動之色。
錯不了，絕對錯不了，這不是女帝，是那個人！
那個人，他，終於回來了！
“呼。”
似是並未在意那些人的激動，一眼過後，女帝也便再無更多舉動。兀自下了床，他立在原地閉目深呼吸了一下，再度睜眼之時，眸底卻再無絲毫鋒銳之意。
“女帝，你感覺如何？宿魂對你可有什麼影響？”
儘管女帝的舉動極為怪異，但周圍眾人的面上卻不曾出現絲毫驚恐之色，紛紛伸出枯瘦如老樹的手掌顫顫巍巍地將他扶住，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詞，“剛、剛才那個瞬間，真的是那個人的神魂，歸來了么？”
女帝卻並未回答，唇畔緩緩勾出一絲弧度，旋即轉過身來振臂高呼——
“這天地之間，從此之後，將再無能夠擋得住我妖魔兩族的去處！天地萬界，再無可擋！”
“天地萬界，再無可擋！”
“天地萬界，再無可擋！”
“天地萬界，再無可擋！”
不需要更多的回答，女帝這一言，已經足以說明了所有一切。眾人也是微怔片刻，然後迅速學着他的模樣伸直了雙臂，高呼之聲，更是一浪高過一浪。
他們已經被迫龜縮在自己的界域之中這麼多年，早已經看不慣世間的不公，早已經無法忍受，憑什麼唯有人族能夠任意穿梭各方界域。萬年前的一戰不曾成功，但到了今日，他們倒要看看人族還能有什麼抵抗的餘力！
但正在魔界眾異族滿心激動的時候，彌雅卻猛地一抬腳，將身前侍女端來的傳信踩倒在地，還不解氣一般地用力在其上狠狠碾了一碾。
“大小姐！”
“都下去！”
不待侍女開口，他雙眼一沉，便是轉過了身，“我說過，等到此間事了，我自會去往魔界！那些老傢伙們，難不成以為這事我勉強同意了聯手，便能夠奈何得了我了不成？！”
“大小姐，可女帝等人已經成功凝結完成了那個人的神魂，宿魂祭禮早已完成，一切都只剩下了那最後的——”
“我說的話，你也敢忤逆？！”
侍女不敢說話，但跟了彌雅數年之久的侍從卻是有些按耐不住，然而才低聲勸了一半，便被彌雅的一句怒吼打斷。匆匆抬眼間，正好對上他已然變得深邃幽黑的雙眼，登時便垂下了頭，再不敢多話絲毫。
遠遠地，地窖之處再度傳來了傾城的暴怒吼聲，旋即是一陣響亮的鐵鏈顫抖聲音。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從中退出來，頓了頓，又在地窖門口怔怔地立了半晌，直到怒吼聲再度響起時，才垂下腦袋離了開去。
“哐當！”
即便是不需要親眼看到，彌雅也能夠猜得出來這是葉麟又被傾城給趕了出來，心下一陣無名火霎時燃燒，揮手間便將一旁擺設着的花瓶拂到了腳下。
清脆的聲音響起，他卻沒來由感到一陣痛快，蹭地站起了身來，將殿內能夠拿起來的器物紛紛掃到了地上，引得一陣噼里啪啦。
直到最後一點東西也在清脆的碎裂聲中盡數毀去，彌雅才停了手，薄唇卻隱隱顯出了一絲血跡，額角更是青筋畢露。籠在袖袍里的手掌顫了半晌，才緩緩攥緊，然後狠狠一拳打在了一旁的牆上。
“大小姐！”
即便是一旁的侍從也被嚇了一跳，卻又不敢上前，只能滿面焦急地喊道，“大小姐，你既然不忍看他受這般苦，為何又不將一切盡數告知於他，那傾城與他，本來就不是——！”
“你以為我沒有試過么？！”
話音未落，彌雅卻已然催起一道勁風將地上的器皿殘渣裹成一團，盡數向著說話之人擲了過去，怒道，“但魔脈就是我一手為他開啟，魔體也是我一手為他激活，他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還不都是我一手促成？！他若是說不恨，你覺得又有幾分可信？！”
“可那時若不是大小姐，他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他怎麼不想想這個？！”
“他還會想得到么？他眼裏，如今只剩下了那傾城，還看得見我的絲毫影子么？為了傾城，他甚至甘心去死，可……”
彌雅的話語漸次低了下去，最終竟不再胡砸器皿，只垂下了眸子，抿了抿唇大步離開。直到殿門口處，他似是想了一想，又緩緩站定，道，“你們將這裏收拾完了，就去找墮，讓他將傾城放了吧。”
身後侍從本想再說些什麼，然而嘴唇囁嚅了半晌，卻也說不出來，只深深地恭敬一禮。
他跟了彌雅無數年，早已經對他的脾性了解得不能再透。雖說就這樣將傾城放出去有違計劃的實施，但他也能猜得到，這必定也是因了葉麟的關係。也罷，那些老傢伙們到時候如果要追究起來，大不了說是自己等人看守不力好了。
大小姐，可從不曾為了哪個人這般模樣過。
墮辦事的速度很快，不愧是跟了彌雅最久的一員大將，聽到傳令的瞬間雖說有些訝異，卻也很快便猜到了彌雅的用心，馬不停蹄地便將傾城放了出來。
不過，因為葉麟今日已經去見過了傾城，此刻也並不知道傾城已經被放了出來的事實。而傾城如今對葉麟滿腔嫌惡，自是不會選擇再去找他，一解了束縛，便匆匆離開了此地，在墮的指引下找到了從神界回去魔界的隔膜。
魔界，魔皇殿。
現在的魔皇殿儼然變成了一處空殼，原本就在陌羽死後流失了大部分的精英人，而後雖傾城迅速登位成了新任，卻又不常出現，如今更是一去便如此之久。
這樣一來，即便是還有一些人對魔皇殿抱着希望，卻也隱隱生出了一絲不安，族內更是人心動蕩不穩，生怕再出現從前那種情況。
如若其餘三族在這種時候選擇前來發難，僅憑他們這一點點人的力量，又如何擋得下來？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們所擔心的狀況，卻遲遲沒有發生。
倒不是其餘三族都改了性子，而是他們，乃至這整個魔界，都正在遭受着一場極為巨大的災難。
魔皇殿的力量實在太弱，何況傾城根本就還不曾歸來，儘管族落還在，但在萬仙山脈中幾乎都已經是掉到了末尾。所以，眾強自是不會再來這裏探討對策，也唯有魔皇殿和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小族落還不甚知道如今的大事。
就連王都內的人，也都在皇族最近的頻頻出征中感到了一絲淡淡的緊張，有些消息靈通的人們更是隱隱聽到了一些風聲，氣氛一下子變得極為僵滯。
“嗖！”
碧藍如洗的空中，卻陡然掠過一道耀眼的光華，以一個極為難以想像的速度飛快地向著魔皇殿落下去。
“快看！空中有人在飛！”
“天哪，好像真的是一個人！足下踩着劍……是別的族落終於進犯來了么？！”
“好像不是！這個人的面容，好眼熟，也許是族內之人……”
“族內之人？難道是那個自登位后便再不曾露臉過了的傾城？！可他怎麼是從族外回來的？”
“……”
空中的異樣自是引起了眾人的注意，然而話音未落，那道光華卻已然落地，其上的紅衣人影衣袂飄飄，宛如臨世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