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身世

第三十二章 身世

夜色深沉,月光幾不可見,薄薄的霧在空氣中彌散。一道黑黢黢的身影閃現、跳躍在朦朧的月色中。不一會兒,到了一處偏僻的小巷,站定。

幾息功夫,巷口陰影中又閃出一個人,雙手抱握長劍,單膝跪地:“屬下參見郡主!”保持姿勢,等待發話。

“小寒!”背着身,不言語,好一會兒,才緩緩轉過身,終於開了口:“你怎的到了此地?”

隨着她的轉身,黯淡的月光正面迎上她的臉,依稀可辨。倘若文成、文憶在場,定能一眼認出,下一秒,再陷入又驚又訝的迷糊中。原來,此人,正是她們交好已久的朋友——青落。

“郡主,一別五載,您可好?”不知怎的,語氣中帶了些哽咽,“男兒有淚不輕彈”。卻見他仰起臉,往上揚,似乎在逼退眼眶裏的氤氳。恰在此刻,正好也能看清楚他的模樣,這……不正是文成店裏的新雇的幫工——季寒么?

“小寒!名義上,你是我的貼身護衛!”青落輕輕扶起跪在地上的季寒,語氣淡然,卻能聽出流露的絲絲關心:“實際上,我一直都把你當作妹妹。說過無數遍,不許再拘虛禮,卻總也不聽!”最後看似責備,實質是關切。沒想到,這季寒竟然是個女子,還是青落的貼身護衛。

慢慢起身,說不出的感動:“郡主,我知道您待我好,只是主僕有別。”相逢總叫人激動,不過,季寒未曾忘記過她身負的重任:“郡主,此次前來,實有要事相稟。”

是啊,季寒是她的貼身護衛不假,但自五年前她離家出走後,便不再與其有過任何聯繫。並非季寒跟不住她,而是青落對她特地有過吩咐:守護熹王府,除非萬不得已的緣由,決不允許其離開尋她。青落,不想與熹王府真的切斷所有關聯。

熹王府的主人熹王——青淵,乃祁國三大異姓諸侯王之一。享先祖之榮耀,承襲爵位,至青淵已是第四代。後唐三大異姓諸侯王家族分別為青家、李家與華家。三家先祖乃祁國的開國元勛,與□□是八拜之交,一起出生入死。祁國成立后,得以加封殊榮,庇蔭後世子孫。

三大異姓王至今興盛不衰,除了先祖之功,現世子孫自身才能,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即祁國君主祁氏一族,傳承甚微,幾乎每一代幾乎都是獨子。無法壯大子系,便無可能取代異姓王的地位。

至這一代,總算有所起色,皇子五人、皇女兩人。君主有意慢慢收回執掌在三大異姓王手中的龐大權勢,奈何年歲已高,欲把重心放在下一代。對於君上的舉動與意圖,三大家族均有所察覺,不能坐以待斃。最好的法子,除了加固手中權勢,同樣注重對子嗣的培養。

熹王府卻恰巧在這一問題上,出了岔子。熹王青淵與熹王妃自幼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兩人共結連理后,連誕兩嬰,皆為女嬰。兩人帶着期盼,繼續迎接第三胎,沒料到,仍是個女嬰。王妃生來體弱,勉強誕下三胎,恐難再生育。

為了“後繼有人”,避免君上的虎視眈眈,讓熹王府成為首當其衝。熹王斷然拒絕熹王妃的納妾建議,不得已,將“第三女”的身份改為“第一子”。而這其中,中心人物,便是季寒面前這一位,搖身一變,從郡主變為郡王。

她的真實身份,除了熹王夫婦,也只有她的貼身護衛——季寒知曉。三大家族的較量,與君上的博弈,讓青落時刻承擔著巨大的壓力與危險。日復一日,陪伴的只有枯燥的學習,琴棋書畫、武術兵法,承受一個郡王應接受的成長。

為了更好的貼身保護青落,熹王安排了一個收養的孤兒,同樣作女扮男裝,陪伴青落,一起成長。兩人都是不幸的,為了縹緲的權勢,犧牲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好在,還能相互慰藉。

此刻,顯然不是敘主僕情、姐妹情的好時機。控制好情緒,季寒決定長話短說:“郡主,自打你出走後,王府發生了不少變化。”

“這個,我略有耳聞。”割捨不下親情,卻回不了頭,即是自由的代價。近距離接觸不可能,遠遠望上一眼還是可以的。偶爾返京呆上幾日,打聽打聽父王、母妃與兩個姐姐的近況。

大姐是在自己離家之前兩年便成了婚,二姐則是在自己離開半年後成婚的,倆人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了個門當戶對的親。要不怎麼說人各有命?大姐成親后,順順噹噹、夫妻和睦,第二年便生了個大胖小子,在婆家頗受優待。二姐則遇人不淑,夫君面上文質彬彬、談吐文雅、家世富貴,實則是個愛酗酒、喜歡動手打人的不良之徒。幾次帶傷回娘家后,熹王實在是忍受不了自己閨女受屈辱,一怒之下,帶着女兒去到夫家,當場逼對方和離。二姐,至今一直住在家中。

“母妃身體可好?”不等季寒說話,青落湊近一步,急問一句。她的出走,觸發了父王的憤怒、母妃的擔心。其中,最讓青落慚愧的是,母妃由於思念她過甚,常常鬱鬱寡歡,造成心中鬱結,身子一直不見大好。

提起此事,季寒有些吞吞吐吐:“這……”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表情糾結。

每逢中秋,青落會回京一次,自上一回離京,不過半年有餘,難不成有什麼變故?青落一把拉住季寒的胳膊:“你快告訴我呀!”

嘆了一口氣,季寒小心翼翼的開口:“小半年來,王府內憂外患,王妃的心結愈發嚴重,纏綿病榻三月有餘。”緩了緩,看着青落傷感的表情,斟酌用語:“郡主,你也知道熹王府……王爺多次計劃派人尋你回府,王妃執意阻攔,說不想耽誤了你的幸福……”

季寒說不下去了,她見到了青落臉上簌簌落下的淚珠。

青落的出走,除了她天性中的愛自由、無拘無束。與李之秀的相愛,才是她真正想脫離王府,找回自我的關鍵。身份原因,她自幼被教導與外人要保持距離。實際上,她喜歡熱鬧、喜歡人群、喜歡與人交往,卻不得不壓抑。一次意外,讓她與李之秀相識,有了後面的相處,亦是一段雞飛狗跳、糾纏不休的日子,直至最後的心心相印。

好不容易得了美人心,天真幻想着兩人能幸福的在一起。興沖沖的回府,向爹娘一五一十交代,期望能得到成全。毋庸置疑,回應她的只有重重的一大巴掌和憤怒的羞辱,只能說年幼無知。

給了她這樣“不得翻身”的身份、卻給不了相應寬容的對待。讓青落心中的怨懟慢慢生根發芽,直至一日,再忍受不了與愛人的相思之苦,家裏的束縛之難。與李之秀一起逃了出來,浪跡天涯,享受歲月靜好。說她自私也好,說她勇敢也罷,青落無悔她的決定。只是有時候,會有些愧疚感,在心中微波翻騰,掀不起大浪,卻一直炙熱。畢竟是那個地方,賦予了她生命與姓名。

“都怪我!”青落連退兩步,雙眼有些失神:“是我辜負了父王和母妃,讓整個熹王府處於危險境地。”她無法不自責,所有的希望都壓在她的身上,她卻一走了之。

不過,剛才季寒好像還說了一句,青落頓時緊張起來,拭去眼淚,神情嚴肅:“小寒,你說父王、母妃從未派人出來找過我?”抿唇,期待得到不一樣的答案。

“是啊!千真萬確!王爺對王妃,郡主你還不了解么?”季寒認真回話,她不知道郡主眼裏的慌張緣何而起:“即便私底下,都未曾有過!”

夜裏的寒風,拉來一片雲,遮擋住月光,迎合著黑漆漆的夜。打了個寒噤,這是從未有過的事,那句話,才是青落緊張的源頭。

青落自言自語,一字一句,卻讓季寒心驚:“那這些年來,各路打聽我的下落的‘熹王府親兵’又是何方神聖?”

原以為,打着熹王府的旗號,拿着自己的“男子”畫像,小心謹慎、暗暗打聽的,非父王莫屬。萬萬沒料到,竟然另有其人。且這些人這一追,竟是五年。不能不讓青落寒毛直豎,原來,自己與秀兒一直都處在巨大的危險中。她們還一直抱着輕鬆的態度,與這些人“擦肩而過”,現在想想,陣陣后怕。看來,早就有人要對熹王府“郡王”出手,以斬草除根。只不過不清楚青落“女扮男裝”的事實,方向錯誤,才無數次錯過。

也不能怪他們沒眼力,青落的男裝與女裝扮相,風格差太多,絕非一般人可識破。現在若有人跳出來,指着青落這個儀態萬千、秀雅絕俗的明艷女子,稱她乃熹王府里那個向來不苟言笑、冷麵冷語的小郡王,那絕對會笑掉人-大牙。除非是非常親近之人,或是見過她兩種扮相之人,才能認出。身份,便是面具,遮擋住她真實情感的面具。

這個意外發現,讓青落、季寒陷入深深的擔憂和沉思中,一言不發。

“咯吱!”巷口拐角傳來一絲聲響。

“誰?”“誰?”青落、季寒相視一眼,雙雙低呼出聲,疾動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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