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八竿子打不着
縣令公子高抬貴手,願意放了瘋婆子一把,自然,看門的小廝便不阻攔,挽着袖子要上前幫忙的粗使婆子,也裝出一副老實本分的樣子袖着手彎着腰,衣袂飄飄的“假仙女”們,更是一個個手捋胸口做被嚇到了嚇壞了的柔弱表演……
穿着嫩綠斜襟大褂的背影,腳下越來越沉重,前身馮阿花的經歷,一點一點,浮現在此阿花的腦海里。
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人,又胖又破相的裁縫家閨女與玉樹臨風的縣令公子穆柯,是怎麼開始的狗血糾葛呢?還玩出個“球兒”來?
那一天,馮家爹娘又帶着哥哥去集市上相親了,阿花的大哥馮大壯,年齡實在不算小,祁王朝的兒郎們通常十五六歲就定親成親,他已經耽誤到了十九,馮老爹發愁的一腦門子皺紋,李氏娘更是鬢上染霜,其實他們夫妻滿打滿算也才是三十四五歲的年齡。
阿花坐在親爹的裁縫鋪子裏,小心的觸碰一下自己的臉蛋兒,長長的嘆了口氣。
每逢四九集市,集頭上的第三根木頭柱子下面,就成了馮家三口的固定相親點兒,大壯對那兒都有心理陰影了,卻不得不跟在父母後面,繼續傻呵呵的站成第四根柱子。
這年頭男女成親沒那麼要求盲婚啞嫁了,雖然還不能大喇喇的見個面說幾句話,利用集市的熱鬧,男女雙方家人說定個時辰和地點,遠遠的瞄幾眼,還是被允許的。
馮大壯幾年來已經無數次站在第三根木柱子下面被人相看了,期間也有彼此能瞧對了眼兒的姑娘,喜歡這種五大三粗型的彪悍漢子,可惜,再往細處一打聽,尤其是知道了馮家妹妹阿花的情況,就個個歇了菜。
裁縫爹跟屠戶娘就生了馮大壯跟阿花這兩個討債鬼,本來過的是很舒服的日子,一間小門面,賣布,再接點加工成衣的活計,三不五時的屠戶娘家再奉送些豬頭肉排骨肋條啥的,吃喝真正不愁,還能攢下些散碎銀兩,以備兒子閨女成親。
裁縫和屠戶的結合,生育的孩子個個不容小覷,人高馬大威風凜凜,這要是男孩子還算成功的結晶,要是女孩子呢?
很不幸,阿花是老二,身板個頭直逼馮家老大,要不是腦袋上頂着的髮髻做區別,走在街上都當這是倆兄弟,分不出男女。
裁縫爹跟屠戶娘養孩子養的好啊,阿花不但個頭大身板寬,一走路一顫悠的肉膘也很奪人眼球,如果這丫活在盛世大唐,或許還有可能算得上一名“靚女”,但是現在是祁王朝,人類的審美觀點正常的不得了……
屠戶出身的李氏娘其實很不簡單,在娘家時就頗認了幾個字,比較高瞻遠矚,對閨女打小教育的嚴格,阿花只是不能琴棋書畫罷了,單論識字算賬、殺豬宰羊兼傳承了親爹的裁衣制衣手藝,簡直就成了全能。
根據李氏自己的經驗,多陪上點兒嫁妝,這個頭兒的閨女還是有可能嫁出去的,但是,但是……
但是阿花不單單是人高馬大肥胖的問題,從這丫十二歲那年起,白胖胖的臉上,就增添了一些小小的點綴。
這也算不得啥,或者受風或者肚腸里吃壞了,十天半個月的總得褪下去吧?然而凡事兒就趕的這麼寸,一晃五六年過去了,那些小小的點綴不但絲毫沒有褪去的意思,反而變本加厲的在阿花這塊沃土上繁衍生息起來,現在,甚至蔓延到了多半個脖子和後背。
沒有人還記得阿花白胖的臉蛋乾淨時是不是能算得上標緻,一波又一波的紅疙瘩徹底把小姑娘給毀掉了,裁縫爹與屠戶娘這些年可沒少求醫問葯啊,但是沒有用處,大多數時候還起到了助紂為虐的效果,滿臉的血胡林拉,訴說著到底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倒是有一個老成的郎中嘆着氣搖着頭留下一句:“別折騰了,等這孩子成了親,消了火氣,自然就好了。”
李氏娘臉紅脖子粗的,怎麼都不肯給閨女解釋清楚到底是怎麼個消火氣法兒,還是阿花抓了二十個大錢兒,塞給了最是喜歡拽着人說話的黃婆子,才得了個比較清晰的解釋。
拜不拜堂成不成親的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男女孰倫那道程序,才算消了火氣……
可是這明明就是一個死局。
這身板這門臉兒,誰家的兒郎願意娶?等着演“午夜驚魂”么?
沒人娶怎麼成親怎麼孰倫消火氣?
沒消火氣誰敢娶進家門?
馮老大拍着胸脯說:“家裏的財產都給妹妹做嫁妝好了,我等着妹妹嫁了我再成親。”
可是旁人家的男孩子個個矯情的不行,不肯提前給阿花一個消火氣的機會,搭上馮家所有的財產都不行。
當然,也主要是,做裁縫的,靠着間門臉房收活兒過日子,搗騰不出多少豐厚的家產,更何況疼閨女的馮氏爹娘,最近幾年可是正兒八經的給阿花求醫問葯,花費的銀子也夠馮大壯娶八回媳婦的了。
很顯然,這故事有些悲劇。
局面一直這麼僵持着可不行,作為悲劇的苦主兒,人高馬大的“痘包兒”阿花,很需要下決心自己行動起來了。
阿花縫上成衣的最後一顆盤扣,吸吸鼻子,錯牙咬斷了絲線。
這閨女也早被滿臉的紅痘痘給逼瘋了,別說花季少女無人問津,還連帶着耽誤了哥哥的姻緣,這痘痘,必須消下去!
不就是滿臉紅痘痘遭大傢伙兒嫌棄嗎?尋常只要親爹有空兒,絕不肯允許阿花到門面上來,丫一臉的“花兒為什麼這樣紅”,來個客人都給嚇跑了……
阿花攥拳頭,豁出去,聽老郎中的,那啥啥孰倫之後就可以把該天殺的痘痘消褪了,目前沒人肯那啥啥消火氣,咱自己找一個幫忙消消不就得了?
縱是這閨女人傻膽子大,琢磨起這種事情來,也忍不住滿臉的嬌羞,渾身酸軟軟的不得勁兒……
就在那個時刻,鋪子裏面驟然一暗,眼冒星星的阿花,竟然瞧見了一幅心想事成的畫面。
一個白衣翩翩、玉樹臨風的少年郎,從天而降。
這廝簡直就是給阿花姑娘量身定做的如意郎君,儘管一張臉背着光瞧不很清晰,那個頭兒已經足夠完美。
大哥馮大壯就夠高大威猛的了,站在自家鋪面門前,也僅僅是頭皮擦着上門框,眼前這廝卻是低了半拉兒腦袋才進的門。
就得要這般高度才相配,阿花很高興今兒這白日夢做的很滿意,儘管馮氏兄妹始終處於無人問津的狀態,但這不能阻止小子丫頭的日常多做做白日春-夢不是?
阿花不止一次糾結於自家未來男人的身高,她自知自家已經屬於長得心急如焚的特例了,要是做白日夢都找個比自家矮小的男人,那還真得不要活好了。
阿花咂咂嘴巴,再嘆一口氣,寧可男人模樣丑些,這個頭兒也絕不將就,你想啊,一塊兒出個門子趕個集兒,姑娘家想裝個“小鳥依人”的嬌俏勁兒,臨了兒卻直接上演一出“大鵬展翅”,一摟胳膊,男的在女的胳肢窩下面依着……
醜女的日子,就靠着這樣不着三不着四的青天白日夢給撐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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