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或許得派人去查一查那女子到底是何人?為何藏身在此處?”跟着趙瀚霆走出了一段距離后,喬英淇終是忍不住低聲道。

“你放心,我會着人去查,一有結果便會通知你。”趙瀚霆忙道。

見他二話不說便應允,喬英淇不自禁地望了他一眼,隨即垂眸輕聲道,“有勞!”

趙瀚霆嘴巴張了張,良久,才低低地道了句,“你我之間又何需過多客套。”

喬英淇抿着嘴再不答話,此生他們之間唯一的關係便是如此了,他是父兄所要扶助之人的兒子,若無意外,他未來也將會是這個天下的主宰。

僅此而已……

齊軍這回基本上無需耗費多少兵力便得到了京州及龔州兩座城池,周孫聯軍各懷心思,軍隊不齊心,而代王那些舊部亦然,這才導致聯軍看似來勢洶洶,實際不堪一擊。

若非代王舊部暗中聯合了含碧作內應,只怕這些人未必能從曹定昭手中奪去京州及龔州,而從曹定昭手下副將黃文沛口中可知,其實曹定昭心中對含碧也是早有懷疑,只可惜這些懷疑卻敵不過他內心那些情意,所以在含碧涉險時依然毫不遲疑挺身相救。

趁着這日將手頭上的差事分配下去,她抬頭望望有幾分陰沉的天空,想到那日曹定昭與含碧就在她眼前相擁着跳下山崖,心口不自禁地一陣抽痛。

從如此高的山崖跳下去,生還的機率甚微,更何況曹定昭還身受重傷,含碧又是一介弱質女流,齊軍與曹軍想方設法都尋不到通往崖底之路,最後也只能無奈地放棄。

或許從某些角度來說,死亡是一種解脫,從此再不用受盡愛恨折磨。可是她卻覺得若能放下一切好好地活着,那才是最好的,含碧無辜,可曹定昭也並非罪大惡極,怪只怪劉遠鄯父子作惡在先。

不知不覺間,她驅馬到了雲度山,獨自一人站於那日曹氏夫婦跳下去的地方。

呼呼的風聲在她耳邊吹響,大戰過後,便是自然的清風也仿似仍帶着血腥味,見證着在此處曾經發生的驚心動魄、愛恨糾纏。

也不知站了多久,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緊接着身上一暖,有人輕柔地為她披上了披風,擋去清風帶來的涼意。

“此處風大,小心着涼。”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回蕩,她微微側頭,見是趙瀚霆,不禁低着頭緊了緊身上的披風,低聲道,“多謝。”

趙瀚霆心中沉重萬分,千言萬語堵在喉嚨里,卻是不知從何說起。

那日喬英淇那番關於今生來世的話,總是不時在他耳邊迴響,到後面,他甚至不敢再去深想她這番話到底是說的曹氏夫婦,還是暗指他們自己。

他已經連去猜測她心思的勇氣都已經失去了。

“你可有過後悔、遺憾之事?”良久,他才聽到她低低地問自己。

心中頓時一突,他竟有幾分手足無措之感,沉默了片刻后,他才啞聲道,“有的。”

“那可曾想過去補救?”

“……有,做夢都想着能去補救。”只是,他不知道讓他後悔,讓他遺憾的那個人,可稀罕他的彌補。

“那,你可相信這世間上會有後悔葯?這後悔葯能讓你重新經歷一次曾經所經歷過的那些事與人。”

趙瀚霆呼吸一窒,一絲恐慌從心底深處冒出,她這話是何意?難道是知道自己竟也是如她一般,是經歷過前生事之人?

見他久久沉默並不回答,喬英淇也不在意,仿若自言自語般地又道,“或許,後悔葯是有的,只是,重新經歷一次,卻未必能經歷同樣的事,遇上同樣的人,世間萬物皆有定律,重來已是違了天道,打破了原有之軌跡,又怎可能事事如曾經一般?”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趙瀚霆下意識便反駁。

對上喬英淇疑惑不解的眼神,他只覺心腔擰擰得難受,又像是有重石壓在心口處。他深深地呼吸幾下,將那股恐慌感壓下,這才沉聲道,“重來或許不能事事盡善盡美,可有些遺憾可以彌補,有些錯誤可以避免,雖然也會經歷一些曾經未曾經歷的人與事,但必是會比曾經那一回更圓滿,也可以更幸福。”

喬英淇歪着腦袋盯着他,直盯得他心底發虛,冷汗不自禁地滲了出來,只擔心着自己這番話是不是引起了她的疑心?

“你說這話,難不成仍是認為曹定昭與含碧會有一個圓滿的來生?”許久之後,喬英淇才皺着眉問。

趙瀚霆先是一怔,而後暗暗鬆了口氣,還未來得及出聲,卻又聽對方道,“重來必會比曾經那一回圓滿幸福?”

喬英淇冷笑一聲,“誰又敢保證事事盡在掌握當中,不失半點紕漏?況且,今生不能彼此珍惜,寄望來生美滿,其實這不過是懦弱之輩,為自己犯下的不可彌補的錯誤,所找的自我安慰罷了!有些錯誤,只要過了需要被更正、被彌補的期限,日後便是做得再多,也無半分作用!”

她也以為憑着前生經驗,今生她可以杜絕一切遺憾,比如挽救父兄,比如避免趙瀚楠的不幸,再比如救下含碧……

可現實卻卻告訴她,她不是神,她依然有無法做到的事,依然無法挽回含碧的性命。甚至,如今她也不敢肯定,她強行扭轉的那些軌跡,未來可會真的會順着如她希望的方向發展下去?

一陣風迎面撲來,趙瀚霆不由自主地打個了冷顫,過了期限?懦弱之輩?前生債今生償,可是過了期限?前生的他確是懦弱之輩,他懦弱到在她死後,不願也不敢再獨留人世,只因他害怕那些令他悔恨萬分的過往,會慢慢蠶食他的心、他的記憶。

在某些時候,活着比死亡更可怕、更難受!

可是,方才她有一句話卻是說得對,哪怕是重新來過,誰也不敢保證事事盡在掌握當中,不失半點紕漏。正如他對她……

“你來尋我可是有事?”喬英淇壓下心中那股沉重凌亂的思緒,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話多少帶了些前生的怨氣。

趙瀚霆回過神來,抑住滿懷苦澀,這才道,“我來是想告訴你,那日你讓查的那名女子已不見了蹤跡,便連那片開得燦爛的鳳凰花也被人連根拔起,一把火燒得乾淨。”

“不見蹤跡?”喬英淇暗暗吃驚,她相信趙瀚霆既如此說,那便是真的查不到那女子半點蹤跡,京州已落入齊軍之手,如今又是非常時期,各處守衛比往常又要更嚴密些,一名柔弱女子,若無外力,着實難輕易‘不見蹤跡’。

“手下的人只在離那片鳳凰花不遠的小山洞裏,尋到些許有人居住的痕迹,但這些也只能說明那名女子曾經在那山洞裏住過一段日子,至於為何會避人耳目孤身在那處,那便不得而知了。”趙瀚霆也是一臉的凝重。

他自問自己親自帶出來的那批手下辦事能力不俗,可竟也無法查明一個弱女子來由身世,這一點不得不說甚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在腦海里想了一通,搜颳了前生記憶,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女子。

說來,前生無論是他,還是喬英淇,都不曾到過京州,自然也不曾遇上那名女子,無怪他們都對此人均無印象。

喬英淇想了想才道,“既如此,那便暫且放下,待日後若有機會再作打算。”既然此女前世並不曾引起她的注意,可見她未必是敵對之人,既不是敵人,那她便也可暫安心。

趙瀚霆想法自是也如她一般。

“天色不早了,我還有事,這便先告辭了。”說完了事,喬英淇自不願再逗留,招呼過後便解下系在樹榦上的韁繩,翻身上了棗紅馬,一夾馬肚子直奔山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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