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回 天驕三女戰群魔
這時場內激鬥風聲愈烈,刀劈掌嘯之聲響徹霄漢,當場眾人聽在耳中,時而似那怒雷滾動,時而宛若風嗚樹梢,時而彷彿天崩地裂。
呈現在眾人眼前這場廝殺,漸漸不再憑肉眼可以直觀,這時人人看在眼內的,只是場內倏來倏去、呼嘯疾馳的一道道光影,大家只能憑藉光影划空的速度和所迸放出的光彩,才能分辨得清,哪個是蕭影。
李瑤見蕭影破風飛行所幻化出來的光影,拖着金黃色尾巴,疾似流星,閃瞬來去,左右搏殺,當真要說有多玄幻便有多玄幻。
其餘另有一紫色光影,緊隨蕭影搏殺,飛行速度雖不如蕭影快捷,但兩人只在範圍並不是很大的圈子內穿來繞去,迂迴而斗,倒是大可追得上。不時聞得一聲炸響,當是兩人飛行中一經相遇,陡然出掌,掌力相交爆發出來的聲響。這個紫影武功看似較其他幾人為高,不知何人?
餘下六人打拚飛行速度並非很快,似乎害怕人多手雜,相互掣肘,反添亂象,他們只各自守住要位,小範圍內輾轉游斗。其身形隱然可辨,守在東北位上的兩人,瞧來是“陰陽雙煞”伉儷,西南位上據守的四人,自然便是“風雨雷電”四大護衛。
李瑤眼見對方每個方位,皆自守得有人,而且個個都是身經百戰、武功高強,蕭影屢屢左衝右突,上騰下撲,動用了渾身解數,使上了翻江倒海之力,仍不能奏凱。心想如此這般,對方自是有贏無輸,可蕭影內力磅礴之下,豈能持久?功力衰竭之時,只怕他要吃大虧,到時想要抽身逃跑,也已不能!不由大急,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叫道:“影哥哥,當去則去,不可戀戰。再說這些人都是朱溫舊部,你與他們並無深仇大怨,不須與他們糾纏!”
蕭影邊斗邊凝心一想,確也如此,不由暗暗自罵:“蕭影啊蕭影,你今日怎麼啦?這幾人與你有何冤讎,沒來由你跟他們拼什麼命?你身世今日被揭穿,得知這世上最為痛恨之人竟是你的生身父親,而被世人稱道為‘天下第一賢妻良母’的李惠,雖然是你媽媽,卻因妹妹難產而早逝;最為悲慘的是,媽媽剛剛離世,妹妹就慘死在楚天河手掌之下。你現下是悲?是怒?是恨?是怨?那些令人悲痛的慘事,已然過去,你心裏對楚天河的怒氣,也因朱溫的胡作非為,變得無處發泄;而對朱溫的悲恨之情,他人既已埋在黃土之下,卻也只能暗暗心裏哭訴。現下你是想把心中所有的悲怒和怨氣,都發泄在這幾個人身上,是不是?其結果,你又能得到什麼?”
言念及此,心中理性稍復,雙掌倏出,左右開弓,逼退七人,張臂便欲騰空。
驀地里一聲久違的“蕭大哥”鑽入耳鼓,蕭影驚疑不定,整個人不由一呆,嘴裏喚道:“若雪!”
喚聲甫落,瞥目見院門那邊的人叢頭頂人影晃動,一襲白衫隨風飄動,一名冰玉美顏少女手持雙劍,凌風踏步,翩翩而來。
蕭影方瞧一眼,心裏大喜,那少女果然便是白若雪!
白若雪一邊朝這邊急飛而來,一邊嘴裏道:“蕭大哥,我來助你!”
蕭影不由又自大急,說道:“若雪,你別過來,你別過來,這兒危險!”
白若雪卻渾若不聞,手挽雙劍,仍然撲飛向前,看樣子她與蕭影再次重逢,心情激蕩之下,理性全失,以致全然不顧自身安危。
當場幾千雙眼睛看着她武功平平,一經闖入激斗場中,那便非死不可,卻是這般奮不顧身,皆在心裏大為不解。
別人豈又知道,白若雪甘願做這飛蛾撲火之舉,全然是這些日子以來,心裏念得蕭影苦,這番久別重逢,只道蕭影在寺中被中原群豪圍毆,目下已在勉力支撐。她又哪能想到,蕭影雖不能克敵制勝,卻有飛天遁逃之能耐。
在天山與蕭影喜結良緣那日,她被呂宛兒擄去,奔行一程,呂宛兒隨手將她拋丟雪地之上,手中飛出一綾,水蛇般直朝她頸項纏來。
她欲閃身趨避,勢已不及,呂宛兒現下身上武功已臻化境,高出她何止十倍,如何閃躲得開?心想這番再也見不到蕭郎,不由淚如泉湧。
豈想尖刀般的綾頭方一着頸,便即佇空不前,抬眼見呂宛兒花顏怒目,橫了自己一眼,眼神里滿含殺氣,似又心存顧忌。稍作猶豫,陡然綾頭一變,轉而刺向自己右臂。
綾頭在白若雪右臂之上劃出一道血痕,呂宛兒自懷中掏出錦帕,伸指在她創口上一邊蘸血,一邊在錦帕上寫字。
至於帕上寫的是“君妻之血,與君決絕;攜夫韓郎,永候來降”這樣的話,當時她躺在地上,穴道被呂宛兒封死,動彈不得,自然不知。心想反正不會是什麼好話,想必她一時憤極,想寫一些不好聽的言語罵蕭郎。
蕭影收到血書,只道呂宛兒心狠手辣,當場便已撕票,白若雪已不在人世。未曾想,呂宛兒不僅沒對白若雪狠下殺手,反而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好生以待,除了封住她的穴道,限其自由,其餘飲食起居,都與自己同吃同住,但有所需,一應給足,並不虧待難為於她。
她被帶同一路尾隨蕭影而來,這些日子被安置在開封城裏的客棧居住。這兩日上,呂宛兒才帶她來到少室山下駐紮。今日呂宛兒久出不歸,身上穴道時辰一到,悄然自解。
她逃出客棧,事先早就得知少林寺今日將有一場大戰,呂宛兒去了少林寺,蕭影必也在寺中。當即想也不想,拔步便往少林寺而來。
來到寺外,耳聽有人發話讓蕭影逃跑,當時那人雖然喊的是什麼“影哥哥”,心想蕭影這個名字有些兒特別,江湖之中,很少有人名字中帶個“影”字之人,此人多半便是蕭影。
她心下一急,伸手一摸腰中短劍,幸喜都還在。當即更不多想,拔雙劍在手,飛步入了寺門,踏着寺內人叢肩膀,飛身朝打鬥聲向撲來。
不見蕭影,她心下大急,當即發聲喊喚,聽對方回了一聲“若雪”,果然蕭影人正在場內鏖戰,只是他身影幻化成金黃一團,一時不得瞧見。
她聽蕭影這聲回應,登時心緒蕩漾,只道蕭影情勢危急,否則先前那人幹麼急着叫他逃命?愛侶相惜,情急拚命,有情之人,寧願自己當那飛蛾,亦不忍見伴侶受到絲毫損傷!心痛蕭影之餘,哪容多想,飛身已到激斗場前,待蕭影再又出言分說,已然晚了。
白若雪白影迴風,雙劍流雪,登時身前冰飛霧涌,瞧得眾人無不眼前一亮,不禁都在心裏贊道:“這小女子真有兩下子!”
俗話說得好,一夫拚命,萬夫莫當。白若雪雖非偉丈夫,卻是蕭影明媒正娶的媳婦兒。這媳婦兒為救丈夫,有時比起那偉丈夫,當真更加銳不可當。
她手中雙劍這一晃開,立時使上天山派“冰封劍舞”“千里冰封”這兩門絕技。這兩門絕技當日白聖在太原比武大會上曾經用過,除了外表風雪颯颯,甚為好看,其殺傷力,端也厲害。此刻拼起命來,更加威力無窮。
站在這一面的梅雨秋初時見白若雪只是一個少女,心想她會有什麼能耐?當即反身,就這麼隨便應付得一招,立覺對方外表冰肌玉骨,看起來不堪一擊,實則煞是嬌蠻,拼殺起來,倒似與自己有何深仇大怨,招招均是凌厲殺着。當即不敢怠慢,全力與對。
這樣一來,白若雪出招雖然凌厲,終與梅雨秋武功相去甚遠,不幾招便已險象環生,看得蕭影提心弔膽,叫苦連天。
他一面逼退前後左右之敵,奮全力朝白若雪所在方向突圍,一面道:“若雪,你傻呀,你何苦這般性急,拚命要來救我?”嘴裏在罵,眼眶登時便濕潤了。
白若雪此刻既知蕭影並無危險,奈何身入戰局之中,再要抽身出去,憑自己現下的能耐,已然不能。她先就覺察自己一時心急,反而幫了倒忙,連累蕭影分心不算,便連逃跑,都已不能。此刻聽蕭影這麼說,登覺心下大愧,當即流淚道:“蕭大哥,別管我,你快些逃走!你快些逃走!”
蕭影原在勉力支撐,這時敵陣之中少了個梅雨秋,卻又多了白若雪這個牽絆,分心之暇,更是性命堪憂。耳聽白若雪連珠價催促,叫自己趕緊逃命,他卻仍然奮不顧身,雙掌飛龍吐鳳,直朝白若雪這邊壓將過來。
關心則亂,蕭影這一奮不顧身,背後立馬吃了戈鷹一掌。他身形微微晃得一晃,立感腹中血氣奔涌,心翻欲嘔。當即強提一口真氣,將之壓了下去,繼續往前突進。
眼見蕭影中掌,李瑤在一旁大急,嘴裏叫了一聲:“影哥哥!”眼淚刷的一下,便就流了下來。當即更不多想,躍身出鞭,劈頭蓋臉直朝陰陽雙煞等人抽打上去,和身撲向蕭影。
饒是她平日足智多謀,此刻臨危救急,哪又會有什麼好主意。好在戈鷹等人雖然背叛朱家皇室,卻仍對她微有故日之情,更且她是楚天河力捧的大唐公主,倒是並未對她當真下殺手,只是極力阻止她去救蕭影。
蕭影豈知對方會否對李瑤狠下殺手,急聲道:“瑤兒,你快回去,蕭影死後都可以活轉,吃上幾掌,又能怎樣!”
李瑤一邊呼呼揮舞軟鞭撩開身前之敵,一邊道:“我不回去,既是要死,瑤兒陪你便是!”
蕭影無奈,只在心下搖頭苦嘆。
這麼一來,他兩頭都要顧,更是方寸大亂。不多時,臂膀上又吃風萬里一拳,一個踉蹌,幾乎昏跌。
白若雪眼見自己惹下大禍,料知蕭影勢必因自己受累而死,想起爹爹白聖便是這般受自己之累而亡,登覺自己活在世間,全然只是個累贅,倒不如自己死了,好歹能救蕭影一命,叫他無牽無掛,抽身逃去。
當下她雙劍不停,嘴裏道:“蕭大哥,對不起,是若雪害了你,若雪做事總是這麼莽莽撞撞,害得爹爹死了,若雪不能再來害你!”
說完左劍擋開梅雨秋遞來的一劍,右臂翻處,劍刃迴轉,毫無猶豫地在自己雪頸上猛力回抽。
蕭影大驚,渾然不顧四面敵掌呼嘯,整個人呆在當場,心裏那聲“若雪,不可”尚未喊喚出口,已然聽得嗆啷啷兩聲響。這聲音分明便是白若雪倒下之時,雙劍墜地發出的聲響!
蕭影不敢去看白若雪慘死地上的樣子,亦不知道,就在這一瞬間,自己身上究竟吃了多少敵掌,此刻只覺心中無比悲涼。奮起平生之力,排山倒海的一掌盪出,只想仰面朝天,將心中的悲屈大聲吶喊出來。
卻聽場外如塵的聲音歡然大叫:“宛兒!”
蕭影猛然睜眼,已見眼前羽裳飄動,彩練橫空,呂宛兒身在空中,手中數條長龍般的彩練,分向公孫一電等人纏去。
又覺右眼中映入一襲白影,左眼角一襲五色裙衫翩躚舞動,登時心中大喜過望,張嘴歡聲叫道:“若雪,原來你還安好!”轉眼叫得一聲:“瑤兒!”回目見呂宛兒翠羽撲風,綵帶生風,心知方才白若雪回劍自刎,必是呂宛兒身上穴道自解,及時上前,於千鈞一髮之間飛綾纏其短劍,救她一命,否則當場更無旁人救得,當下更是大聲贊道:“好宛兒!”
此時此刻,登覺心間一股暖流,瞬間流遍全身,只覺胸中真力洶湧澎湃,巨力無窮,雙掌晃處,兩股真氣噴涌而前,立時將阻截李瑤的烏木霜卷翻在地。
戈鷹伉儷情深,飛身來救,卻被那個不知名姓的蒙面人掌風掃中,右臂之上,當場血流不止。
接着只聽那無名蒙面人“啊喲”一聲哼,卻是被呂宛兒綾帶削中左腿。
那人並未顧及傷勢,伸手一把扯落面巾,露出獅子也似的一張黃毛臉面,咧嘴大罵道:“賊丫頭,作死么!”
原來此人卻是鳳北麟,人人知他武功冠絕,素與中原武林不睦,這次卻甘願為楚天河效命,其間蹊蹺之處,倒是值得推敲。
話方說完,鳳北麟晃掌急上,臨到呂宛兒身前,張開大嘴震天價一聲嘶吼。想着呂宛兒定會再受驚嚇,哪料她明眸一翻,渾不在意,飛綾向他脖子間纏來。
她邊出綾邊嘴裏一聲冷哼,道:“一為之甚,豈可再乎!你道我真箇怕了你那聲獅吼?”
鳳北麟道:“好,老血也不拿這聲獅吼當飯吃,咱們各憑功夫,手底下見真章!”
兩人更不多言,當即綾來掌往,打得異常激烈。
蕭影一邊獨斗“風雨雷電”四梟,一邊暗暗心驚:“此人我道是誰,武功恁也高強,原來卻是鳳北麟。如此算來,方才我一個兒斗他們七個,當真險之又險了。‘風雨雷電’這四個老鬼足夠頂得上兩個鳳北麟,加上‘陰陽雙煞’,便當我一個人獨斗四個鳳北麟。要是事先知道是他們,只怕當時便腿軟,早就逃之夭夭了,嘿嘿!”
此刻陰陽雙煞初略裹好傷口,見“風雨雷電”吃緊,又各躍入戰團,參與圍攻蕭影。
李瑤、白若雪自知礙手礙腳,反添累贅,在如塵的連番催促下,早已躍身出來,雙雙站在如塵旁邊,駐足觀望。
蕭影雖然身上中了數掌,好在內功深厚,並未傷及臟脯,只是當時五臟六腑受到掌力震蕩,心翻欲嘔。這時他見李白二女平安無事,心懷大暢,拳掌施展開來,更加顯得酣暢淋漓,對方六人武功雖自厲害,卻有不敵之勢。
如塵見蕭影漸處上風,發聲催促道:“影兒,休留情面,否則宛兒只怕……”
話及此處,楚天河回目微微瞪她一眼,轉頭過去,劍已在手,朗聲說道:“身為大唐忠烈,今日不殺此賊,楚某誓難干休!”飄身而上,御劍成風,圍攻蕭影。
寺中眾人初時見蕭影等人武功均為高強,這樣的激戰生平從未見過,心中充滿好奇。此時夕陽西下,晚霞映天,累了一整天,心中不知這場爭鬥何時方了,均感意興索然,商量着便要各自下山。
經此大戰,大難不死,皆想尋個安穩地兒落腳,好酒好肉大醉一場,慶賀中原河山終得太平安好!至於參與中原內戰,若非遇到蕭影這等雄主,得能一統天下,其餘小打小鬧、偏安一隅、佔山為王的小國之爭,理它作甚!只可惜蕭影是朱溫之子,還涉嫌行奸害死懷遠、虎一通等人,現下大家心裏都冷了大半,此等事情,還是順天應命吧!
這時李瑤突然開口向如塵道:“媽,咱們也下山去吧。”
如塵不明所以,皺眉道:“這是為何?”
李瑤道:“現下雙邊勢均力敵,咱們若是賴在這兒不走,這場爭鬥更難休止。”
如塵道:“這話怎講?”
李瑤道:“咱們下山,影哥哥他們自會追上來。”
如塵恍然,但面上仍有憂色道:“只怕他們會有危險。”
李瑤道:“高手交戰,一旦雙方實力相當,那便非到數千招,不能分出勝負,跑路卻是容易得多。現下只需影哥哥截住鳳北麟,放宛兒妹子先行一步,姓鳳的豈又能追影哥哥得上?再說了,咱們再不走,瞧那個姓楚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只怕他惱羞成怒之時,便不當我大唐公主看待,要拿我當令牌使喚影哥哥呢!”
如塵笑道:“咱玉兒真聰明,知道姓楚的不是好人,早料到事後他會過河拆橋。好,咱們這便下山!”
白若雪道:“咱們下山去……去哪兒?”
如塵道:“喲,白姑娘頸上還在流血,待我幫你上藥包紮,咱們再行上路。”
白若雪道:“不礙事啦。”
李瑤道:“當時虧得宛兒妹子及時趕到,飛綾卸下白姐姐那劍,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白若雪面頰微紅,道:“慚愧得緊,我老是惹事,差一點兒……差一點兒……”
李瑤道:“那也不能怪你,關心則亂嘛。我後面也是昏了頭腦,糊裏糊塗就沖了上去。事情總是過去啦,咱們往後遁世而居,好好過日子!”
白若雪道:“咱們?”
李瑤暈上雙頰,走前兩步,並不答話。
如塵微笑道:“白姑娘,玉兒的意思是說……”
李瑤微微回頭,道:“媽,咱們走吧!”
白若雪瞧着如塵母女面帶微笑,朝前走去,突然叫道:“啊,公主是說……”
驀地里院門口一個粗重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言語。只聽那聲音怒道:“楚天河,你使陰謀害死懷遠大師、了空師太和肖揚大俠,今日又招來這幫魑魅魍魎、江湖魔道。你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虎一通不遠萬里從西域趕回,便是前來揭穿你的陰謀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