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有事相求
正如謝文淵想的那樣,這姜春瑞一進監察司就沒能出來,哪怕他的夫人上下疏通打點,但監察司那地方油鹽不進,竟是半分辦法也沒有。
很多事是潛移默化的,這短短兩件事,便讓監察司在朝中迅速立了起來,諸位大人再不敢看輕監察司,尤其之後,監察司又連審三章貪污受賄的大案,直叫朝廷上下都有些膽戰心驚起來。
除此之外,另有許多事在悄然影響着整個大晉。
諸如遍開學堂,普及教育,又如城郊突然開始林立的工坊,報酬日結,倒也很適合一些生活拮据的人家。
當靖王率軍將異族騎兵攔在明州城下的消息傳回京城之時,京城仍是一派歌舞昇平的繁榮景象,半分不曾被邊城的戰事影響。
昭王勾結異族的消息定性之後,便是靖王悄然北上,一時間隨時流言紛紛,但到底沒誰敢於拿到枱面上來說,至於曾經的“江南剿匪”之事,更是好似不曾發生過一樣,悄無聲息地湮沒下去。
但比起這些個大事,百姓更關注的卻是質樸簡單的柴米油鹽,又或與自己的生活息息相關的東西。
例如學堂。
京城的仁德學堂就是新辦的一座,白牆黑瓦,頗有點兒江南風情,那牆刷得雪白倒也罷了,主要是這幾棟屋子前前後後皆裝的是通透明亮的琉璃窗戶,使得室內亮堂堂的,光線極佳。
長孫波被家僕送到學堂門口,那健仆親眼看到他進了大門,方才轉身離開。
這座學堂不僅收富貴人家的子弟,也收平民,長孫波看着同他一塊兒進門的同學,身上穿着打補丁的麻衣,一瞧就知道家中拮据,但剛走到外院,大家換上院袍,便都俱是一樣,再看不出貧賤富貴。
長孫波家中十分富裕,他祖上幾代經商,雖有盈有虧,但仍是積攢下不小的一筆家財,商人低賤,他的父親早就捉摸着給他延請夫子,好好讀書,然而他這等出身人家,稍有些骨氣的秀才文人便不願上門,到底請不到什麼真正肚裏有錦繡的夫子,恰逢這仁德書院開起來,父親便即刻託了人,將他送到書院裏來讀書。
對於長孫波而言,讀書着實不算什麼幸福的事兒,他看到那些個“之乎者也”便要頭疼,即便他老爹對他寄予了極大的希望,他仍然覺得自己不是讀書的料,昨日裏先生佈置的功課,他花了大時間大功夫,仍是背得磕磕絆絆,現在眼皮子還困得打架,卻不比學堂中那些個輕易就能背得極流暢的同學。
然而,他仍然日日盼着來學堂,不為其他,就因學堂里會比那些個秀才開的私塾多一門課,聽聞是靖王妃隨口起的,叫“自然科學”,雖長孫波不知道什麼叫“自然”,什麼叫“科學”,但是這門課教他用一種全新的目光看待這個世界,實在頗為新奇。
這門課的教材從何而來許多人都不得而知,但自從開了這門課之後,卻讓這些學子們對它比對學四書五經更感興趣,這些個教授自然科學的先生一般都極其年輕,且面容清秀舉止文雅,身上帶着一股子江南的溫婉風流,極得學子的喜愛,尤其課業本就有趣,使得學子們對這方面漸漸傾注了不少心力。
當然,他們仍然讀書,準備考朝廷的科舉,卻也開始思考,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樣的,開始想這雲、這風、這雨、這雪,又或先生說的“果子為什麼會從樹上掉下來?”“為何指南針定能指向南方?”“若是從高處丟下一輕一重一大一小兩塊石頭,到底會不會同時落地?”“為何水能滅火?”“……”
原來他們對世界的疑惑那麼多,他們卻從未想過。
課堂之上,先生說過一句話,聽聞是他的先生對他說的。
“人活在世上總有很多疑問,心中先問一問‘為何如此’,若是得不到答案,便去問更淵博的人,若是他也沒有答案,那便自己去尋一個答案,這世上並沒有什麼真正的秘密,端看你是否有一雙發現真實的眼睛。”
長孫波便是如此,他已然決定,在明年便要辭別父親,親自走出去瞧一瞧,唯有真正見過,方才會知道這世界多麼大,會明白自己不懂的東西那麼多。
他不愛讀書,可是他卻真正渴望着探索自然的秘密。
有些事是潛移默化的,像仁德學堂這樣的地方,謝玉在整個大晉辦了一百三十八座,她最不缺的就是錢,甚至還建了三十八所女學,有一所女學第一年只收到了三個女學生,卻不會對她產生絲毫的動搖情緒。
“等着看吧。”她輕輕道,抬頭就看到正在淅淅瀝瀝下的小雨里,已經夾雜了雪花。
京城,終於迎來了第一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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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武俠小說中雲,即便是武功再高之人,也敵不過千軍萬馬,在戰爭之中,武功的作用會弱化許多。本質上說來,這句話並沒有錯,可前提是,你先要將那武功出眾之人騙入軍陣之中,或者讓他甘願深陷千軍萬馬之中,否則的話,他一擊遠遁,你縱有千軍萬馬,又能拿他如何?
例如一君主將,若是永久躲在軍帳正中,處在萬千兵馬的保護之中,且不眠不休,讓那些個將士也不眠不休,或能抵制這些個所謂武林高手的突襲,或將那些高手困死在軍陣之中,但這也只是理論,事實上成立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但謝文博仍然一度差點兒被異族騎兵圍死,甚至為此付出了章元南的生命。在草原之上,那些個騎兵猶如瘋了一般追了他們七天七夜,並聯絡各地對他們進行圍追堵截,悍不畏死的草原勇士用生命來攔截他們前進的路線,即便如此,他們付出了數百勇士,也只留下了一個章元南。
可是,謝文博他們只有十三人,一個章元南,都足以讓他悲傷痛心。
等到他們幾乎都帶着滿身傷痕退回明州之時,異族的聯盟已經瀕臨瓦解,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謝文博成長太多,以至於魏瑾瑜見到他的瞬間,甚至一時不曾認得出來。
“文博?”魏瑾瑜很快調整過來,親自迎了上去。
謝文博一抬頭,也差點兒沒有認出他這位姐夫來。
他印象中的魏瑾瑜,永遠是俊美優雅風儀出眾的,從眉眼模樣到通身的氣質,都不可能找出絲毫缺點,完美到這種程度的男人,怕是當世無雙,可是現在這個魏瑾瑜,卻着實太過陌生。
他的眉眼鋒利,身上那種銳意幾乎要叫人忽視他的容貌,尤其是那雙眼睛,再不似是當初的清澈溫柔、含情脈脈,反倒充滿一股子他看不懂的深沉。
謝文博或許不如謝文淵那般心思多,但絕對不笨,幾乎是頃刻之間,他就反應過來,恐怕魏瑾瑜是蓄意迷惑欺騙他們,那等溫潤如玉的模樣怕只是一層保護色!
而發現這一點之後,謝文博的怒意立刻染上了眼角眉梢。
他們一行人剛從塞外歸來,身上殺氣極重,那股子凶煞之氣幾乎要凝成實質,能活着歸來的十二人,哪個都是滿手滿身的血腥?
“魏瑾瑜你!”
魏瑾瑜並不害怕,淡淡道:“不必擔憂,我再如何迷惑他人,卻也騙不過你的姐姐。”
謝文博愕然,“阿姐知道?”
“即便以前不知,現在也早已知曉。”魏瑾瑜口吻里終於帶上了淡淡的憂鬱,“你們這一路北去着實辛苦,我這便着人替你們接風洗塵。”
謝文博仍然有些猶疑,卻並不知道這些日子究竟發生了什麼,魏瑾瑜怎會在這臨近邊城的明州。
但他們一行人着實疲憊,便暫且丟下這個問題,到魏瑾瑜準備的下塌處好好洗了個澡,又換上乾淨的衣衫,將這些時間根本無心打理鬚髮都整理乾淨,之後便是好好睡上一覺——
這一睡,足足睡了十個時辰,足以用昏睡來形容,等到一覺醒來,神清氣爽的感覺彷彿重獲新生。
“謝少爺,我家王爺請您後院相見。”下仆前來相請的時候,謝文博的心情已經好了許多,但是心中疑惑並未解開。
“前面帶路。”
“是。”
謝文博倒不是沒想過魏瑾瑜變化如此之大,會否會對他們有加害之心,但是他家阿姐親自來訊,讓他們退往明州城的,並言明可來找魏瑾瑜,謝文博相信的不是魏瑾瑜,而是謝玉。
而此時後院相見,他更是不擔心,本來謝文博便是這個世界武功僅次於謝玉之人,玉不琢不成器,這次草原之行,於他武功的助益不可估量,足以用脫胎換骨來形容,當真正強大到一定境界,陰謀詭計又算得了什麼?
此時乃是深夜,若是尋常人,怕早已安眠,因此萬籟俱靜,天空一彎孤月,卻也顯得凄清。
天氣極冷,夜風呼嘯,這後院涼亭着實不是什麼好地方,但謝文博內功深厚,倒是不覺得那刺骨的寒風有多磨人,只那下仆裹緊了棉襖,只覺得這風猶如刀子一般,割得人生疼。
魏瑾瑜坐在亭中,自斟自飲,卻不是那等自得其樂的姿態,反倒很顯出幾分孤寂。
“你來啦。”他看到謝文博過來,微微一笑。
謝文博在他對面的石頭椅子上坐下,“什麼事,說吧。”
魏瑾瑜並未露出愁容,但那眉宇之間的霜雪之色,和眼中深濃得化不開的憂鬱,仍透出一股子令人心軟的氣質,這人長得好,當真是有優勢的。
“喝酒嗎?”
“嗯。”
他們在漠北草原,即便是陸蕎也常常喝酒,不是因為想喝酒,而是為了取暖,是以倒是人人練出了一副好酒量,要知道,那塞外的酒,可是要比中原的烈多了。
誰知謝文博將那酒液送入口中,一股子辛辣之意讓他忍不住嗆咳起來。
“是我阿姐給的酒?”他邊咳邊問。
塞外的酒再烈,也比不過玉陽十二塢產的烈酒,這等經過蒸餾提純的酒,哪裏是這時代的烈酒可比的。
“對。”魏瑾瑜道。
“到底什麼事?”謝文博嘆了口氣,“我可不想大半夜的陪你在這裏喝酒談心。”
魏瑾瑜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文博,我只是……有事相求。”
“何事?”
“若是惹你阿姐生氣了,該如何讓她消氣?”
謝文博:“……”
他努力回憶了一下,總覺得,惹阿姐生氣,是件太慘烈的事兒,他和文淵自八歲之後,就再也沒惹阿姐生氣過了。
“你惹我阿姐生氣了?”
“嗯。”
“你完了。”謝文博同情道。
魏瑾瑜:“……”
要不要這麼直接?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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