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死或做自己
可惜,擁有雄心壯志的太子此刻還不知道,其實無論他做得再多,最後也是罔然。
侍衛首領知道自己怎麼勸都沒用,最後只能聽從太子命令想辦法引開那些可怕的黑影們。
轉移目標的行動很快就開始了,因為時間短,行動自然是倉促多漏洞與破綻的。
不過,越是倉促反而越顯得這行動真實可信。那些似乎突然在禹城冒出來的黑影們,果然被這次破綻百出的行動成功引出了禹城外。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侍衛首領臨天黑才悄悄摸返禹城。
“殿下,屬下已經將事情辦妥。”就在一座不算氣派的宅子正廳里,侍衛首領心裏仍有些不安,只好硬着頭皮再三規勸太子,“不過屬下不敢保證他們什麼時候會識破,主子不如還是趕緊離開禹城吧。”
“行了,”太子冷眼掃去,隨後不耐的打斷他,“你只要做好自己該做的就行,其他事你少管。”
這是在警告侍衛首領,別仗着對誰好的名義就越權過界管不該管的。
侍衛首領心底一寒,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還要再勸的,可見太子已經沉下臉一副極不耐煩的模樣,他只好將反覆斟酌的話又吞了回去。
然而,就在這時,似乎就從外面院子傳來了極為冰冷的話,“殿下,請出來。”
太子一驚,侍衛首領則心頭大震,他本來一手按住劍柄就準備掠出去,不過眼角瞥見太子,他腳步又立時頓住,而改為高聲冷喝,“閣下何人?為何擅闖民居?”
外面的人並沒有理會他的質問,而是沉默了一會,那冰冷的聲音才又冷冷響了起來,“我等奉聖上密令,前來請殿下回京。”
雖然他這句話沒有直接表明身份,但在這南楚境內,能被稱為“聖上”的,只有一人而已。所以這些人的身份,可以說立刻就不言而喻了。
這句話的“請”,只怕也不是簡單普通的請求。外面四周本來守衛森嚴,可是他們在屋子裏卻沒有聽到絲毫兵戟相向的聲音,這隻能說明他們的人在瞬間就被人無聲無息的控制住了。
這是多麼強大可怕的力量。
眼下這說是請求,不如說是強行押解更為確切些。
太子想到押解二字,渾身就禁不住一陣恐懼的痙攣。
如果今天他真出了這門,被這批人押解回京,只怕他這輩子就完定了。
正在猶豫不定間,外面又響起了那道冷酷之極的聲音,“殿下請吧。”
“你們找錯人了,我只是個普通商人,不是你們口中要找的什麼殿下。”沉默片刻之後,太子不再猶豫,既然做了決定放手一搏,心中畏懼反倒登時消退。
外面沉默了一會,那冷酷的聲音再度響起,卻是冷漠之極又平常之極的口吻,“既然如此,那麼你也不必再活着了。”
這一句話雖然帶着目空一切的傲慢,但因這語調本來說得平淡無奇,第一時間並不曾讓人覺得害怕,可是待回過神之後體會到這句話所包含的意思,幾乎所有人都立刻從心底冒出毛骨悚然之感。
依這意思,竟然是逼太子做二選一的抉擇。
要麼承認自己是太子,然後乖乖跟他回京;要麼否認自己身份,然後直接等着被滅口。
這句話,若是換成別人來說,太子一定會對這人的狂妄嗤之以鼻。但是眼前這個人,從頭到腳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冷酷氣息的男人,如此平靜索然的說出這句話,太子非但沒有覺得他妄自尊大不自量力,反而瞬間覺得渾身似被冰水浸透一般的寒顫不停。
雖然此刻太子還在屋子裏,他並沒有真正看到那個聲音冷酷的男人。可是,光是聽着這冷冰冰的聲音,他就能在腦子裏自動想像出那麼一個人來。
隨着這句話落下,四周彷彿在無聲無息之間便被無邊的冰冷殺氣漫染。
太子甚至,從來都沒有感覺到自己距離死亡是如此的近。那種來自地獄的森冷腐朽死亡氣息,彷彿在不知不覺間已漫過他眉額蜿蜒至心胸,將他整個人都淹沒深淵裏。
不用懷疑,這個男人絕對有這樣強大的實力。
太子突然醒悟,這個男人說的是真的,他一定說到做到。
不承認自己是太子,唯有赴死一途!
這個冰冷的認知,令太子心中恐懼又深了一層,身上寒意似乎更在瞬間寸寸侵染到骨髓深處。
太子心頭顫了顫,在外頭強大的殺氣壓迫下,他上下齒關竟然無意識的打起寒顫來。
可是,謀反被押解回京一樣是死罪。
就算宮裏還有他那個強勢的母后在,他也沒有把握保證她一定能救下自己性命。
而且即使退一步說,她能保住他性命,只怕從此以後,他也與皇位絕緣,甚至一輩子就在暗無天日的牢獄中度過。他無法想像,那種非人的日子要怎麼活下去。
太子在猶豫,是現在放手一搏還是束手就擒,等待他日東山再起。
這是他的宅子,里裡外外全是他的人。而且,當初選這座宅子做據點的時候,也充分考慮到了周圍的環境。
這裏,有着極佳的地理優勢。可退可守,還可以讓人正面迎敵吸引注意力,而他從側面悄悄離開……。
“我耐心有限,”就在太子猶豫不定的時候,外面又傳來了那冷酷得讓人心底發寒的聲音,“我再給殿下一刻鐘,殿下是選擇做自己還是做別人,你在這一刻鐘里好好想清楚。”
太子除了慣性的在皇後面前找不到自信抬不起頭之外,在別人面前甚少這般灰頭土臉的被人要脅着吃癟。
與生俱來的高貴身份與高傲自尊,都讓他在此刻覺得無比惱火。可是,一會之後,他就什麼氣勢都擺不出來了。
因為外面那人自始至終都沒有露面,但是自留了話給他考慮一刻鐘之後,太子卻覺得自己周圍那冷酷到骨子裏的氣勢瞬間有增無減。
光是一個人就能造成如此令人心理壓迫的氣勢,太子實在難以想像,對方究竟是怎樣的高手,又一共來了多少人。
他甚至懷疑,只要自己真否定了太子這層身份,說不定連門口都邁不出去就直接在這裏變成一具死屍。
這強大令人驚駭的氣勢,無聲無息之間就能壓迫得讓人鬥志全消。他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加不用說了。
要說太子原本對自己的部署還有幾分沾沾自喜的得意,可現在被這無聲卻無處不在的冷酷氣勢一壓迫,這心志幾乎立刻就被奪了。
這一刻,他哪裏還有自信自己那些人,沒全部被外面的強大對手清理掉。
默然想了想,太子終於頹然重重跌坐椅子裏,扯着嘴角硬擠了抹無奈苦笑,“罷了,殿下就殿下吧。”
起碼眼前還能活着,這才是最重要的。
人還在,其他一切就都還有可能。
他不甘的咬了咬牙,又在屋子裏默默嘆息一會,眼看一刻鐘的考慮之期立刻便到,他這才拖着沉重的腳步緩緩邁向院子。
出到前院,太子在走廊下望見那個人——那個清瘦卻不瘦弱的男人,登時心頭就發懵了。
那男人一襲尋常烏衣,靠近院中的樟樹挺拔筆直的負手佇立。遠遠望去似一座難以逾越的冰山一樣,一雙沉黑銳利的眼睛無意掠來,渾身散發的迥然氣勢便壓迫得你透不過來氣。
可再看,那挺拔的身影又更似一柄出鞘的鋒利寶劍,略一轉目,那冰涼凌厲的寒意便令人生出不寒而慄之感。
然而更近一步,又讓人覺得那更似無形的寒風,就這麼恆定的負手站着,便似隱隱撲面的勁風。無聲無息之中,就將你整個人都沉浸在他冷酷的氣息里。
只是短短的一個眼神交匯,太子便已驚出一身冷汗來。
心有所懼,腳步便下意識的緩滯下來。
院中那清瘦的烏衣男人似乎終於發現太子已經走出來一樣,緩緩轉過身去,平淡無奇的掃了眼太子,太子被那幽沉無形的目光觸及,心裏卻再度起了不同的奇異感覺。
再沒有剛才的凌厲冰冷,只是淡然平和中微帶戒備,就看一個陌生人的眼神而已。
太子這才暗中鬆了口長氣,背後粘溚的冷汗終於在這口長氣下痛快淋漓的滾落下來。
“殿下請上車。”那人回頭望了太子一眼,竟然沒有第二句話,直接就面無表情的打一個請的手勢讓太子上去。
太子這才發覺,院子裏不知何時多出一輛馬車。
馬車很普通,一點奢華的感覺都找不出來。
“閣下……”太子打量的目光從馬車轉到那清瘦男人身上,正想不墜身份的詢問什麼。
那人語速不快,卻似漠漠一掃就能看穿太子心思一樣,直接開口打斷他,繼續又是不緊不慢卻也毫無半分恭敬之意的語調重複,“殿下,請上車。”
太子自知從他選擇走出屋子到這院裏見這個人開始,他就已經變相成了階下囚,此刻在這個人面前就算他還想拿出一國儲君的氣勢端端架子,卻悲哀地發現在這個人無形卻強大的氣勢之下,他根本一點架子也擺不出來。
末了,只能悻悻的住嘴,努力保留最後一點儲君的氣勢與尊嚴走向院中的馬車。
從廊下走到院中的馬車,不過短短二三十米的距離,太子卻緊張得心都快從嗓子跳出來一樣。
一步一步的,走得緩慢而小心翼翼。
差不多走到那輛馬車,他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他理解錯誤,眼前這個氣勢強大的清瘦烏衣男人並不是父皇派來的……,那麼他踏上這輛馬車之後的命運又會如何?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在腦海里曇花一現般閃過而已。
除了自己的父皇,他想像不出還有誰能培養出如此優秀高大的殺手來。
這種人,氣息收斂自如。不想讓人察覺到存在的時候,就如你身邊的空氣一樣的自然。可想讓你意識到他的存在時,就如如同一座壓迫得你透不過來氣的大山一樣矗立在你心裏。
他恍惚曾聽過這樣的傳言,說是每一代的帝王都有一支只屬於帝王的秘密護衛。
那支謎樣護衛的存在,除了帝王之外,從來沒有人知道它是什麼面目,更沒有人知道它以什麼方式存在。
太子還記得當初聽聞這個傳言的時候,還十分不屑的嗤之以鼻。可如今親眼看見這樣一個就如普通百姓一樣的男人後,他忽然對傳言百分百相信了。
不但相信,他心裏甚至還生出奇怪的感覺。就是覺得真實中那支只屬於帝王只有帝王才知道的謎樣護衛,或許它的力量比傳言更神秘更強大。
以往他心裏總有那麼一點點遺憾,遺憾自己未成為這個國家唯一的主人時無緣得見那支傳言中無比厲害的護衛。
可如今,他親眼得見了,卻無比希望自己永遠不要看見。
懷着複雜得難以言喻的心情,太子似笑似哭般變幻着神情,繃著身子一步步走向馬車。
然而,就在他彎腰鑽進馬車的一霎,忽然一道無形無聲的勁風輕柔得如同空氣般襲向他腰部。
他順勢坐進了馬車裏,可是剛才似乎錯覺有什麼騷動過自己腰際的地方,此際已經沒有任何異樣感受。
太子忐忑又緊張的閉着眼睛,靠住車壁惶惶坐好。
沒有一句話,隨即馬車便啟動了。
直至離開禹城,馬車往不繁華也算不上荒涼的城鎮走去,太子才漸漸察覺到身體不對勁。
他自幼習武,多年來還是一直由名師教導,所以他的身手也算不錯。
可是此刻,在他感覺自己身體不對勁之後,他試圖運功活動一下,這才遲鈍的發覺自己一身武功都已被禁錮。
太子心下駭然,不過他並沒有急着驚慌或發怒。而是按捺着心慌,努力讓自己鎮定的回想,到底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又是如何在不動聲色之間發生的。
默默想了一會,他才終於想起自己初登馬車時那一縷自然又古怪的勁風。
“是你?你為什麼要禁錮我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