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前世今生
離開上京也有一段時間了,慧姐兒也長大了一些,已經開始蹣跚學步呀呀學語。歸兒蹲在桃樹下面敞着懷抱等着慧姐兒蹣跚跑過去便一把將其抱住,母女兩個便相視一笑,好不快活。
恰逢一年春日,正是桃花盛開的好時節,母女兩個在樹下,讓我又想起五柳先生的那句詩來“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
有風吹過,樹上的花瓣像雪一樣紛紛揚揚的飄落,落在歸兒的肩頭,被慧姐兒嬉笑着用小手捏起來。慧姐兒正是什麼都好奇的時候,從歸兒肩頭捏起桃花就準備往嘴裏填,被歸兒笑着攔下:“不能吃不能吃,娘不是跟你說過么,外面的東西臟臟,不能往嘴裏填的。”
慧姐兒也只有兩周歲多一點,還不太明白母親話里的意思,小手捏着桃花歪着腦袋看着母親,竟然將手抬高往歸兒的嘴邊送去。
原來慧姐兒以為歸兒也想要吃。
歸兒哭笑不得,感動之餘,空出一隻手來從慧姐兒手上接過桃花的花瓣,順勢起身將慧姐兒抱起來。
原本挺溫馨的場面,卻被周圍伺候的僕婦們一驚一乍的打破。見歸兒將慧姐兒抱起來,各個如臨大敵一般紛紛上前,尤其以藍香為首沖在最前面。
“郡主到底是個孩子,沒輕沒重的,王妃如今是雙身子,可不敢再抱郡主。”
除夕的時候,歸兒診出已經有了身孕。
蜀王府的人除了當時從東宮裏帶出來的藍香幾個以外全都是新鮮血液,好在蜀地民風淳樸,沒有上京城裏的爾虞我詐,府上又只我們一家三口,歸兒又平易近人,底下的人對我們只敬不怕,也是歸兒在培育他們時的初衷。
靳東跟藍香在過來的第一個月就由歸兒一手操辦着舉行了婚禮,如今藍香做起了慧姐兒的教養嬤嬤也是有模有樣的。到底是歸兒培養出來的人,無一處不叫人放心的。
歸兒說這個孩子是他們來蜀地第一年上天送我們的新年禮物。如此至寶,叫我如何不珍惜。
“藍香說的不錯,如今你是雙身子,慧姐兒又到了愛鬧的年紀,仔細傷着。”
歸兒聽了我的聲音,驚喜回頭。見果然是我,臉上的笑意都更大了些。
將慧姐兒交給藍香,提裙便朝我這邊跑過來。見她這幅孩子模樣,生怕她跌倒有個什麼閃失。趕緊往前快走了幾步將她抱進懷裏。
只有將她抱在懷裏,才感覺到真實,這個時候的心才覺得回歸正位,踏實了不少。
這些天也不知道為何,總是想起前世的事情來,想着這一世我與歸兒也有了屬於我們兩個的孩子,心裏便覺得感激又不可思議。
自從大夫診出歸兒有了身孕以後,到了晚上我便不敢睡覺,生怕這一切都是一場夢,一醒來,我的身邊沒有歸兒。
歸兒瞧出我的擔心,笑話我自從退了太子之位竟也變得寡斷柔情起來。笑話歸笑話,歸兒到底還是心疼我的,命了月容月溪摘了桃花晒乾填到枕頭裏晚上讓我枕着入睡,說桃花的香氣有助於睡眠。
在來蜀地的時候我還在與歸兒商量着佈局,想着要先種上幾株桃樹。說來也巧,蜀王府竟然會有桃樹,而且各個都很粗壯,一看便有了些年歲。
心裏好奇,幾番打聽下來才清楚,原來是當年盛康帝帶延安皇後來蜀地微服私訪時住過的府邸,這顆桃樹還是當年延安皇后與盛康帝親手種起來的。
我從未給徐子歸講過盛康帝的事情,徐子歸對盛康帝跟延安皇后的事情一無所知,只聽說一代帝王帶着妻子微服私訪還親手種樹,定是極愛自己的妻子的,便也央着我陪着她一起,在那顆大樹旁邊種了一棵小樹苗,如今兩年已過,也算是長大了不少,在那顆大樹小面藉著大樹的遮風擋雨的,倒也生長的很好。
不知怎麼,看着這兩棵樹,我竟然生出了一種生生世世的感覺。
那年我第一次去威國公府尋子易,那個時候我也只有十六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恰逢就見了那個時候的歸兒。那個時候她還只是孩童,緣分卻似是早就已經註定。明媚陽光下她那一張笑臉就那麼扎進了我的心裏,然後就再也出不來了。
歸兒總是想知道,上一世為什麼我沒有想過拼盡全力的爭取,為什麼上一世將她拱手讓人之後接着迎娶了與她為敵的妹妹。
上一世,我也只是一個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普通人罷了,哪裏有這一世的未卜先知,知道歸兒對我有多重要。
初見她還是七八歲的孩童,而我卻已經到了西北大營歷練的時候。帶着子易到處奔走歷練,哪個地方有了戰爭就被父皇扔到哪個地方去,自己的江山終歸是要自己打下來。我步步為營運籌帷幄,打下了那一片和平,可待我回來之時,那個小姑娘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歸兒總以為前世的時候她最先見到的是老四,所以一切都註定,可她卻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我已經見過她兩次。
那天得勝回朝,我就坐在馬車裏看歸兒一早就帶着丫鬟們迎在門口,只待子易翻身下馬,便還如同一個小姑娘一般撲到兄長懷裏撒着嬌說想念。
那個時候的歸兒面龐早就長開,明艷動人與溫婉一派合成,本是兩種最極端的模樣卻被她融合的天衣無縫,只是一笑,便明艷的讓人覺得上京城的天空都晴空萬里。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古人誠不欺我,一見鍾情二見傾心三見定終生。
只是我還是晚了一步,我的小姑娘心裏,心中早有了意中人。我的小姑娘如同我一般,也是對那個人一見鍾情,愛上了他溫潤的臉。
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是對愛情有許多幻想的,誰不希望自己未來的夫君溫潤如玉?誰又希望自己的夫君****上戰殺敵冷麵冷情。
喜歡一個人,果然是會讓人變的自卑。一向自信如我,卻也開始痛恨起自己為何沒有老四溫潤如玉的那張臉來。
手上摩擦着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這是幼時母后就交給我的,讓我交給日後的妻子的。我也不知為何,竟然就那般鬼使神差的派人將它交給了歸兒。
可終歸是怕被退回,怕歸兒誤會我是在羞辱她,怕歸兒誤會我是那等登徒子想要騷、擾她。終歸是在靳東拿着步搖翻窗要走的時候攔住了他。
“跟徐姑娘,就說這是四皇子送的”
我至今都記得靳東看我的眼神的詫異,可我卻是管不了那麼多,謀划這麼多年,步步為營,替別人做嫁衣這件事,我還是第一次做,卻也沒想到竟然做的這麼順手。
我以為像歸兒這樣的姑娘,老四得到了定是會珍惜的。可是後來種種跡象讓我看到,老四他並不是真心待歸兒,不過是看上了那個時候威遠侯府的勢力了罷了。更過分的,竟然是毀了我親愛的姑娘的名聲,讓其只能做一個側妃。
可是在我看清楚的時候,事情已成定局,父皇已經下旨,君無戲言,我,無能為力。
也不算是無能為力,若是她肯,那個時候我照樣可以為了她拋棄那個虛設的太子之位,帶着她四處遊盪。不過是在婚禮上劫走她罷了,我自認自己的能力做這樣的事情還是輕而易舉的。
可是她不願意。她陷在老四專門為她設計的溫柔陷阱里,在溫柔鄉里越陷越深,認定了那個人此生註定,為了他連女子最寶貴的名節都可以不要,可以屈尊做側妃給別人做低伏小,又怎麼會拋下他與一個陌生人浪跡天涯。
我還是不去打擾她為好。
娶徐子云,也不過是因為我早就看透了徐子云這個人的本質,這個人心思極聰明,且有多疑,知道依靠誰都不如依靠自己得來的實在。
所以在老四讓她過來勾、引我時,我便假裝上當,與她勾結在一起。她與我一起對付莫清淵助我得皇位,而我許她一個后位,讓她的兒子登基做皇上,給她一個前程似錦的未來。這就是我們的交易。
哦,對了,還有一個交易,雖未明說,我們卻都心知肚明。
哪****登基稱帝,她便將莫清淵的真面目在歸兒面前揭開,幫我將歸兒接到後宮,由我親自照料。
我只當她要的不過是一個后位,一個前程似錦的未來。卻沒想到,她要的,不僅僅只有那些,還有我的人,我的心,和讓歸兒生不如死。
我早就看穿歸兒一直將她當作至親的姐妹,可她待歸兒卻並非真心。我以為她不過是嫉妒歸兒嫡女的身份,嫉妒歸兒輕而易舉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卻不想她被仇恨蒙蔽的雙眼心理扭曲到極限,已經到了至歸兒與死地不可。
所以,在我看到歸兒到最後還在謀划著怎麼置我於死地的時候,在我被憤怒捆綁了理智賜了毒酒的時候,正好給了徐子云名正言順的讓歸兒永遠沉睡的理由。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初見歸兒,她在桃樹下跑來跑去,桃花如雪,散落在她的發梢肩頭,桃花引得歸兒臉頰微紅,像是天然的胭脂塗在臉上,明亮的讓人移不開眼。如今,威遠侯府早已再無人煙,那棵桃樹還立在原地,春風一吹,樹上地下的花瓣便紛紛揚揚在原地打轉紛落,卻少了那個在樹下跑來跑去的人兒。
歸兒死了,我才知道歸兒在我心裏的位置到底有多重要。我發了瘋似的血洗了徐子云宮殿所有人,斬首了當初沒有阻止歸兒嫁進******府的整個威遠侯府和徐家人,如同當年盛康帝賜死延安皇后以後一般,瘋狂的將參與進這些事的人全部斬首。最終,卻還是解不了心中的怨恨跟那一口氣。所以我只有像盛康帝那般,最終一杯毒酒了解了自己。
再睜開眼睛,卻是回到了二十一歲那年,決定留在西北大營還是回京的時候。
上一世,滿心報復為國爭光,只想着守護好這一片大好江山便再無遺憾,重活一世以後,才知道,若是沒有心,人便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再無兩樣。於是我與子易商議回京。
這一次,我沒有躲在馬車上,而是與子易一起,進了威遠侯府,給徐老太君請安,想着一定要找些什麼理由,去見一見那個小姑娘。
也許真的是上一世的悲情連上蒼都看不下去了吧,這一世竟然還不等我去找她,她竟然就自己來了。穿着一身白色小襖,下身一件正紅色綜裙,頭髮隨便一束,出了額頭上的傷讓我觸目驚心以外,其他都在意料之中。歸兒確實如同以前一般,偏愛正紅色的衣服。
只是不知道為何,她見到我時眼裏竟然一閃而過閃過一絲懼怕。
後來,我才明白,原來重生的不僅只有我自己,我的小姑娘,也帶着她的怨恨重生,再活一世。
終於看清了老四的真面目,終於不再盲目任性,這一世她事事為家人考慮,初見我時眼中的懼怕和為了家人對我略帶討好的樣子,偶爾小小計謀得逞狡猾一笑的模樣,不願拘束規矩痛恨這個世俗的破規矩,卻在這一世為了家人也都小心翼翼的將那份不甘藏起來,學着那些世家姑娘的模樣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都訓練成了讓母后她們喜歡的姑娘,然後,這麼多個模樣的小姑娘,再一次,一步一步,腳步輕盈的走進了我的心上。
那個一向聰明笑容溫婉的姑娘,在我們重生后的第一次相遇,她在我面前端着糕點微微福禮,笑容點到即止,笑意盈盈的說著“給太子殿下請安”的時候,我便知道,不止上一世,不止這一世,也許以後的生生世世,我都難逃宿命,她始終都會不經過我的同意便一步一步步履輕盈腳步熟悉的走進我的心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