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吳邪心中的另一個人
第一章吳邪心中的另一個人潘子應該還沒有回來,否則他一定會打我的電話。外面是傍晚,不知道他今天又遭受了怎樣的揶揄,也不知道他看到我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很好玩,但是同時又覺得有一種無法排斥的低落。在就範之前,我從沒想過,所謂的面具可以做到這種惟妙惟肖的地步。我即使貼着鏡子,也看不出面具和我原來的皮膚相比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只是感覺粗糙了一點。以前看悶油瓶使用易容術的時候,我還覺得那是一種高深的旁門左道,現在我真的服了,這種手藝絕對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發展出來的。在電話里我沒有跟他說具體的事情,只說我想到一個辦法。他的聲音還是很沉着,但透着無比的疲憊。我們約了一個地方見面。三叔喜歡穿的那種帶點古風的外套。我脫掉了我的T恤,換上了那套衣服,心說小花的服務真的很周到,非常合身。回到卧室躺在狹窄的單人床上,我開始琢磨今後應該怎麼辦。今後的一切,包括我說話的樣子,現在都還是一片空白,我什麼都得想好。“我只是給你一張皮,這張面具除了戴在你的臉上,還需要戴在你的心上。”她臨走的時候淡淡地看着我,說了這麼一句話。這事只可智取,不可強攻,還得得了便宜賣乖。最好的情況是,我不用和他們正面衝突,只需要遠遠地讓他們看一眼,然後使用一個代言人。我最先升起的一個念頭,是脫光了去外面跑一圈。反正不是我自己的臉,我可以做無數以前怕丟面子而不敢做的事情,比如說,闖女廁所、頭上頂個痰盂之類的。但隨即我擺脫了這些念頭,我還沒那麼無聊。我翻身起床,從衣櫥里拿出了一套衣服——是那個姑娘給我的。這種感覺非常奇妙,混合著一種逃脫感和恐懼感。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沒有任何想法,我只是看着鏡子裏的人。但除了潘子之外,還有誰可以幫我呢?我想來想去,想不出任何一個人來。我這才發現,沒有了三叔,我在這個圈子裏真的一無所有。我拿出手機,一個一個名字地看下來,發現短短几年之間,太多東西都物是人非,一切都不一樣了。我看了看手錶,時間到了。我用水洗了把臉,用毛巾擦乾,面具沒有融化掉,看來最後的一步也成功了。我嘆了口氣。我在小旅館的廁所里,看着鏡子裏的臉。那個人很熟悉,但他不是我。最難的活兒,是做一個現實中存在的人的臉,而不是變成一個陌生人。這就需要戴上面具的人連神態都要和原來的人高度相似。戴在我的心上?我看着鏡子裏的“三叔”,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想着當年解連環戴上三叔的面具時,是不是也被這樣教誨過。但是這麼多年來,他真的戴上了。戴在臉上的面具能撕下來,戴在心上的又會如何?我好像藉著這張臉逃脫了身為吳邪的命運,卻進入了另一個更讓人不可控制的人生里。這種不可控制是真實的,包含了無數的可能性。我幾乎無法預測,我之後的人生會是什麼樣子。我的頭髮染成了斑白的顏色。三叔的斑白是他歷經多少年的痛苦才沉澱下來的痕迹,而我的斑白卻只需要幾小時,就能看上去同他的毫無差別。這麼一來,我反而覺得三叔的痛苦是多麼的不值得。我知道我必須得到潘子的幫助,只有他熟悉三叔和三叔下面人的秉性,但是,我真的不想再把潘子拖下水。最後,我還是翻到了潘子的那一欄上。我閉上眼睛,說了聲“對不起了”,就撥通了他的電話。想着,我就給他發了一條短訊:“謝謝”,但是沒有迴音。走出門口的那一剎那,我有意挺了挺腰板,提醒自己,出了這道門之後,我就是另一個人了。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我不用刻意去做,走在路上我的步伐自己就變了。路過大堂的時候,我照了一下衣冠鏡,發現我的眼神里透着一股異常的冷冽。最開始的時候,我即使沒有面對鏡子,都會輕微地發抖。現在我已經好多了。很多事情開始你無法接受,一旦接受了,你會發現也就是那麼回事。那個姑娘說,這張面具可以使用四個星期,不用任何保養,但在這期間,即使我想撕也撕不下來。中國的易容術其實是一種發展非常成熟的化妝術,和現在的塑化化妝非常相像,可因為目的不同,易容術的成本比塑化化妝要高得多,不可能在現實中大量推廣——只有真正掌握了技術的人,或是想要達到非常重要目的的人才會使用。他應該走出來,不應該再走回去了。我戴上面具的目的,是讓三叔所有的盤口重新整合起來,提供所有還可以提供的資源,用來營救悶油瓶他們。這是我唯一的目的,但首先我不可以被識破。我的聲音沒法偽裝,這需要專門的訓練,想來也不可能我自己殺到他們中間,嬉笑怒罵間把他們都搞定。我又不是影帝,以我的這種氣場,肯定幾分鐘之內就會被識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