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曾各自顛沛流離
淮城.楓林小域.
沿着楓樹林一直走往前走.入目是一條長長的河流.河水平靜流淌.在太陽照射下.泛着粼粼的光.如同一支返璞歸真的曲調.沒有欲生欲死的熱烈、掙扎.只剩下柔和.
葉天歌就在這條柔和的河邊.他的表情也十分柔和.漆黑的眸里乍然看去古井無波.仔細觀望之後.卻又像是期待着什麼一般.
他背後負着一柄長劍.劍鞘修長而華麗.貴氣而又不失活潑.叫人一觀便知是名家手筆.而這並不是最惹人注目的.最叫人覺得驚奇的.卻是那劍的劍柄了.那劍柄乃是烏玉質地..烏玉這東西向來是有價無市的..不過是一柄劍.卻用了這許多的烏玉.倒叫人不由得驚嘆了.
雖然劍鞘遮擋着.使人無法看出劍身的材質.只是從那名家劍鞘及那尊貴劍柄看來.這已經是一柄令人趨之若鶩的寶劍了.
寶劍寶劍.帶了個寶字.總是能吸引人的目光的.
逐月公子的名號.在江湖上雖然響亮.真正見過葉天歌的人.卻也並沒有很多.
是以當葉天歌悠閑自在地獨自走着的時候.就遭到了一撥人的阻攔.
那一撥人有十幾個左右.領頭的是個魁梧漢子.身高近乎九尺.虯髯鋪臉.橫肉滿身.一看便是個煞氣至極的人物.
有他一人.後面的人也便不顯得突出了.左不過是跟着混的嘍啰.成不了甚麼大氣.
就見那魁梧漢子在葉天歌面前站定.一開腔就是一口歪到天際的官話.雖然凶神惡煞的模樣着實嚇人.只是葉天歌確實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於是葉天歌問:“什麼.”
這時自那魁梧漢子身後走出來一個小嘍啰.神態自若..約許是這樣的事情做多了.已經習慣..地為那魁梧漢子翻譯.“咱看上了你的寶劍.你若把劍乖乖交到咱手上.咱就放你一條生路.若是不呢.哼哼.咱今兒個就叫你這條小命玩兒完.”
一言一語間.竟連那神態也模仿個惟妙惟肖.
葉天歌“噗”地一聲笑出來.
他樂不可支地問:“所以你們這是……打劫.”
那魁梧漢子似乎叫他這副反應惹惱了.極是煩躁地又吼了幾句.那小嘍啰也盡職盡責地繼續翻譯:“咱就是打劫.識相的就老實點兒.乖乖把你那把劍交給咱.”
葉天歌笑夠了.裝作十分嚴肅的樣子問:“在武林盟的地盤打劫.你們的膽子倒是不小.你們難道就不怕武林盟嗎.”
就又聽那小嘍啰翻譯魁梧漢子的話:“怕他奶奶個球.咱搶你的劍就是為了交給武林盟的人.到時候不僅沒有罰.反而有賞哩.有武林盟的保障.再在混個一官半職噹噹的.比他娘的在荒山野嶺打劫強多了.”
“這倒是個好想法.”葉天歌點點頭.繼而又嘆一口氣.“可惜你們找錯了人.我可不是什麼出來閑逛不懂武功的世家公子.”
他迅疾地拔出劍.甚至沒有叫對面這一撥人看出來他是如何出手的.他便已經將這一撥人悉數斬於劍下了.
所謂江湖.原也不過是你弱我強罷了.
葉天歌沒有憐憫.雖然這十幾個人在他面前卑如螻蟻.卻不知曾在原來據守的地界殺過多少條無辜人命.一報還一報.做過什麼.都是要還的.
葉天歌相信自己也不外如是.
只是……依方才這魁梧漢子所言.武林盟竟然是可以用寶物便可以收買的.
這地方向來井井有條.是銅牆鐵壁.滴水不漏.又怎麼會如這魁梧漢子所言一般極簡單就可以透入內里的.
若不是這漢子過分自傲.便是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依照葉天歌的想法.他是更傾向於後者的.
若是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又能發生什麼事情呢.
江湖之中的匪類.只要憑藉高額財物便能得到武林盟的庇護.能做下這個決定的人地位定是不低.否則便沒有這般大的權力.但是.地位也不會太高.畢竟這等有害武林盟長久發展的事情.任何地位高穩的人都不會去做如此自掘墳墓的事情.
而若是武林盟內部有人做這等事情.也就意味着……站在權力頂峰的那一位.或者那幾位.或是遭逢極大的麻煩.或者已經死去.
倘若真如他所猜測的這般.那就註定了今年的武林大會.絕不會平靜如斯.
新人換舊人還好.怕只怕.兩敗俱傷.
葉天歌低了低頭.在一旁的河水裏照見自己的身影.粼粼波光使他看不清自己的臉.卻看清了自己的目光.
傷郁.無謂.嘆息.更多的卻是……想念.
……想念方淮.
清光劍淌着未涼的鮮血.落進河水裏.洇紅一片河水.卻是很快就被河水帶走.它們逐漸遠去.慢慢地.葉天歌所站立的地方再也沒有那些鮮血與河水親密接觸的影像.
正如他與方淮.自從那天在籠水城分別.彼此在彼此心上烙一道殷紅的痕.漸漸地.卻再也沒有彼此的消息.
葉天歌苦笑.也許只是他單方面不知曉罷了.方淮向來是執掌天下事的.向來要將天下人心都琢磨個透.又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在找他.也許他只是故意在躲着的.躲着不讓自己找到他.
自己也許努力一輩子也找不到他.
葉天歌很多時候都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是這想法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他就重新堅信自己的信念.堅定不移地找下去.
他相信自己能找到方淮.
有時候相信即是真理.
所以.在他離開河水的映照.收了劍走到楓樹林最邊際之時.他就看到了一輛馬車.
那輛馬車也只是天下馬車中極普通的一輛罷了.沒什麼新意.單憑那輛馬車也不足以讓葉天歌多看它一眼.
只是坐在馬車前趕車的人是蘇驚夢.
且不提蘇驚夢是當朝三王爺這件事.就單以葉天歌所了解的蘇驚夢的性格.也覺得在即將舉行武林大會這種時節.即將這般熱鬧的淮城.蘇驚夢是不會主動來的.
甚至於他還自己趕車.
馬車上會藏着什麼東西呢.想必是一個人吧.那又會是什麼人呢.
這般想着.葉天歌便啟了內力.縱身往蘇驚夢處掠去.不過片刻.已經到了車前不遠處.
“吁..”
一見葉天歌就立在前方.自己馬上就要撞上他.蘇驚夢當即便勒馬而停.他長呼一口氣.一邊又瞪起來葉天歌.“逐月你有病啊.好好的幹什麼站在馬車前面.我要撞上你了怎麼辦.”
葉天歌一笑.“你撞上我該怎麼辦.這不是你的事情嗎.”
“……”蘇驚夢無言以對.
“再說了.我又不是瞎.我只是為了叫你停下來.”葉天歌走到馬車邊上.直接掀了車簾.一邊回頭跟蘇驚夢調笑道.“好讓我看看你馬車上藏了……”他說到這兒的時候已經回頭看馬車上的場景.卻是只看了一眼.就再也說不下去剩下的話.
馬車空間寬闊.所以能放下一張軟榻.馬車上也放了這麼一張軟榻.
軟榻不小.雕花旋紋.鋪了毯子裘皮.馬車中間還燃着暖爐.一掀開帘子就有熱氣撲面而來.
葉天歌想.也許這股熱氣真的太暖了.暖得人的眼睛都蘊滿了水汽.
他平生幾乎從未落過的眼淚.就這麼、就這麼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也許是害怕眼前之人突然醒過來看到他這一副軟弱模樣.他很快用衣袖擦掉眼淚.這時他腦海里就浮現他與方淮在一起時的所有場景.
而從他第一次見到方淮起.無論是有無戴着人皮面具.方淮總是那般雲淡風輕、偶爾也頑劣至極的模樣.即使是兩人分離的時候.方淮也不過是斂了慣常的溫和.將之化為嘆息罷了.無論如何.他所見到的方淮.總是不會倒下的.他堅毅.堅韌.無可打倒.雖然會傷心.但也絕不頹廢.
所以葉天歌有那麼一刻竟然不敢相信.如今在自己眼前的這一位.居然會是方淮.
軟榻上躺着一個人.
那人臉色慘白.連唇上都沒有半分血色.唯獨額心點了一點胭火.看起來妖異至極.他氣息微弱.看起來似乎受了極重的傷.又像是中了某種無藥可救的毒.
蘇驚夢在一旁附言:“他之前中了毒.后來又被……一劍刺進了心脈.命懸一線.不過也幸好他身上帶有良藥.這才能保他一命.我此次來.便是來帶他到武林盟求醫的.你就別發愣了.趕快上車.你有時間耗.方淮可沒時間等.”
說完連推帶攘將葉天歌弄進了車廂里.隨後蘇驚夢便又坐回原位.架馬趕起車來.
葉天歌也只哭了那麼一瞬.也只震驚了那麼一瞬.很快他就恢復過來.恢復成那一個葉天歌……恢復成那一個摯愛方淮的葉天歌.
他靜靜地坐在方淮身旁.伸出手輕輕地撫平方淮皺起的眉.他將手伸進被子中.緊緊握住方淮的手.彷彿……這樣便是抓住了整個世界.
這個世界與他曾經各自顛沛流離.而終於……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