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往事》
那時,我大約七歲多了,家裏還是合居的,沒有分家。
本來,我們都是跟着爺爺,住在上海城邊的。
那一年的夏天,家裏來了好多的客人。其中,還有一個跟我年齡相仿的小女孩兒。
她在我家生活了一段時間,我和她漸漸的熟了。現在,依稀只記得,當時和她在一起玩兒的很愉快。
好像過了三、四月之後,她就離開了,至今,我也沒有見過她。
回憶起來,她好像總是扎着兩條小辮兒,粉嫩的鵝蛋臉兒上,也總是掛着淺淺的小酒窩兒,一笑就更加明顯了。
我到現在,還是始終認為,我們兩個之所以能玩兒到一起去,是因為,我們都有烏黑的,像桑葚一般的眼珠子。
當時,我們在夜色的黑暗之中,總是可以輕易的找到彼此,因為那黑黑的眼珠,在夜裏會反射任何一絲光線,在月光下就更明顯了,像發光的珠子。
我們總是趁着夜色,在院子、樓上、樓下,玩兒捉迷藏。在晚上,大人們就更抓不着我們了,我們倆在大人之間一斜一拐,就可輕易鑽過他們之間的空檔兒,繼續向前跑去。
雖然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去躲,一個是去找,但是我們玩兒的都很起勁兒,一點都不覺得乏味兒。
大人們,似乎有很多事兒,一般都是顧不得管我們的。偶爾,會從他們的房間裏傳出幾句大吼大叫,把我倆嚇一跳。
楞一會兒,但是回過神兒,都會發現,他們似乎不是針對我們的;
怎麼說呢?他們……他們似乎是在吵架。
既然,是大人們自己在吵架,那麼就不關我倆小屁孩兒的事兒了。所以我倆索性,就沒有理睬,只是自顧自的追逐嬉鬧,沉浸在自己的孩童時代。
之後,她就走了,不是正常的被人領走的。
我這麼說,是因為,她沒有出現向我說‘拜拜’,她好像是一夜之間,就消失掉了,而且還是在後半夜。因為,前半夜,我還和她在一起呢。
她走之後,我沒有任何的機會傷心,可以說是,沒有時間再去關注她了。因為之後,我就被爺爺頻繁的搬家,給鬧糊塗了。
那時候還太小,早已記不得爺爺輾轉了哪幾個地方,只是最終定居到了商洛的,一個叫西坪的小山村。
長大一點以後,不時琢磨那一年的事兒。才發現之後的第二年,周陵(我爸爸)的離家出走,或許和那一年的事兒有關。
只是,我不敢明着問爺爺,他似乎對周陵的事兒,很有芥蒂。
最後,我也沒有機會問了,因為爺爺,在我九歲那年去世了。
爺爺去世的喪事,是在外地的二伯回來操辦的,周陵沒有回來,二伯也沒有提他,我以為他失蹤了,也沒有問。
這麼多年,我已經都習慣了,所以沒有顯得很關心。
爺爺的喪事,辦的很低調,也很草率,只是幾天,就緊鑼密鼓的完事兒了。前後花的時間,只有尋常人家裏白事兒的一半。
在我還沒有從悲痛裏面,解脫出來的時候,二伯就帶我們,又回到了上海。我以為,他是帶我去見我自己的爸爸去的,沒有想到,他在上海,只是為我和媽媽租了一套房子,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之後,我一直到大學以前,都生活在上海,生活忙碌,有好多事情,不知是習慣了,還是遺忘了,都沒有再提起。
所以,最後,當周陵告訴我那件事的時候,我沒有他想的那麼震驚,只是有些錯愕。
其實,在我七歲的那年夏天,來我家的那群人,不是來做客的,他們是來“綁票”的。
那是一天,大清早,天蒙蒙發亮。
“哐哐哐”
周老爺子家的大院門,被敲開了,進來一個四十多歲的精壯漢子,連周家前來開門的老管家,都不看一眼。
抬腿就邁了進去,步伐強勁有力,單刀直入院子裏的正堂,一路風風火火,也不說話,顯得粗俗無理。
老管家是周家的外戚,雖然老了。但是,只要他沒有提出離職,周家的所有人,都不敢說什麼。他在周家,也是有地位的,哪裏容得外人在周家撒野?於是,大喝一聲,趕上去,想要阻止。
那闖進來的漢子,好似沒有聽見周老管家的喝聲,自己仍然坦然向前走去。
周老管家,雖然年邁,身形有一點佝僂,但是拔步如飛,隨後趕上那漢子。他心裏怒火騰起,正待發作。
突然,看到了那漢子的一支胳膊上,紋着一個似虎似龍的千面黑色紋身,細看之下,那千面又似,無數個小小人身。但都是,只有上半身,沒有下半身,在其前面,又有一個菱形建築,似隱似現。
周老管家看到此處,心中暗暗吃驚,他略一遲鈍,那漢子都進了正堂大廳。
那漢子進來,在中堂一站,一動不動,也不言語,也不就座。即便,周老管家前來邀坐,也是不理,似乎周老管家,根本不配和他講話。
周老管家,自從看到那詭異的紋身之後,就不敢再有任何的抱怨了,以禮相待,那漢子卻是不理。
他暗嘆一口涼氣,只有退了回去,去稟告周老爺子了。
周老爺子,早起了床,正在提神納氣,活動腳力。他的一身功夫,都在手上腳上呢,自然不敢有一絲的怠慢。
周老爺子,聽到周老管家的說辭之後,不禁尋思到,聽說這幫小子的架子是大,果然如此,但是怎會如此無禮,卻不知為何?雖然,他們的勢力大。但是,我周家未必輸給他,先壓他一壓。
想到這裏,他不為所動,沒把自己的主要心思,從功夫上離開。
周老管家,見周老爺子不動,仍在凝神,開口說了:“外面那人還在,你快快收了功,出去接待一下吧!”說著,有點焦急,有點責備。
周老爺子,微笑一下,毫不在意的說道:“他們卸嶺,和我們一般無二,何必懼他?表哥,你暫且也不要出去了,把他晾一晾。”
周老管家,不以為然的搖搖頭,說道:“我不是擔心他的勢力,而是他的身份,特別是在這個時候,我擔心和那件事有關。”說到最後,周老管家壓低了嗓子,沙啞的聲音,含糊不清。
即便如此,當時,恰好走在屋腳的周陵,還是聽到了他的話。周陵當時的一時好奇,最後就深陷其中了,這不能怪他,要是我,也會如此。
周老爺子,聽到周老管家這麼說,露出了幾十年,都不曾出現在臉上的驚異和擔心,便匆忙收了勢氣。一邊向外走去,一邊在心裏犯嘀咕,周老管家,也快步跟了上去。
周老爺子來到正堂,以禮相待,那漢子態度,也好了起來,兩人分賓主坐下了。
這個年代,改革開放,在中國已經正式實行了。
雖然很開放了,但是周家,還是保持着傳統。家裏的佈置,和擺放,都是延習着古代大家族的習俗,和四邊的新式建築,格格不入。家裏的規矩不多,但是很死板,我想,之所以小時候,在那裏的小夥伴不多,可能是由於古怪的家室規矩,造成的。
話說正題,周老爺子,抿了一口茶,說道:“不知魁首,到老朽這裏,所謂何事?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那漢子,沒有喝茶,用眼睛掃了掃周家的佈置,說道:“你肯把家裏,佈置成這樣的風水格局,說明,你還沒有忘記那件事,現在你要遵守約定了。”
周老爺子,微微錯愕,說道:“那一件事,似乎不是你來做主的吧?”
那漢子,伸手拿出一件似筆非筆,似箭非箭,一尺來長,黑黝黝的東西,給周老爺子看了看,說道:“這個你知道吧!現在,我就可以做主了。”
自從,那漢子拿出那件東西,周老爺子的臉,就黑了下來。
可是,他不信邪,也不懼怕那漢子,於是,說道:“你又不是當年那人,你雖然有它,又有什麼用?”
那漢子,冷笑一聲,說道:“你是不想去了吧?生活好了,就怕了嗎?當年的落地七陽之首,竟頹廢至此,可惜啊!可惜!英雄不復當年勇,廉頗老已!”
周老爺子,聽着他諷刺的話,臉上陰晴不定,不答聲了。
那漢子,又說道:“以你周家現在的產業,自然不需要去下地了,你不去,很有理由。你和我,拼個魚死網破,我自然也討不到什麼好處,你現在是處於優勢地位。”
那漢子,說道此處,周老爺子拍案而起,說道:“既然如此,你還來,不是多此一舉嗎?我們無冤無仇,你還是離開吧。免得廝殺一場,對你我,都沒有好處。”
可那漢子,卻搖搖腦袋,說道:“不行,現在,我變成它了,我必須這麼做。你周家必須出人了,其他各家,也是一樣。”
周老爺子,聽到這麼一句,猶如晴天霹靂。
一個趔趄,腿腳似乎都軟了,十分驚奇的指着那漢子,口齒不清的,說道:“你……你……怎麼可能?我不相信,肯定是假的,它怎麼可能,再次出現。”
那漢子,嘴角漏出一絲邪笑,說道:“還有他們都同意了,唯獨你了,你還不相信嗎?”
說完,那漢子拍了拍手,聲音不大,但是傳的很遠,似乎是在向外面打暗號。
牆外的許多人影,在聽到拍手聲后,全部竄動起來。
周老爺子,雖然有所警覺,但是沒有想到那漢子會如此大膽,只是片刻,從外面就翻牆進來了,三十多個男子。
從二十到六十的不等,其中十幾個清一色的彪形大漢,全都是三十多歲,虎背熊腰,個個胳膊上,紋着和先前那漢子一樣的紋身,只是顏色淺陋一些而已。雖然,他們什麼武器,都沒有帶,但是面目兇狠,帶有殺氣,一進來,就團團把周老爺子和管家,給圍了個水泄不通,牙里呲呲有聲,好似要發癲一般。
另外,進來的十幾個人,雖然身手敏捷(從他們翻牆,比那些大漢利落,就可以看出來),但是有意沒有沖在前面。進入院子裏以後,就減慢了速度,稍後一步,來到大廳。
這群人,裏面有老有少,衣色也雜,不似哪些大漢統一。其中一老一少,身材瘦小,都扛着一個黑大的箱子一樣的東西,蒙在黑布裏面。他倆把那東西抗在肩上,像逃難的人,扛着被子一樣,卻跑的也不慢,在這些人的前面;
緊跟其後的是,兩個光頭,一個中年一個青年,頭禿的沒油,看來不是遺傳的了,而是剃的;其後,並排進來**人,其中兩個跑進來的人,手指一路微彈。
這些人進來了,也分四派而立,看來這是四家的人馬了。後面所有的人,都很冷靜,也沒有像前面的大漢那樣,圍的緊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