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是百姓救了他們的命
第五節、是百姓救了他們的命
鬼子進村了。在二嫂妯娌等的機智掩護下,王煌銘、邢田終於擺脫了劫難,這當口,能從鬼子牙縫裏逃出來,不僅僅是運氣,更多的還是雄厚的群眾力量和黨的統一戰線政策的妥當,這一點,只有身處險境的人,才能切身地體會到。
一陣劇烈的雞飛狗叫聲,打破平原村落的寂靜,接着是三八大蓋清脆的步槍聲。
“鬼子進村了!”
孩子哭,大人叫,院子外面滿大街慌張着的跑步聲。
王煌銘、邢田從睡夢中被驚醒,咕碌一聲,爬起床來。邢田一把拽出腰裏的短槍,搶上一步就要開門,王煌銘同時打開了槍機。
這時候,太陽已經一桿高了,門外的陽光燦爛地透過門縫照耀廳堂。
劉二嫂一把拽過邢田,閃過來的身子將房門堵死,滿是驚慌地哆嗦,“滿大街都是鬼子、偽軍,你們走出,沒的好。”她有些氣喘,臉色也有些變黃變硬。
“二嫂,讓我們出去,這屋裏,是藏不住兩個大男人的!”王煌銘上前低低的聲音,他有點發急。
確實,這間屋子裏空蕩蕩,進門就看見那隻床,實在難以躲藏。
滿街打鑼的聲響。
“各位街坊鄰居聽着:皇軍在湖邊上發了威,把八路的公安隊一鍋攪了。皇軍發令,誰家藏了散匪就交出來,皇軍大大的有賞。”
街上傳來的一陣陣打鑼的聲音,接着,是保長劉大偉的叫喊聲,明白地告訴全村的人,來村子的,全是鬼子。
“‘二鬼子’沒來就好辦了。”
劉二嫂子長吁了一口氣,抿一把散在額頭的頭髮,才發現頭髮被汗珠洇的精濕,大冷天的,她實在太緊張了,“快快,快把槍上的保險關了給我。”
她小跑步地走到鏊子邊,蹲下,扒開鏊子下面的灰,轉身接過兩人的短槍,埋在了灰里,轉過身來上下的看倆人,“你們快把褲子上的泥拍拍,小鬼子的心眼可細了。”
劉二嫂說著又爬上炕,打開後窗子,向後面的院子,輕輕地喊,“老三家的,三兄弟媳婦!”
她喊的是自己的妯娌。
“嫂子,啥事?”
後院的房門立即打開,一個穿花襖的女人,小跑着出來,從相貌上看,溫順,善良,真誠。
“鬼子進村了,你快把邢班長接過去,當成自己的男人,藏好,啊,可不能叫鬼子搜走了!”
“是邢田兄弟呀?啥時辰來的?”
那女人已經跑到后牆根,仰着臉,小聲地問,話音里透着親切。
“一會兒再說。”
二嫂說著縮回頭去,轉過身子,讓出空來,示意邢田爬窗子。
邢田明白了劉二嫂的意思,一縱身,頭伸進了窗戶,轉眼,落在了後院。
劉二嫂把窗戶小木門關好,放下畫著一個胖娃娃騎紅鯉魚的綿紙窗帘,就推王煌銘躺在床上。
沒等劉二嫂把被子蓋好,院門就傳來“嘭嘭嘭”的砸門聲。
“來啦來啦。”劉二嫂一疊聲地答應,一邊給王煌銘掖被角,同時小聲地吩咐,“您千萬沉住氣,當病人,別吭聲,鬼子那邊,我應付。”
門嘩的聲,從外面被跺開,一個絡腮鬍子的小鬼子,跨進屋門,手握着的短槍,抵在劉二嫂的胸口上,半生不熟的中國話厲聲喝起,“說,毛猴子的,有?!”
另一隻手,比成一個“八”字,送到二嫂子的鼻子尖,眼珠子瞪成了琉璃球。
“毛猴子?沒……見過......俺婦道人家......出門少,沒見......”
劉二嫂兩手緊緊地抱在胸前,臉怔怔地,嚇得蒼白,連連搖頭。
她畢竟是一個農村婦女,在一個凶神惡煞的鬼子面前,心裏再鎮靜,也避免不了害怕。
劉大偉趕緊上前,點頭哈腰,“太君,她個,就知道鍋台的婦女,哪見過啥猴子老虎?”
劉大偉轉過身子向劉二嫂,“二嫂呀,皇軍是好人哩,別害怕,皇軍找‘八路’的幹活。”
“俺可沒扒過人家的路,再說,俺吃飽撐得,扒人家路幹啥?”
劉二嫂急急地搖頭,她真真切切地害怕了。
“太君,床上有人!”一個頭戴鬼子帽,身穿中國衣的男人猛叫。
“什麼的幹活?!”
絡腮鬍子一把推開眼前的劉大偉,一步跨到床腳邊,短槍抵在王煌銘的腦門上。
“他是俺男人,發病打擺子。”
劉二嫂一下子撲到床沿上,拿襖袖子擦王煌銘的腦袋,“發汗呢。”
她放下袖子,不經意間,把鬼子的短槍,擋開了腦袋。
“二哥,不是叫你外出躲擺子去了,咋回來了?”劉大偉上前看着王煌銘,一疊聲地抱怨。
躲擺子,是治瘧疾病的一種辦法,迷信,因為窮人沒錢買葯,就是富人也沒處買治這病的葯,民間傳說,打擺子的人,躲到外面去,不見親人,三五天就好。
現在知道,患瘧疾,抵抗力大的,硬抗三五天,不吃藥也能好。
一個鬼子,用槍上的刺刀,挑開王煌銘身上的被子。
王煌銘近日來頻繁作戰,飢餓勞累過度,早已面黃飢瘦,顴骨高尖,鬍子拉遢的,真像個病人。
“外面冷……凍得……凍得受不了。”
王煌銘牙打着顫,結結巴巴地回答劉大偉的問話。
“王翻譯的,”絡腮鬍子有些相信,問穿中國衣的男人,“打擺子的,是什麼的病?”
“皇軍,”被喚作王翻譯的漢奸男人,趕忙點頭哈腰,“太君,打擺子的,就是皇軍通常說的發瘧疾,傳染病的一種。”
“發瘧疾?”絡腮鬍子一聽這個名詞,連連向後倒退幾步。
那個時候,瘧疾是最可怕的疾病,人一旦染上,幾分鐘就會發作一次,一會兒冷得渾身打顫,像掉進冰窖;一會兒像進蒸籠,熱得遍地打滾,幾次過去,連端碗的勁兒都沒有。
武漢保衛戰時,日軍稻田旅團,就因為軍中傳染瘧疾,喪失戰鬥力,第一個整建制退出作戰序列,所以,侵華的鬼子兵特別害怕這個病。
絡腮鬍子放下王煌銘,轉身滿屋子亂瞅,他發現了正冒着煙的鏊子。
一步走上前去,左瞅瞅,右瞧瞧,又抽出軍刀,挑開摞成一摞的煎餅。
劉二嫂趕忙走上前,“太君要吃煎餅?俺給你疊。”說著蹲在絡腮鬍子的眼前,疊起來煎餅。
“太君,這是高粱面,摻上芋頭葉子、芋頭梗子,合在一塊攤的,蒸窩窩,蒸不成個兒。”
劉大偉見劉二嫂的神情,覺得鏊子下面有文章,趕往上前幫腔。
“煎餅,豬食的,哼!”
絡腮鬍子推開劉大偉,向門口一招手。
一個鬼子,牽一條狼狗走來。
狗嘴裏噴出的熱氣,將地上的蘆灰噴濺,升起的蘆灰頓時將近前的鬼子熏的打噴嚏。
狼狗耷拉着猩紅的舌頭,這裏聞聞,那裏嗅嗅,兩個前蹄子,扒得蘆灰,滿屋子飛揚,鬼子們捂着鼻子眼,往別去查看。
一會兒,狼狗,嗅近了埋槍的灰堆。
兩個蹄子交替着扒。
劉二嫂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兒。
劉二嫂急中生出來智慧來,就手,揚揚手裏的煎餅,抬頭望牽狗的鬼子,“狗兒吃煎餅?”
不等鬼子回答,煎餅扔在了狼狗的鼻尖。
狼狗嚇了一跳,退後幾步,又伸長脖子,鼻子拱着地上的那個的煎餅,翻來覆去的嗅,最後,抬起狗頭,望牽狗的鬼子。
鬼子得了暗示,一勒拴狗的皮帶,轉到別的地方。
劉大偉長出了一口氣。
劉二嫂抬手擦擦額上的細汗。
“開路開路的!”
最後,落腮鬍子一揚手,下了離開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