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禁安城

“明哥哥.這是什麼.”

下山後的初璇對於一切都充滿了好奇.懵懂無知的她甚至不知道什麼是糖葫蘆.

“這個東西叫糖葫蘆.甜甜的.要不要嘗嘗.”明鏡將幾枚銅錢放在賣糖人手中.取下一支遞到初璇手中.

初璇看看手中模樣奇怪的東西.試探性地伸出舌尖輕輕一點.果然是甜的.

“好好吃.”

明鏡搖搖頭.看着初璇這個樣子又是無奈又是心痛.明鏡伸手替初璇拭去嘴角的黏糊糊的糖絲.“走吧.”

“嗯.”初璇笑着點點頭.粘粘的手拉着明鏡.笑得天真.明鏡也不嫌棄.反倒是握緊了那雙依舊纖細如蔥的手.

能這樣握着你的手.真好.

下山已有了一段時日.原本雲山離安都很近.只需短短四五日便可到達.只是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明鏡着實是捨不得提早回去.他總覺得越早回去.他的小璇便會越早離他而去.所以他選了這條路.繞到福州、青司等地.一來可以看看沿途風景.二來能多些與她相處的時間.現在的他也只能用這些借口來逃避現實了.

只是一路行來.原本富饒的福州卻莫名多了許多的行乞之人.這一年以來.明鏡呆在雲山不問世事自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姑娘.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大概是看初璇與明鏡衣着光鮮.一位婦人猛地衝上前跪倒在初璇腳下.懷裏抱着一個骨瘦如柴的孩子.他似乎已經餓暈過去.

初璇有些被嚇到了.卻仍怯怯地蹲下.從懷中掏出手巾.輕輕地替那婦人拂去額間的泥灰.也拭去了她的眼淚.“大娘.別哭.”

婦人似乎沒有料到這樣一個衣着華貴之人會如此善良.不知是感動.還是看到了希望.只是含着眼淚不停地哽咽.初璇能聽到的只有幾個字.“救救孩子.”初璇伸手拉拉明鏡的衣袖.大大的眼睛未經雕琢.不施粉黛.點點星光滿帶期望.

明鏡將二人從地上扶起來后立刻在街邊買了許多肉包子.又交了許多銀錢在那婦人手中.“給孩子吃吧.他是太餓了.”

“謝謝恩人.謝謝恩人.”婦人不停地躬身.不停地道謝.

一旁的難民乞丐見此情形立刻一擁而上.將明鏡與初璇二人圍得水瀉不通.

“明哥哥……”初璇怯怯地向明鏡懷裏靠了靠.明鏡下意識的將初璇攬在懷中.初璇整整一年沒有見過生人.如今既是陌生的環境又是這樣一大群激動的生人.她自然是怕的.

明鏡護着初璇場面一度混亂.十四的及時出現化解了尷尬.

安置好初璇后.明鏡這才出了卧房.

“到底是怎麼回事.福州何時難民如此之多.這一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明鏡渾身散發著冷冽之氣.除了在初璇面前.他從來都是淡然的.帶着驕傲的.

“啟稟主上.宸妃死訊傳出后不到半年.越陵國新任君主起兵攻打安夏邊界.為已故的國王王后討要說法.而且兵將勢如破竹.不足七日.便一舉攻破安夏邊界.如今已打到崇陽城.兩軍已僵持三日有餘.幾個月的戰爭.致使民不聊生.難民四逃.福州此地已算是少了.”

“越陵國……”明鏡的心頓時沉了大半.已故的越陵國王王后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他很清楚.明鏡忍不住回頭.但願一切都能順遂.“安都那邊如何.夏淵呢.”

“安都已經湧入大批難民.各地的災民難民也紛紛開始自己組織.各自鬧事.朝廷現在正在為安撫民心之事焦頭爛額.至於陛下.每日忙於朝政.疏於後宮.安夏後宮中方洄獨大.”

……

“你在等嗎.”明鏡也不知該是喜是悲.此刻.他只覺得苦澀.他以為以夏淵的性子不會等她.看來.是他太低估初璇.太低估夏淵.太低估她們之間的愛恨.

“啊..”

一聲尖叫.讓明鏡心一緊.

“怎麼了.”明鏡衝進去看看四周.只見初璇獃獃地坐在床上.

“明哥哥.我好難過.”初璇撲進明鏡的懷裏.眼淚浸濕明鏡的衣袍.“明哥哥.我好怕.小璇不想看到大娘哭.不想看到有人餓肚子.不想看到有人死……”

“小璇不哭.不會的.不會的.以後不會有人餓肚子的.明哥哥會施粥布善.不會有人死了.”明鏡安撫着初璇.她一哭他就心痛的要死.這一刻他才明白.夏淵等她.他應該是開心的.因為看到她難過.他寧肯去死.只要她願意.只要她想.他什麼都願意.就算只能看到她在別人懷裏快樂、傷心、難過.他也無怨.

在福州又逗留了好些日子明鏡這才帶着初璇離開.在他看到初璇離開之時眼裏的擔憂和不忍時.他確信這才是真正的她.他沒有錯.一直以來在他眼中初璇都是善良的.她的狠毒只是為了活下去.

沒有誰有資格去責備一個人的生存手段.

許多年以後.明鏡依舊記得那一天.安都城門之下.她問.“明哥哥.小璇是不是來過這兒.”

明鏡不敢回答.只能以沉默來告訴她答案.這兒.就是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那是這一年中明鏡第一次.第一次在初璇澄澈的眼中看到迷茫.而其中更多的卻是他無法理解的複雜.

他帶着初璇在客棧住下.在煎熬這等待着如期而至的約定.等待着他以為的結束.

這已不知是第幾天了.明鏡從來都不會去數.去計算.他不想知道還有多少日子可以陪伴她.他只想時間慢點再慢點.

“明哥哥.明哥哥.”初璇依舊帶着孩子氣.大聲地喊着.

明鏡放下手中的畫筆.“怎麼了.”桌上是半成的畫像.

“明哥哥.外面好熱鬧啊.我看見皇城門外站了好多人.到處都掛滿了紅綢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高興事.”

啪.

手中的畫筆驟然折斷.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明哥哥.你怎麼了.”初璇見明鏡面色凝重當下便有些心虛.是不是她說錯什麼話了.難道掛紅綢子不是喜事.

“小璇.你會離開我嗎.”明鏡突然問道.

啊.

初璇茫然.她不明白她最信任的.最親的明哥哥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問.但她仍是答.“明哥哥是小璇的好哥哥.小璇怎麼會捨得離開你呢.”初璇的腦袋往明鏡懷裏蹭去.“明哥哥要是不喜歡熱鬧.那小璇哪兒也不去.就乖乖地陪着明哥哥好不好.”

明鏡點點頭.“小璇想回家嗎.”明鏡不忍在看那張臉.狠狠地抱住初璇.“我明天就帶你回家.”他的聲音幾乎是顫抖的.若世上真有永恆國度.他真想與初璇一同飛升至此.容顏不老.時間永存.

可惜.無論天上地下.世界的另一端總有一個人會等着她.而她.就算遍體鱗傷也總會飛蛾撲火般靠近.然後毀滅.

“家……”貝齒間吐出這樣一個字眼.陌生而又熟悉.快樂而又心痛.這樣簡單的一個字竟是這麼輕易地給了她心安.那種心安是明鏡所無法給的.明鏡給她的只有綿延不盡的溫暖.

原來.她也有家.

在初璇的記憶中.所謂回家前的一天給她的只有無盡的惶恐.那一天於可能到死都不會忘記.初璇常這樣想.

那日.明鏡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他說著胡話.嘴裏全是初璇聽不懂的詞.

他說.你知道嗎.我好捨不得你.

他說.如果能重來一次結局一定不會是這樣.

他說.他要再一次目送你和他遠去.

他說.他心痛.

他說了好多.好多.多到初璇聽不懂.多到初璇聽了莫名的心痛.

她不知道她一向雲淡風輕的明哥哥為什麼會這樣.她同樣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哭得一塌糊塗.或許是明哥哥口中所謂的離別.讓她難過.又或許是這樣的脆弱的明哥哥讓她心痛.她不明白到底發什麼了什麼.只是一味哭.哭到心碎.

那晚.月正高.星正亮.明鏡死死地抱着她.手幾乎快要嵌進她的肩膀.帶着酒氣.他覆上她的唇.輕柔的.纏綿的吻了下去.他幾乎快要剋制不住自己.

是的.他懊惱.他悔恨.當初初次遇見初璇為何要猶豫.如果.長夜亭外.接住她的是他而不是夏淵.一定不會是這樣.一念之間.竟讓他錯過了一生.原以為.他可以是她一輩子的明哥哥.可他不得不承認他錯了.因為此刻他嫉妒得發狂.

他失去了理智.想要得到更多.卻被低低地一聲“明哥哥”喚回理智.

他抬頭.面前的初璇像只受驚的小鹿.臉上還掛着未乾的淚痕.他渾身一震.他都做了什麼.他居然差點傷害了她.

明鏡.你個混蛋.

他想上前安撫初璇.卻未料到只要他一邁步子.初璇便會害怕得抖一下.都是他的錯.他無奈.努力地用最溫和的聲音開口.“夜深了.早些睡吧.”言罷.只能落寞地轉身.頹廢離去.

初璇偷偷抬眼.依舊是自己所熟悉的背影.白衣飄飄.孑然而立.清冷異常.

明天.她就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