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個老太太,是林涓喜死去多年的曾外祖母,劉河生的母親,她在家裏的老照片上見過!
雖然是自己祖上,畢竟駕鶴西去,她覺得毛骨悚然。
想了想,還是跪下來,在原地磕三個頭,沾得滿頭枯樹葉,扶着樹榦站起來。
她思考着:現在該怎麼辦?既然曾外祖母阻止她往下走,說明前方有很大的危險,她該不該繼續呢?可是,那筆酬金太過誘人……
她一咬牙,繼續前進。
手電光下的百年老林子呈現詭異的暗青色,好似有人影兒蹲在樹上,幽怨的目光注視着她,陰冷的夜風中夾裹着不知名的怪聲,像有人在哭泣,腳踩碎落葉的聲音分外清晰,聽着心驚膽戰。
驀然,手電光一閃而過時,照到了什麼,白駒過隙,可林涓喜卻看清了,剎那間,她全身僵硬,不由自主轉動手電,慘白的光直直地打過去。
那是一堆人類白骨,骷髏頭正對着她,兩個黑洞洞的眼睛,好似凝看過來。
她退後幾步,背撞上了樹榦。
過了片刻,她好些了,照了照周圍,赫然發現有好幾具骨骸,都是人類的,死了很久,衣服和頭髮都沒了。
她咽了口口水,心裏告誡自己:不就是幾具死人白骨,沒什麼可怕的,自己手裏有槍,身上又穿着防彈衣,懷裏還揣着開光的彌勒佛。
突然,她的手電打到了兩個人身上,正默默向她走近,是活人,他們什麼時候站在那裏的?林涓喜將槍暗暗藏了起來,槍口卻正對着來者。
一男一女,男的走前面,女的垂頭跟在後面。
男人滿頭銀髮,眉毛都是白的,臉看起來卻頂多三十五六歲,五官倒不難看,就是讓人特別不舒服,因為他兩邊太陽穴之間距離很窄,眼睛偏又很大,閃爍着令人不安的光,一邊嘴角歪着,似嘲笑,又似威脅,穿着件古怪的白衣服,式樣像短打,卻是馬蹄袖,足蹬白色皮靴子,全身綴滿白色布條和粗線,風一吹,胡亂翻飛。
林涓喜感覺這傢伙不是善類,確切地說是一臉妖氣,那個女子看起來順眼點兒,二十歲左右,似乎是個下人,一直低着頭,微躬着身子侍立在男人身後。
“你是‘魚腸’小姐?”白髮人問。
林涓喜點了點頭。
白髮人突然嘎嘎笑了兩聲:“你真是‘魚腸’?我看不像,你還沒十六歲吧?小丫頭,讓你家大人來談生意。”
林涓喜平靜地說:“你聽說過‘響哨’嗎?”
白髮人說:“‘響哨’,我怎麼會不知道?亞洲聞名的殺手。”
“哦,你原來知道。她十三歲就殺了石田集團的董事長,而我今年十七了。”
白髮人似是覺得好笑:“你怎麼能和‘響哨’相提並論?瞧你的樣子,嚇壞了吧?一個黑林子,幾具白骨就成了這樣,你恐怕連個小雞都捏不死吧?”
林涓喜冷冷地、淡定地說:“這位鶴髮先生,您讀過莊子的《呆若木雞》嗎?真正厲害的人往往含而不露。再說,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沒事了多看些聖賢書,比評論別人對你有好處。”
白髮人倒不惱,微微一笑:“嘴巴倒厲害!既然你是殺手,好,我問你,殺人利器是嘴嗎?”
“當然,三寸肉舌敵得過百萬鐵騎,可以化干戈為玉帛,也可以瞬息之間顛倒乾坤。對於一個殺手來說,用嘴殺人,大材小用了。”
白髮人笑了聲,似乎覺得挺有意思,說:“姑娘,你倒是能說會道,我還有一件事請教。”
“請說!”
“聽你的口氣,對殺人一事頗有見解,那你覺得,殺人最高境界是什麼?”
林涓喜微微一笑,說:“比如說我殺了你,愛你的人還對我感激涕零,說我殺得好——打個比方,不要吃心。”
白髮人一點兒也不生氣,反而笑了:“十一歲就被‘朔月’相中培養,膽氣頭腦果然厲害——剛才得罪了!”
說罷像古人那樣揖了揖,林涓喜明白此人只是在考察自己,於是淡淡地說:“衝撞的人是我,別見怪。”
白髮人彬彬有禮,打了個手勢:“姑娘這就請!不過——”
他從懷中掏出一方絲帕:“去蔽府得蒙眼睛,到了才能解下來。”
“為什麼?”林涓喜大惑。
“因為——”白髮人帶着幾分神秘,“那個地方,用上眼睛就到不了了。”
林涓喜警惕地看了白髮人一眼,他解釋說:“如果我想對你做什麼,大可以現在動手——實在是主人的規矩,也請小姐體諒體諒。”
林涓喜便點了點頭:“好吧,客隨主便!”
白髮人一句得罪了,那個女子就為林涓喜蒙上了眼睛,然後給她手中塞了一根絲帶,牽着她走。
在黑暗中走了一會兒,林涓喜感覺周圍空氣凝滯,似是到了室內,又走了兩三分鐘,開始下台階,白髮人叮囑她小心些,她便扶着牆,走得很慢。
牆壁觸手粗糙,似乎是石頭砌成的。
走了約莫十分鐘台階,周圍漸漸暖和起來。
終於,停住了腳步。
“到了。”白髮人說著,女子解開了絲帕。
林涓喜揉了揉眼睛,看看四周,一下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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