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生
?“路寶，現在感覺怎麼樣？還難受不？”
B市軍總醫院一間特需病房裏，幾個年輕女孩圍坐在病床前，關心地問着床上的女孩。﹎＞>雅>文吧﹎`·=．=ｙ`ａ--
靠躺在床上的女孩披散着一頭濃密長發，如墨染般，襯得一張巴掌大的臉更顯蒼白。聽到朋友的問話，她微微一笑，右臉上顯出了一個深深的酒窩，“已經沒事了，但是爸爸和蘭姨不放心，還要我住院再觀察幾天。”她的聲音很清很脆，語速很慢，不是因為身體還沒康復，而是她正一邊說一邊在腦海里回放這個女孩平時的樣子，努力模仿着她的語氣。
女孩叫路宸，小名寶兒，同學朋友們都習慣喊她路寶。她是B市外語學院的學生，今年夏天剛畢業，卻在幾天後的慶祝聚會上不慎掉入泳池，因不會游泳，人被救上來時已失去了意識，緊急送入醫院后卻仍昏迷不醒，足足兩個多星期，才在兩天前蘇醒了過來。家人朋友喜極而泣，懸吊良久的心終於都放下了，而他們在妥善照料女孩的同時，對她時不時的沉默也只當是正常現象。
來探病的三個女孩都是路宸的舍友，大學四年同吃同住感情很深，雖然現在即將各奔東西，但四人中路宸和老大王洋都是B市人，另二個在B市也都有親戚打算留下發展，因此都沒什麼離別的感傷，反而嘰嘰喳喳聊得很開心。
“對了，路寶還不知道吧。”老大王洋看了又開始陷入沉默的路宸一眼，小聲道，“你一直很喜歡的那個模特，上個月去世了。”
“……”路宸一愣，但緊接着，腦海中立刻跳出了一張她無比熟悉的臉——無論這具身體的本能反應還是她這個剛剛蘇醒的靈魂，“Lane……？”
“是啊。”旁邊的楊琳也露出了遺憾的表情，“林璃不愧是Top級美女，什麼modelsicontop5，三大藍血代言四大封面大滿貫，聽着真高大上。她才23歲，和咱們差不多大，想想都覺得太可惜了。”
“可能老天都嫉妒她吧，不僅嫁了個帥又多金的老公，還有兩個那麼可愛的兒子……”張芹說著說著，看路宸面色忽然一變，趕緊摸摸她的頭，“路寶別太難過了，你才剛醒過來，恢復身體最要緊。”
“謝謝……我沒事……”路宸扯出一絲微笑，但笑容卻有些發苦，“那Lane……林璃是怎麼死的……？”她從小到大的稱呼都是蓮恩，很少有機會聽到自己的中文名字。
“據說是突發性心臟病，真是世事無常。”王洋說道，“一會兒你上網看看，環形那帖子把林璃和霍棲海的戀情說得特別感人，第一眼就確定啊，等她長大啊，始終只認定她一個啊，還貼了好多他們一家四口的照片，看的我都哭了。”王洋說著說著，聲音已隱隱有些發哽，女漢子的外表下顯然是顆軟妹子的心，“原來霍棲海還是林璃哥哥的學長加好友，從小看着她長大的，呀……真是比韓劇還浪漫，可惜後來帖子冒出了好多黑，一堆掐架，結果帖子毀了。雅文吧·=．”
“也不算是黑吧，我倒覺得有幾樓說的挺犀利的。”楊琳忍不住反駁：“心臟病是不容易查出來，但發作的話總得有一個因由吧，吵架啊外遇啊鬧離婚什麼的，這些懷疑都很正常啊，可那LZ就是咬定了他倆是真愛，全然無視底下合理的質疑，所以才讓人火大。再說就像路寶說過的，如果他們真那麼相愛，那為什麼兩人會在生了個兒子后反而分手了。那會兒林璃才17歲，未婚媽媽很光榮嗎？被媒體罵得都跑到歐洲發展去了。如果是霍帥懷疑孩子血緣的話，先不說Leo一看就是他老爹的翻版，驗DNA對他們來說簡單吧，幹嘛非得拖上一年，等Leo周歲了才大手筆慶祝又高調複合？”
“那你什麼意思啊？”王洋有些不服，“美國離婚成本可是很高昂的，如果霍棲海只是想玩個超模，那幹嘛還正式結婚？你覺得世紀婚禮是假的？加州蓮花號是假的？沒簽婚前協議是假的，還是基金會是假的？就算這些都不好判斷，但還有那麼多街拍，如果他看林璃的眼神也是裝出來的，那霍棲海早該轉行當演員還一次就能拿獎了，這演技簡直了！”
“你們少說點吧，哪個豪門不是狗血不斷的。”張芹大姐姐樣的摟住一臉木然的路宸，“咱路寶好不容易醒過來，別讓她心塞了。”張芹摟着路宸，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說起來真巧，路寶是林璃的大粉絲，和林璃生日就差一天不說，好像林璃去世那天，就是咱路寶掉水裏那天吧……”她忽然一愣，接着話越說越慢，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只剩幾聲乾笑。
路宸也是一愣，但她還沒想到該說點什麼，老大王洋就又開口了，“沒事提那天幹嘛！！那個不要臉的碧池！！”她一面說一面把路宸從張芹懷裏薅出來，直直看向她，“是咱302屋出來的就爭點氣！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滿大街都是，敢再為那對狗男女傷心生氣姐姐我就替天行道先滅了你！！”
一旁的楊琳瞪了張芹一眼，張芹訕訕地躲一邊去了。
看着面前這些明明同齡卻顯得清新純真的女孩，路宸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垂下眼，只能繼續保持沉默。從醒來后，混亂湧入的記憶就讓她的大腦一直處於混沌狀，雖然她已漸漸意識到自己目前的狀況，但卻仍有些茫然與不知所措。
看路宸雖然沒表態但也沒啥受刺激的樣子，幾個女孩放了心，轉移了話題又聊了一會兒，舍友們起身離開，走之前還體貼的幫路宸支上桌子，把筆記本電腦擺好，方便她一會兒消磨時間。
病房恢復了安靜，路宸盯着面前的電腦，好一會兒，才有些遲疑地打開了它。她點開瀏覽器，在導航頁的搜索欄輸入了“”，按下回車后，滿屏幕的“逝世、去世、猝死”登時映入了眼帘，都是既陌生又親切的方塊字。她已經知道了這裏是地球另一邊的華夏，她的祖輩們出生長大的地方，雖然她從未踏上過這片土地，但在家庭的熏陶下，她卻從未丟下中文，聽說讀寫都沒有什麼障礙。雅文8=·．
她逐條看着，找到了一篇轉載的原文報道：超模蓮恩於7月18日下午前往曼哈頓的縱橫總部，大約三小時后，蓮恩突然發病，被送往市醫療中心，送醫當晚，醫院就宣佈了蓮恩因突發心肌梗塞去世的消息，引起全美嘩然。而在蓮恩逝世后的第六天，縱橫集團召開發佈會，發言人馬克.艾莫理斯表示蓮恩與丈夫霍棲海約好當晚過二人世界，才前往公司等待丈夫下班，期間一直待在霍棲海的辦公室中，後來她忽然發病，霍棲海的秘書急忙撥打了急救電話，卻仍未能搶救成功。
而蓮恩的經紀人愛琳.霍華德神色哀傷，表示蓮恩兩年前生下第二個孩子后，就被查出一些心臟方面的小問題，她因此退出了T台，一直按照醫生建議小心保養，近兩年的健康體檢都已證明她的心臟問題已趨於穩定，所以這次猝死實在是“難以形容的悲劇”，對她的家人，尤其是丈夫與孩子們來說，更是“一個難以接受的巨大打擊”。
事情的全過程都得到了證實，這只是一個悲傷的意外。但話題卻並未因此平息。
“那天我看到Lane從家中出來，一路到了縱橫總部，我當時覺得很意外，是的，成名后我就開始跟拍她，從她戀愛到生子結婚，我幾乎沒有拍到過她前往Hale公司的照片，我一直認為亞裔女人是從不去另一半的工作場所的。”路宸點開了同網頁的一個相關視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孔，那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白人男性，是跟拍她時間最長的狗仔之一。他拍到了蓮恩生前最後一張照片：她半低着頭，臉色沉肅地走進縱橫的大門。
“當時我很高興，因為他們夫妻兩個人的照片會更有價值，但我只是離開了一會兒，回來后卻看到一輛急救車停在門前。擔架抬出來時，她全身都已經被蓋住了，所以我沒想到死者會是Lane，但我看到Hale也跟着跑了出來，臉色非常非常可怕，我才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麼，噢，上帝，我不敢相信，我立刻打電話回報社，然後迅速開車追上了他們，一直到了市醫療中心，然後晚上，醫院就宣佈了Lane死亡的消息。”
媒體與大眾都認為蓮恩之死仍有疑點，從照片來看，蓮恩的表情實在很難與一個即將與丈夫共度浪漫之夜的妻子聯繫起來，倒更像懷着重重的心事般。無數媒體因此腦洞大開，他們認為蓮恩的死也許是個意外，但她與丈夫的現狀，尤其感情問題卻很值得挖掘。兩人從長子Leo一歲時複合后，霍棲海就成為了好丈夫好父親的代表，蓮恩幾乎成為了全美女性的公敵。但所有媒體都明白展露在外的表象未必是真實的道理，他們迫切地想找出蓮恩發病的真相，可惜除了在送蓮恩就醫的途中被狗仔拍到了幾張照片與視頻外，霍棲海就再也沒有公開露面過。而馬克則明確表示霍棲海需要時間來面對這個不幸的消息，同時還要讓兩個年幼的兒子能平靜接受失去母親的現實，所以他目前拒絕一切採訪，希望大眾能給予這個破碎的家庭足夠的包容與理解。
雖然馬克的發言無懈可擊，但仍無法壓低大眾對此事的關注，即使林家父母兄長已低調地將女兒安葬在了位於長島的霍氏家族陵園，一代超模卻似乎並沒有得到安息。畢竟半遮半掩的新聞最容易引發人的好奇心，而這樣的獵奇心態也讓而蓮恩猝死的事-件熱度始終難以退卻。
關掉了瀏覽器，路宸的表情從初始的茫然慢慢轉為平靜。
原來，她果然死了，而且已經死了快一個月。
在消化這個認知的同時，她不自覺地想起了最後一刻在極度痛苦的掙扎中，男人驚慌失措的臉。在她的記憶里，他永遠都是冷靜到冷酷的，商場上的大風大浪早把他磨礪成了一個帝王般的男人，他善於掌控一切，卻又不動聲色。但那時的他，神色卻那麼恐懼那麼慌亂，彷彿就要失去惟一的珍寶一樣絕望。
當時她躺在他懷裏，迷迷糊糊地望着不遠處地毯上的咖啡杯，竟有些想笑。那個美麗而能力卓絕的女人，他多年的貼身秘書米蘭達，她知道她生下Lion后就有輕微的心臟衰竭，所以給她的奶茶里大概放了什麼東西吧——能做到這一步，恐怕米蘭達已經快這被看不到希望的單戀逼瘋了，畢竟他太過優秀耀眼，而世界上應該也沒幾個女人能像自己似的“從小就心硬如鐵”。
想着想着，她真的笑了，“喂，霍棲海。”她輕描淡寫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你說，馬克該怎麼公佈我的死因？婚內-強-暴導致流產，失血過多后搶救無效？”她邊說邊笑看着兩人此刻的模樣——她的襯衫與長裙被撕成數塊，只勉強蓋住她那被媒體譽為“神之恩賜”的身體，大塊的鮮血順着她的腿蜿蜒而下，已浸濕了腳邊的地毯。相比之下，他倒是衣冠楚楚，除了腰間沒來得及扣上的皮帶扣之外。
“蓮恩。”他死死摟住她，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惶急：“別胡說，想想我們的孩子……”
“孩子……”心臟似乎更沉更痛了，她能感覺到生命力正在一點一滴的流失，死亡已近在咫尺。其實她並不恐懼的，只是……眼前浮現起了兩張嬌嫩嫩的小臉，耳邊也似乎聽到了奶聲奶氣的叫喚聲，她的孩子們……原來，不管做決定的時候有多麼堅決，也無法緩解真正分離時的心如刀割，哪怕一絲一毫。她的孩子們……
強壓下心頭的不舍，她努力擠出了一個飄渺的笑，做最後的道別：“Leo，Lion，媽媽要走了……以後你們要聽爸爸，還有舅舅、和外公外婆的話……”眼淚終於滑了下來，她用盡僅有的力氣掙扎地看向那個男人，眼神卻已漸漸渙散，“霍棲海，再問你一次：我的親生父母是什麼人，你一定知道吧？”
他沒有說話，只是抓緊最後的時間死死盯着她，黢黑的眼眸深沉如海，最深之處誰也看不透。
她沒等到答案，但也不再需要了。
大門被推開，救護人員疾奔進來，伴隨着緊張的動作與聲音，她被抬到擔架上，醫生緊急的進行着搶救，但其實已是徒勞。
當黑暗襲來，即將帶她進入永遠的沉睡之前，她最後看到的景象，是他從落地窗前緩緩站起的高大身影。他腳下是森林般密集的冰冷建築，而他一如既往，君臨天下。
她輕輕地，再度笑了，她此刻的笑容超越了與美麗為伍的人生中的所展露的每一次，就像一朵芬芳的蓓蕾，層層綻放直至最盛。然後，瞬間凋零。
她終於能擺脫這個與她糾纏了一生的男人，即使代價有點大了，她也仍感覺輕鬆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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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宸在投入室內的夕陽餘暉中獃獃坐着，呼吸間全是消毒水的味道，以及另一種正漸漸萌芽的，解脫的味道。
半晌，她掀開被子，小心地下了床，昏迷了兩星期的身體卻沒有感到太大的不適，只除了腳步難免有些虛浮。看來這個女孩本身的底子應該很健康，能住在不輸於酒店的單人病房裏家境應該也很好，但最重要的是這個女孩的家人一定很愛她，才會在她險些被判為植物人時仍不放棄的照顧她。她邊想邊扶着牆，緩慢地向病房內設的衛生間走去，一面適應着這具身體，從醒來后她還沒有照過鏡子，她急切地想知道這個喜愛她崇拜她還跟她幾乎生於同年同月同日的女孩有一張怎樣的臉孔，是不是像在那片虛無之中，那股莫名的氣息那樣讓她感到溫暖與親切？
打開燈，鏡子中出現了一張年輕的女性臉孔，鏡中的女孩雖然有些憔悴，但肌膚細嫩，眉眼彎彎，兩排小扇子般的濃密長睫與極清晰的眼線讓那雙水潤黑玉般的明眸更顯深邃；她鼻樑高挺鼻頭略圓，唇線分明如一隻飽滿的菱角，而上翹的嘴角微微一動，右臉上就顯出一個深深的酒窩，整張臉孔彷彿撒滿了陽光般甜美耀眼。
她看了片刻，不由自主對這張臉孔產生了好感。相比她前世已被神化了的美貌，眼前的小甜姐兒卻似乎更得她心。
她又低頭打量了下“自己”的身材，她原本身高181cm，無論T台上還是生活中都被人仰望，而眼前的女孩雖然沒有她前世那麼高挑，但也超過了170，大概在175左右，而且骨架穠纖適度，四肢修長有力，皮膚緊緻關節柔韌，居然是副極健康誘人的黃金比例身材。
不得不說，她喜歡這個女孩，甚至有種早已相識的錯覺。也許因為這個女孩對蓮恩熱烈但又不失理智的崇拜，令她心裏感到了微微的暖意——只是很可惜，她隨即又升起了一絲傷感——她再沒有機會與這個女孩有更深的接觸了，她接收了這個女孩的身體與之後的人生，但這個女孩卻因為一段不成熟的感情挫折，已不知消散在了世界上的哪個角落。
謝謝你讓我有了重生的機會，這一次，我會努力，為自己爭取一個自由美好的人生。她雙掌合十，虔誠地閉目感謝。
一片安靜之中，忽然升起了鄭重的氛圍，一個靈魂安息，一個靈魂重獲新生。
當甜美的女孩睜開了眼時，一雙明媚的大眼睛裏滿滿的都是喜悅。
路宸的新生，從此刻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