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三章

第一七三章

因着柏芷懷孕以來的嗅覺越發敏銳,更是聞不得什麼有刺激性的味道,所以坤寧宮裏頭的暖手爐不似別宮裏頭熏着各色花香,只是放了些叫人舒緩心情、心曠神怡的淡淡青木香。說是青木香,但對於一般人來說,是聞不到味道的,也就只有嗅覺分外敏銳的柏芷和梔子這樣子的習武之人能夠嗅到些微的味道。

袁夫人手裏頭這個暖手爐一開始到梔子手裏頭的時候,她也以為是坤寧宮裏頭常用的暖手爐,並沒有在意;但方才將爐子遞還給袁夫人的時候,她分明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味雖極淡,但卻難掩其惡毒本質。

這個暖手爐,被人動過手腳!

這個念頭一出,梔子便條件反射地帶着手裏頭的暖手爐,飛快地退到了殿門口:“娘娘,這暖手爐有問題!”

袁夫人本來還因梔子飛快的退後動作而驚訝,但等到她聽到梔子說的話的時候,她心裏頭慢慢湧上了一股不祥的感覺:“有......問題?”她的手顫抖着放到自己的小腹上,聲音裏頭帶了害怕和恐懼,甚至用了求助的眼神看着柏芷。

她是從小受着各種攻心和詭譎手段的教導長大的,自然之道梔子所說的“有問題”是什麼意思。備受榮寵的皇后再有身孕,無論所懷的究竟男女,這下子錢太后再也無法以“子嗣單薄”為由為皇帝納妃。更何況柏芷的肚子都已經那麼大了,若時在這個時候出了問題,一屍兩命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如此,對於那些個將她視為眼中釘的人,可真真算是去了心頭大患!

可偏偏這個有問題的暖手爐到了自己手裏邊......現在自己也有了身孕,這孩子才那麼小,甚至袁彬都不知道他的存在,若是出了問題......那該如何是好?

柏芷見到袁夫人這個驚恐的樣子,又是抱歉又是心疼。但好歹這些年來的磨練讓她很快鎮定了下來:“梔子,你先讓底下的人收着這暖爐,快些過來為袁夫人把脈!”那在暖手爐上動手腳的人應當是衝著自己來的,袁夫人受到了無辜牽累,於情於理,她都覺得十分過意不去。

梔子應了,將候在殿下的宮女們一併叫了進來,把暖手爐交給秋晴讓她收好,凈過手后、立馬為袁夫人把脈;而芳汀則是極快地喚人去請了太醫,並且讓侍衛們守住偏殿的門,不準放任何宮人出去。

坤寧宮帶來的人雖然可信,但保不準有居心叵測之人偷偷趁着這個機會混了進來,再作手腳。

但早在柏芷更衣之時,那將暖手爐呈上的小宮女兒便已經離開了偏殿,往深宮緩緩而行。他對自己所作手腳極為自信,若非極為精通藥理之人,絕不會看出裏頭的問題。更何況,這毒清淺的很,也並不是想要奪人性命,只不過是損人基礎,留待日後奉上致命一擊罷了。

若不是有梔子在,恐怕今日這事兒會悄無聲息地過去。

那宮女嘴角勾着會心的暗笑,悠然走過重華宮的時候,重華宮的大宮女春叢正拎着冬至晚宴的賜食往重華宮裏頭走,兩人就這麼面對面地在重華宮前的夾道遇上。

若是平時,那宮女定然會躲着春叢走,然而今天有些不一樣。她嘴角噙着的得逞笑意還沒來得及收起來,就被春叢看了個正着。

“你......”手裏頭的食盒沉甸甸,但春叢仍舊發現了眼前這個穿着普通宮女服飾的小宮女的特別。她的身量高挑,面容清秀,本應該是再正常不過的宮女一名,但她嘴角的笑容卻讓人無端覺得詭異,甚至...心裏發憷。更何況,她總覺得這宮女眼熟的很,應當在哪兒見過她;可真的仔細回想,卻又想不起來。

“姑娘先行。”等到春叢和這宮女所余距離不過三尺的時候,她突然欠了欠身,示意春叢先行。

春叢一下子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腦海裏頭浮現出一張清秀的臉龐、某日午後那個難以忘懷的擁抱,以及那一聲“為何不相信有人願意為姐姐赴湯蹈火?”

沒錯!那人方才雖作宮女打扮,可他說話的聲音和語氣,分明就是當初在永寧宮當差的花匠小宋子!

當初定妃娘娘被皇帝陛下貶為吳才人之後,原先在永寧宮當差的宮人四散,被重新分到其他地方當差。但她四處探聽,就是不知曉小宋子的下落!

陪着吳才人在冷宮中度過的那些時間,她反覆思量,總是覺得哪裏出了錯兒。不說別的,當初吳才人誤將萬貞兒推入盈水湖中,遭到皇帝陛下的貶斥,永寧宮也因此被搜查歸置,將不合才人身份的一應器具衣飾全都收走,可當初小宋子偷偷弄來的那包藥粉,卻像是從不曾存在過的東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其實春叢當時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兒。可當時吳才人心情差得很,每日都在冷宮裏頭打罵下人,她應付安哄她都來不及,自沒有機會說出心中的疑惑。今日再見小宋子,這件早就被她擱置在心底深處的事情和舊日的疑惑全都一股腦兒洶湧而出:小宋子為何要作宮女打扮?他不簡單!

不知是冬日裏頭寒風凜冽,還是心頭一陣冰涼顫抖,春叢拎着食盒的手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等到她回到重華宮偏殿的時候,臉色灰敗難看,好像是遭受了極大的衝擊一般。

“春叢姐姐,您沒事吧?”除卻春叢之外,在重華宮裏頭伺候着的唯二兩個小宮女見到春叢回來,其中一人忙不迭上前接過了她手裏頭的食盒。

“沒事。”沉浸在回憶裏頭的春叢定下心神,搖了搖頭,“娘娘呢?”

“娘娘在抄經呢。”圓臉蛋的小葵拿出食盒裏頭的賜食,手腳麻利地將四色菜肴放到了托盤裏頭,準備呈給吳才人,“姐姐去領賜食之後,才人就有些心慌意亂的,所以就又開始抄經了。”這幾年裏頭,春叢不僅僅是吳才人身邊的貼身大宮女,同時也是她的依靠。若是春叢有事離開,她總是會心神不定。

“娘娘說等姐姐回來之後,就立刻去偏殿裏頭伺候着。”不比小葵的麻利和能說會道,另一個宮女兒昔如的性子冷淡,只會在必要的時候說上一兩句話。

“我知道了。”春叢點了點頭,端着小葵整理好的四色菜肴,去了吳才人的偏殿。

“姐姐請。”跟在她後頭的小葵殷勤地幫着春叢打開了吳才人所居偏殿的門。

“有勞。”春叢衝著小葵一點頭,又看一眼沉默地跟走在最後頭的昔如,“今兒天可真冷,你們也早些下去用膳吧,若是娘娘再有吩咐,我自然會叫你們的。”

“多謝姐姐啦。”小葵一臉感激地看着春叢,但昔如只是冷淡地衝著春叢一點頭,然後也不等小葵,兀自轉頭離開了。

“哎呀,你等等我呀。”小葵衝著春叢笑笑,然後追着昔如也離開了。

重華宮裏頭不論主子、下人,都是被這皇宮拋棄的人啊......春叢最後看了一眼昔如與小葵離開的背影,端着手裏頭的賜食進了偏殿。

“娘娘,冬至的賜食來了。”春叢將裝着賜食的托盤放到梨花木小方桌上,衝著坐在書桌前的吳才人道。

“你回來了。”吳才人抄完了一句完整的佛經,然後走到了小方桌前,“可有被人刁難?”她指的是春叢去領賜食的時候。

“沒有。”春叢搖了搖頭,“那發放賜食的公公和藹的很。”只要有眼色地等其他宮裏頭的人領完了賜食再去,別人自然也不會特意刁難。

“你只知道粉飾太平。”吳才人定定地看了春叢一眼,“也是我這個做主子的沒有本事,讓重華宮的人在外頭也跟着被人瞧不起。”

“娘娘這是哪裏的話?”春叢為吳才人盛了一碗湯,“娘娘先喝口湯暖暖身子吧。”

吳才人接過春叢遞過的小碗,喝了一口之後便放下了:“想必今日奉天殿內必然熱鬧的很。”而她一個被皇帝厭棄的才人,是沒有那個資格去飲宴的。

春叢早就習慣了吳才人這樣子略帶懷念和抱怨的話語,只默默垂首站在她身邊,並沒有接話。

吳才人拿起筷子夾了幾口菜吃了,便放下了筷子:“我已經吃飽了,你將這些個菜拿下去給底下人吃吧。跟着我這個無能的主子不受人待見,總得吃飽肚子才是。”這樣子的日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可她卻沒有膽子狠下心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不管怎麼樣,也得活着才成啊。

“娘娘,多用一些吧。”春叢看着幾乎未被碰過的賜食和吳才人越發消瘦的臉龐和身形,終於忍不住勸她多吃些。半新不舊的家常茄色襦裙穿在她身上空蕩蕩的,好像包裹着的只是一具毫無聲息的白骨,而不是宮中的如花美眷。

“已經飽了。”吳才人並不聽勸,又坐到書桌前抄起了佛經。

娘娘這樣子不成......春叢看着形如枯木的吳才人,本想埋在自己心底的話脫口而出:“娘娘,奴婢今日見到了小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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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賢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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