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走到凹子溝所在的山腳時,就連時斷時續的爛泥路也沒有了。進山的路給黃泥糊堵得結結實實,不時有沾滿黃泥的石頭沿着斜坡滑落下來。

除非是有踏雪無痕的神功,否則別想從正面上山。

滿囤左右一看,在附近一棵老榆樹底下,放着七八輛掛滿泥漿的自行車,看起來劉紅征的隊伍也不得不放棄騎車,改為徒步前行。

這隊人留下了長長一串雜亂的腳印,看起來是從側面繞進山裡去了。

也不用滿囤提醒,啞巴青山就已經跟着這一行腳印,開始爬山了。

滿囤照着青山的落腳點,也攀着草根樹枝開始一步一滑地爬着陡坡。

剛開始還比較順利,即使跟青山跟得不緊,他也一樣能爬得上去。

等爬到快上山樑子的時候,光禿禿的山頂附近就沒什麼可抓握的。土裏一樣蓄着雨水,可草皮子就沒多少了。這邊兒也沒有大樹擋雨,反倒比來時的路更加濕滑。

滿囤這會兒走得腰腿酸困,呼吸也粗重起來,正準備開口叫青山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心急之下,快走了兩步,恰好倒霉,正跳踩着墊腳的石塊底下不穩,滿囤一踩上去,石頭就鬆脫滑落。結果滿囤一個重心不穩,吧唧一聲,就摔了個生脆。

這一摔不要緊,整個人緊跟着向下蹦噠的石塊兒,也向山腳下掉了下去。

滿囤甚至沒來得及喊出救命聲,險情就惡夢一樣吞噬了他。

情急之下,他也只能兩手拚命的撲騰,希望能抓着什麼東西,好阻擋一下自己摔到山腳的命運。

可惜四下濕滑,手指頭尖只堪堪掃到幾處爛泥,連最後一點努力也失敗了。

滿囤閉上了眼睛,只等着痛到錐心刺骨的一摔。

死定了。不知道這一次還沒有沒命再重生一回。滿囤正在這邊兒跟坐滑梯一樣順高速降落,哪成想突然頭皮一緊,頭髮竟然被什麼東西給絆住了。

跌落的勢頭中止了。滿囤立刻使出吃奶的力氣,兩手兩腳同時又抓又蹬,希望能再爬回去,結果亂動之下,只是扯得自己頭皮更疼。

這時,他才覺哪是叫什麼東西絆住頭髮啊,這是被傻子青山給救了!青山正薅着他的頭髮把他一點一點往上提呢。

得救了。這個念頭好像一道暖光,撫慰受驚的心。滿囤再一次從內心深處中迸發出求生的渴望。

等青山又把他提上去一臂距離,終於,他撲騰着抓住了一把草根,整個人才脫離那種空蕩蕩懸空的恐懼。接着,配合著頭皮上又傳來往上拽的力量,滿囤手上發力,猛地一擰腰肢,一個側撲,牢牢攀住了斜前方的小樹,總算逃過掉下山去的命運。

青山仍舊不急不忙地單手薅着滿囤的頭髮,直到把嚇得面如土色的王滿囤救到了平地上,才鬆手。

滿囤的心臟這會兒都要蹦出胸腔了,耳朵里全都是隆隆隆的心跳聲。過了足有三分鐘,滿囤使勁咽了一口唾沫,才算鼓起勇氣,渾身發抖地往剛才滑倒的地方看了一眼。

又看看自己身上,除了膝蓋跟手肘有些小擦傷,其它並無大礙,滿囤這才覺得自己安全了。

心跳總算慢慢平復下來,滿囤撓了撓頭頂,扒下來十幾根頭髮,此時才發覺自己頭皮生疼。當然,換了誰被情急之下薅着頭髮拎在半空,都得受點兒掉發之苦。

滿囤順手耙了耙自己的頭髮。雖說頭上疼是疼,檢查之後,他才確定沒有禿毛的地方。

直到這會兒,滿囤才後知後覺地生出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來。當然,最要感激的就是青山了,緊急關頭,要不是他衝過來拉自己這麼一把,自己早就摔下山去,這會兒不是落得頭破血流,就是得斷胳膊斷腿。

山裡可不比城市,如果受了開放性外傷,想找個包紮的地方都沒有。

想到這裏,他衝著青山感激地一笑。

青山隨手把指縫裏的幾縷黑髮往山下一吹,面無表情地轉身上路了。

滿囤聳聳肩,這人這麼不願意說話,自己只好等回村后再感謝他吧。然後更加小心自己腳下。

爬這道山幾乎耗盡滿囤全身體力,中間青山又在危險時刻拉了他好幾回,每次都瞄準了滿囤的頭髮,滿囤心想,我這回要能囫圇個的回家,一定要蓄髮盤辮,免得傻子青山只逮着我頭頂那一把頭髮揪。

兩人足足多繞出一個山頭的距離,才遠遠地望見受災的凹子溝。

凹子溝看樣子就坐落在半山腰上,滿囤站在坡山頂,能看到下面大概的情形。

所有的山民都呆在屋外頭,這會兒,大半的山民正聚在一棵樹底下,看着樣子好像是在舉行儀式。

儘管救了滿囤一回,但是青山依舊不開口。滿囤沒人商量,只能自己亂猜。

山民圍着的這棵大樹長得歪歪斜斜,粗大的的樹徑上掛着紅緞子,離着這麼遠的距離,也能看得見那麼紅紅的一條線。

接着,兩人又聽到一陣鞭炮聲響起,在這棵披紅的大樹下,劈劈啪啪地爆出不少小閃光。

滿囤站定之後,仔細觀察了幾分鐘,才確定這村人正在舉行的儀式就是參拜這棵大樹。

大樹根深葉茂,樹桿粗壯,遠遠看着也有四五人來粗。

樹下頭是座搖搖欲墜的老木房子。附近更有幾大排農屋次遞相連在一起。

也難怪整村人放着倒塌的屋子不去救人,而是先來拜樹。

這大樹長得太是地方了。

泥石流衝來的方向本來要覆蓋整個村子,結果因着中間這棵大樹的阻擋,不得不改了方向。

大樹擋住了直衝村莊的泥石流主體,迫使它不得不從左右兩側繞過大樹。這一繞不打緊,右側的小股泥石流就斷了下來,左側雖說沒有擋住,但已經救了大半個村莊。

村裡凡是被泥石流沖毀的屋舍,一看就是遠遠建在這棵大樹左側一線,沒有擋住的地帶上。

看看這股泥石流的來勢,若是沒有此樹在,恐怕整個村子裏無人可以倖免遇難。

一棵樹救下的可能上百條人命,怎麼跪拜都是無可厚非的。

等鞭炮的青煙散去后,下面的山民又開始忙碌起來。

距離太遠,滿囤也認不清下面人的模樣,想必劉紅征他們也都在這些忙碌的人群之中。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不過對滿囤來說也不盡如此,山路泥濘不堪,光是上山就叫他滑倒數回。下山的話,滿囤把心一橫,反正自己已經臟成了泥人,不必顧慮太多,於是偷偷從空間裏取了塊木塊,往屁股底下一塞,就當成簡陋的木橇,直接坐着往坡底下滑去了。

這一滑倒是省事,摔的次數比上山時少,走得速度比上山時快,幾乎眨眼之間就滑到了村邊上。

滿囤跟青山一前一後下到村裡,還沒等滿囤安排,青山就鑽到下頭的林子裏,不見了。

沒有青山跟着,滿囤更覺得方便。現在他人已經來了村裡,接着就是幫忙救災了。左右一打量,滿囤決定先去找大廚。

村裏的山民現在一個個跟兵馬俑似的,套着個黃泥殼子。一但從有乾裂的地方掉下一塊來,就能看到下頭給日頭曬得黝黑的皮膚。

滿囤自己身上也好不到哪兒去。不過這麼叫泥漿子一糊,再想一眼瞅見熟人就許多。

然而下到村裏的第一眼,滿囤就先看見了龔大廚。

首先,襲大廚長得膀大腰粗,因為長年跟吃的打交道,身材比較富態。要是放到兩千年以後,這位的體形根本算不上肥胖,但現在在這個山溝溝里,在一眾衣着破舊,體形削瘦的山民中就比較顯眼了。

再一個,只有龔大廚這邊兒是塊兒開出來的平地,比村裡其它地方高出一小截,這塊平地上還架着口黑鐵鍋,也比較明顯。滿囤一看,鍋子是龔大廚常年使喚的那口,只是鍋底下燒着一小把乾柴,看着已經快要燃盡。鍋邊上向陽那面鋪着一大片的濕柴火,正等着太陽把柴火晒乾。

大廚身後不遠處,是晾曬着的花花綠綠的被褥。

乾淨一些的被褥是放在家裏,只是被雨水打濕一遍;但浸了泥漿的被褥居多,這肯定是從被泥石流沖毀的屋子裏又搜尋出來的。

龔大廚也沒閑着,這會兒正站在幾個桶桶罐罐之間,不停地彎腰直身兒,正眉頭緊鎖,在互相倒騰着桶里的水。

滿囤湊過去看了一眼,難怪大廚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桶子裏盛的都是渾濁的泥水湯,大廚倒來倒去,也不過是把泥水表面澄清出來的那一層儘可能的收集到一個水桶里。

鍋里盛的水算是最清的那一層,但也是灰濛濛的,大廚大概想把水燒開了用,可村子裏才下過雨,整個村子還漫過一次水,各家的柴房都遭了殃,一時間柴草不足。

大鍋邊兒上還有個不知道從誰家扒出來的方桌子,擺着一具血淋淋的羊腔,看樣子是凹子溝山民為表示感謝,現殺的羊。羊腔子邊兒上擺着個“小枕頭”,一看就是大鍋熬肉湯用的調料包,不用說,這肯定是大廚從家裏帶過來的。

看着模樣,龔大廚是想做一鍋肉湯。

可這水不用熬煮就比肉湯還渾濁,除非是極度乾渴,不然是沒人敢喝的。

就是這樣的渾水,恐怕也是不好找的。一看着邊上幾個泥猴兒似的小孩子遠遠地向著大鍋的方向,不時舔着爆皮的嘴唇,滿囤就了解了眼前的困難。

這個村正面臨著缺水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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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滿囤種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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